考拉vs猫
这真是又滑稽,又恐怖的景象。
元首和斯大林巨大的身影并排伫立在杰克身后,蹄子拉着爪子,好像一对刚刚步入教堂的新婚夫妇,而考拉则是趾高气扬带路的司仪。
而他们身后黑色的浪潮一样的玩具军团,囊括了千奇百怪的生物和形象,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英雄美女神仙妖怪,可谓是无所不包。一双双恶狠狠的眼珠子,像夜晚的狼群,直勾勾地盯着我和夜寒,好像要从我们身上透过皮肤,把血肉和骨头都剜出来。
“你来干嘛?”阎王坐正了身体,威严地质问考拉。好像那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最终审判前五体投地的灵魂。
“我倒要问:你在这儿干嘛?”考拉用刮擦金属一样的声音反诘。“如果是想打扰我们的计划的话,我可以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这么做了。”
“一见面就先默认对方是自己的敌人,你的处世之道真的太幼稚了,杰克。”音玫锐利地指出。“恐怕就是因为你这糟糕的脾气,搞得在活着的时候到处树敌,直到最后整个世界都是你的敌人吧?”
“那些群畜一样的灵魂,道不同不相为谋。”考拉大笑了起来。“你看,现在我不是有了一个大家庭了吗?不是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吗?而且,说到被整个世界当做敌人,这儿比我资历雄厚的,可多了去了。比方说,元首就是值得我认真学习的目标,榜样,和楷模。”他侧过身子,站到披着狼皮的羊旁边,短短的前腿谦虚地摆出一个隆重推介的架势。
“如果说精神病是你的目标和楷模的话,你已经疯得够格了。”音玫冷冷地讥刺。“既然被你当做敌人了,要是不露一手,恐怕很不合适吧。”她作势从宝座上要站起来。
“不不不,您请安坐,别那么着急。”考拉腆着肚子,憨态可掬地摇晃着肥嘟嘟的爪子,我注意到,他的肚子上有一排缝线,大概是上个星期的刀伤留下的印记。“虽然如果和你打的话会很有意思,不过,站在你自己的角度考虑,我也觉得你应该袖手旁观方为上策。”它一点不含糊地直视着阎王。“恐怕你根本还不清楚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就急匆匆地跳出来想和我们过不去吧?”
“那你就好好讲清楚啊。”阎王摊开稚气的小手。“不然,我可是不会客气的咯。”
“我们的计划对你也大大有利啊。”考拉得意地宣称。“你知道:那个小妮子用她停止时间的能力,暂停了咱们头顶上的太阳风暴。你也很清楚,她的能力很不稳定,一旦她的意志受到巨大干扰,能力就会出现波动和偏差。说白了,她的手一抖,那场虎视眈眈的粒子风暴就会扫过地球,世界就毁灭了。”
“我劝你说点新鲜的行吗?”音玫用和她的幼女外表全然不相称的冷嘲热讽说。“这些都可以写进高中历史课本的老黄历,就别拿来浪费我的时间了。”
“好啊,好啊。”考拉的口气难得的轻快。“我想指出的就是:你们为什么要派她这么做呢?让人间免于毁灭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不不不……听我说完。”看到音玫想反驳,它连连摇爪。“我知道,你想说:你是为了保护森罗殿不被烤成汉堡包,但是,你好好想想:如果那些太阳粒子真的使地球爆炸,人类全都死光了,我们还要森罗殿干什么呢?人一死,就加入了我们死灵的队伍;人一死光,世界上就只剩下了死灵,没有什么人类了。世界就是我们的了,那我们何必还固步自封在什么森罗殿里?出来统治整个世界不就好了嘛!到那时候,你就是世界所有灵魂的女王,不比现在一个小小的地狱魔王来的气派,自在?”
阎王沉默不语。
“对不对?”杰克带着胜利的腔调问。“恐怕你都没有展望过这么宏伟的前景吧!世界不会毁灭,毁灭的只是人类,人类毁灭了,我们死灵就会接管地球!那么,你有什么理由派这个小丫头去保护人类,而不是让全人类成为你的仆从呐?”
大厅里静得吓人,只有杰克刺耳的声音在石壁和廊柱间来回回荡。
“杰克,你真的很醉心于死亡啊。”夜寒轻声说。
“你说什么,美女?”考拉装模作样地前趋一步,彬彬有礼地半弯下腰倾听。
不过,它实在是个头太矮了,以至于这个弯腰的动作更像是想从夜寒的裙子底下偷看。
“我说,你太沉迷于死亡这个概念了。”夜寒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像冰水一样冷。
就像我刚认识她时候那样的声音和表情。
“蓝白条纹的,哈哈,哈哈哈!”考拉突然嘎嘎尖笑着蹦了起来,胖乎乎的身体手舞足蹈地旋转了起来。“喂,小公主,以你的品味,怎么也会穿这种经典到滥俗的内衣[1]啊。”
呃……原来你真的在偷看啊……
夜寒用力抿起了嘴唇。按我的经验,这是她害羞和生气的标志。
不过,你害羞什么啊,既然杰克这么说了,就说明它啥也没看到啊。
“你说谎,明明是黑色的。”我平静地说出了真相。
“黑色的,纱质的,有很多镂空和花边的……喂喂喂很痛啊。”
夜寒的指甲掐进了我手心的肉里。
啊咧,怎么一下子都不说话了啊?
我傻乎乎地笑,掩盖自己的尴尬。
考拉怔住了。
“呼……怎么啦,杰克,我说你在说谎,你打算默认了吗?”我重复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考拉尖利地反问。“嘿嘿……对了,你打算怎么证明我在说谎啊?”
真是个又狡诈又低俗的家伙。
“那倒无所谓,反正你说的谎对自己也没有好处。”我耸了耸肩。“而且,你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谎话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子。”杰克厌烦地一挥爪。
“杰克。”我清晰地说,“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你杀人有什么感觉?”
“很爽啊。”他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你现在还喜欢杀人吗?”
“废话,就算只是为了维持个人形象,我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老本行吧。”
说到开膛手杰克的个人形象,在你委身这个考拉皮囊的一刻就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吧……我觉得还是先不要拿这一点打击它比较好。
“那你想想。”我循循善诱。“如果太阳风暴毁灭了整个世界,所有活着的东西都死了,你还去杀什么?你还爽得起来吗?”
“哈,真是浅薄!”考拉轻蔑地笑道,在胸前交叉起双臂。
可是接下来却说不出话了。
你怎么也有和那个幼女阎王一样的毛病啊。
冥界的角色都喜欢条件反射似地摆架子吗?
看他的pose越来越僵硬,真想笑出声来。
“恐怕你都没有展望过这么悲惨的前景吧!”我忍住笑,学着它刚才的语气,捏尖了嗓子叫道。“如果世界毁灭,所有生命都死了,那么,就连杀戮这种最否定生命的事,都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和生命紧密相连的一切其他乐趣,你觉得还能存在吗?
“刚才,你忽悠音玫大人,说她会比现在过得气派,自在得多。可那时,人类已经不存在了。她惩罚灵魂,她的惩罚却不能教化灵魂,影响来生,那惩罚不是完全空虚,毫无意义的吗?一个没有意义,没有目的,没人信奉,没人敬畏的冥王,哪来的气派?哪来的自在?如果你不是在骗她,那一定是在骗自己喽?”
考拉沉默着,脸上毫无表情——当然,这是因为绒毛玩具做不出任何表情。为了防止它突然暴跳起来对我使出飞刀,我决定抓紧对它的心理发动最终攻势。
“夜寒说的对,你太沉迷于死亡了。”我拿出做家教时候批评学生的架势。“满脑子想着杀、杀、杀,让所有人死。你忘了吧:如果硬币没了正面,反面也无处容身。如果生命成了不存在的东西,死亡也就没意义了。
“‘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2]。’有无为一,是为道。道之不存,则心魇;知觉之不存,则性靡[3]。杰克先生,别被个人妄想冲昏了头脑,好好看看你要走的是多么无望的一步。‘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4]’。你好自为之吧!”
哇塞,居然顺理成章就凑出了这么个时髦度爆表的煞尾,我自己都暗暗陶醉。
虽然,刚才其实都是不着边际的胡诌。什么有无为一,人家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啊;至于道之不存什么的,更是自己现编出来的。
这么拙劣的装腔作势,也就欺负欺负开膛手杰克这种从大英帝国远道而来,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的角色吧。
不过,就在这个神殿里,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这里,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的角色,可不止杰克一个呢。
“说的真好。”我听见一个带着生硬的德语余韵的大叔腔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哽咽。“我……我被你感动了。”
“……谢谢元首。”我有点尴尬地回答。
“真的……太感动了。”
更尴尬了……我可没有预计到这种效果。
“不要哭了孩子,我也被感动了。”斯大林一把hold住元首微微颤抖的肩头。
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狼皮的羊相拥而泣。
就连我这么厚的脸皮,也禁不住微微发烫。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被打动。
“元首是个文化人,容易动感情,我可不懂你在念什么经。”
考拉尖利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中来。
它举起了匕首。
“我倒要看看,死到临头时,你还有心思唠叨那些有的没的的吗?”
我不由得向后蹭了一步。
杰克毫不犹豫地大步逼近。
呃……这可怎么办?
搏斗的话肯定不是对手。它有刀,我空手,何况它是不死身,我根本没法伤害到它。转身跑吧……面子问题先不谈,我怎么跑得过飞刀呢?
闪着寒光的刀尖步步紧逼。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刻,我听到了救世主的天籁之音。
“喵……”
我和考拉同时猛地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我说怎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原来你在这儿啊。”一个非常有活力的女孩声音从大厅另一侧传来。
夜葳站在打开的电梯门口。
怀里抱着我家养的那只猫。
老爸抱回来的,爱撕坏毛茸茸的东西,体重严重超标的虎斑猫。
同时,据阎王说,这只猫是她派来的守护幽灵。
难怪今天下午,老妈发来短信说猫不见了。看来,那时它已经奔出家门,前来保护我了啊。
“姐姐?”夜寒惊讶地说。
“啊咧,我妹妹也在吗?哈,不好意思,看不见你呢!”夜葳摊开手。“这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咱们家里来了。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地下室里,一个劲地抓那扇一直锁着的门。你猜怎么着,我发现:这次,那扇门居然没有上锁,当然要好好探险一番。”
“大小姐……”我感动地松了口气。
“怎么啦?”
“千恩万谢,我爱你。”
“那你也还是先多相处一段再求婚吧。”
“……”
不,我没有期待这样的进展……
“真没想到,那扇门后面,真是别有洞天啊……”夜葳环视四周。“不过现在,这是哪儿啊?这就是你常说的冥界吗?夜寒?看起来真的好气派啊。”
夜葳锐利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然后,往我身后的大殿中刷地一扫。
我突然想到,虽然夜寒有实在的身体,但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那么,现在夜葳也是看不见那些幽灵玩具的。
虽然他们有玩具的实体,但是因为寄宿了幽灵,凡人无法理解的东西,眼球就只好视而不见。
“那儿有我看不见的东西吧。你们,是在和幽灵作战吗?”她问。
果然……
“呃……算是吧。”
“带我一起吧!”她大声宣言,摘下肩上挎着的Hermes皮包,翻出一把弹簧刀。刀刃咔地一下直跳,发出不详的卡扣锁定声。
她是从哪搞到这种拿着上街就会被司法处置的刀具的。
“虽然你的台词和pose很帅,可你都看不见它们,拿什么和他们打?”
“哈哈,我可是有备而来。”夜葳轻松地说笑,继续在包里翻找,掏出了一个鼓囊囊的白色袋子。
“那是……面粉?你拿这个干什么。”
“不是有传说,把粉状的东西撒到幽灵身上,就能让它们显形了吗?”
“这是谁教你的杂学啊!而且,如果是对付一两个幽灵也许还有点道理,这儿少说有一千多个幽灵吧。”
“啊咧……那看来我对形势判断有点不太准确,要不要逃跑啊?”
“你觉得你跑得过它们吗?”
“我又不用跑得过它们,能跑得过你就行了。”
……也许她其实不像看起来那么脱线。
“跑什么跑,两个胆小鬼。”阎王厌烦的声音从圣坛高处传来。“你们以为我派来的守护幽灵是打酱油的吗?你们就好好给我看着吧!”
她话音未落,一个沉重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蹦上了我的肩头,吓了我一跳。
是猫。
比我吓了更大一跳的是杰克。猫跳上我的肩膀时,考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猛地全身抽搐了一下。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它动摇。
它威胁性地挥舞着匕首,像蛇一样嘶嘶地喘息着,却犹豫着不敢冲上来。
一团毛绒绒肥嘟嘟的东西像围巾一样围上了我的脖子,起劲地蹭着我的脸颊。
“喵……”
“维达,干掉那只猫!”杰克怪叫道。
从茫茫的玩具军团中,一只白色的熊宝宝挺起肥胖的身躯,把前面的同伴搡到一边,走上前来。它沉重的喘息声好像水下呼吸器,手里拿着一柄比自己身高还长的剑。
虎斑猫跳下我的肩膀,挡在我和白熊之间,狺狺嘶叫着,弓起了背,露出尖牙。虽然白熊的体格足足有它两倍那么高,它却一点也不怯懦。
简直像是大卫对歌利亚一样的战斗。
达斯·维达挥起剑冲了过来。
猫张开爪子扑了上去。
战斗只用了一秒钟就结束了。
虎斑猫愉快地喵喵叫着,肥胖的身体蹦蹦跳跳撒着欢,肚子上的肉跌宕起伏。
在它身后,白熊的上半身像被死神的镰刀砍过一样豁了开来,一缕棉絮在空中飘扬。它的胸腔发出咳咳的爆破声,像是垂死悲鸣,然后沉重地倒下。
这完全不像我刺中杰克的那次——那次,杰克就像没事人一样,反倒嘿嘿一笑。这些寄宿了灵魂的玩具,本来应该是不死身,连阎王都没法夺取它们的性命。毕竟……它们不是活的,又何谈“死”呢。
但那只是对于一般情况而言。
而现在的白熊,显然是受了致命伤,再也起不来了。
这就是阎王派来的守护者的可怕能力。
“只要敢威胁我的主人,即使是绒毛玩具也杀给你看[5]”的灭世兵器。
在这场对抗玩具的战争中,它就是阿喀琉斯那样,一人敌万的怪物。
这可不是平常状态下,那只连床都跳不上去的加肥猫了啊。
从今以后,干脆改叫它杀手猫好了。
一缕灰色的,烟雾一样的东西从白熊破烂的身体上升起,旋转着,慢慢凝聚成人形,它微弱地尖叫着,摇摇摆摆地飘荡。
它被人捏住了脖子。
阎音玫不知何时已经从宝座上飘然而下,来到了白熊的尸体旁边。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达斯·维达是吧。”她轻声说,不等幽魂回应,她就捏着它的脖子,塞进了左手端着的一个小匣子里。
“呐,别都看着我啊,继续,继续。”她轻轻敲了敲小匣子的盖子。
“那是什么?”我满腹狐疑地看着她。
“聚魂棺[6]。”她轻松愉快地回答。“今晚,我要把所有这些捣乱的家伙全都装进这里,带回去好好审判。”
“他们不是早在死的时候就被你审判过了吗……”
“笑话,密谋越狱,重操旧业,屡教不改,当然要加倍量刑。这次,必然是全力虐杀,司法解剖,无期徒刑三连发[7],一个都不能少!”
话说,这三条的顺序乱套了吧……
虎斑猫像一个橘黄色的球一样连滚带窜地奔到她身边,围着她的脚踝转悠。
“加油吧,猫咪。”女孩稚气的声音带上了意想不到的冷酷。“一个也不要给我漏下!”
“喵!”
战争开始了。
其实,不能完全算是战争。
说是单方面的屠杀还差不多。
玩具军团并没有放弃,只不过,在虎斑猫的尖牙利爪面前,它们微弱的抵抗,实在是螳臂挡车。
哈哈,你们这些玩具想和我的爱猫作对,还早了几百年呐。
因为,它可是有专门针对绒毛玩具的直死之魔眼啊!
杀手猫嘶叫着冲进玩具军团,像快艇犁开海面,它方圆三尺之内的玩具就像船首劈开的波涛,惊叫着被撕烂,打飞。
阎王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森微笑,沿着猫开辟的道路前进,右手抓住那些惊叫着从崩溃的绒毛玩具躯壳里逃亡的灵魂,扔进左手端着的聚魂棺,就像农夫从树上摘下苹果扔进筐里那么轻松惬意。
披着狼皮的羊和披着羊皮的狼站在一片溃败的玩具军团中间,茫然四顾,蹄子依然紧牵着爪子。
“我的将军们都是白痴。”希特勒喃喃说道。
“我同意,七十年前就是这样。”斯大林坦率地点了点头。
“他们根本就没有执行我的命令。我天才的决策全都被一群蠢猪浪费了。”
“我不能同意你更多。”
远处,杀手猫正像一列失控的火车头呼啸而来。
“你听见吗,阿道夫?那是命运的丧钟声[8]。”
“但如果你认为这意味着我会离开柏林,那你就错了[9]。”
“弃船吧,我的船长。”
“绝不。”
“不要固执了,Let’s jump.”
“You jump I jump.[10]”
“Together.[11]”
我微微扭过头去,不忍看下一秒,他们被虎斑猫撕成碎片的惨状。
希特勒的灵魂从披着狼皮的羊已经辨认不出的遗体上冉冉升起。
“你不是不要离开柏林吗?现在又想去哪?”幼女阎王微笑着站在他面前。
“河北省……”元首的灵魂半句话没说完,就被音玫一把抓住脖领子,塞进了聚魂棺里。
“不!”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考拉出现在了音玫面前,它捧起已经变成碎片的披着狼皮的羊,悲不自胜,泫然欲泣。
“你居然,你居然把元首给……”
“我只是给他的灵魂一个容身之所啊,处决他的是这只猫好吧。”
“把元首还给我!”
“去跟这只猫要啊。猫咪,上!”
一个灰色的球和一个橘黄色的球滚成一团。
刀光和爪牙交相闪烁。
阎王带着冷酷的微笑在一边欣赏。
她真是一个超S体质的幼女。
十秒钟过后,缠在一起的两个毛球暂时分开了。
考拉尖叫着,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右肩,它的右胳膊只剩下一缕轻飘飘的棉絮。灰色的毛皮在风中飘零。
猫呲着牙咆哮,随时准备再扑上去。
“怎么样,我给你派的保镖厉害吧。”音玫得意地望向我。
“不是夜寒的保镖吗?”
“傻孩子,现在它以为你是夜寒,只会保护你啊。”阎王双手叉腰,颐指气使地说道,“为了确保它忠诚,我设定这家伙找主人是像鸟类一样的印随行为[12]。只要它认定你是主人,就算是我,也没法把它硬拉过来保护夜寒。我们只好想其他办法补救。”
“其他办法补救?”听到她这么说,我突然感到有点异样。
是啊,这场全球范围的幽灵战争,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我非要出现在这里,非要参与不可的理由吗?
印随行为……我是猫唯一认定的主人……
难道……
“喂……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把你拽过来啊。”音玫像是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变化。“这只猫只要发现你在危险之中,就会全力赶过来救你,而我们需要这只猫,才能对付幽灵军团,懂了吗?”
我慢慢琢磨着她的话。
“所以……”我犹犹豫豫地开口。“杰克他们是鱼,我是饵,猫是钩?”
“不错。”她满脸堆笑。
但我却感到心里一阵绞痛。
原来,我只是个诱饵而已……
清明节前两周,夜寒开始被玩具袭击,阎王发现自己派来的保镖认错了主人。
就是那时候,我接到了艾家打来的电话。
也就是说,请我做家教什么的,只是个幌子。他们——或者是夜寒——不,这应该是阎王的计策——总之是需要我过来,需要我处在危险之中,引得猫赶来救我。
我却被骗得兴高采烈地过来了。
我只是个诱饵而已……我默默重复着这句话,每重复一次,就尝到更多苦艾。
这才是夜寒向我求助的原因。
其实,她并不是想让我帮助她,而是要把我置于和她一样的危险之中,诱使我的猫赶来解决异变。只是,上周末那次不凑巧,老妈不肯给猫开门而已。
并不是像我自作多情的那样,因为我是唯一能看见她的人类什么的——当然,这还是原因,但那仅仅是因为我的这双眼睛,吸引了本来应该去保护夜寒的虎斑猫。
所以,其实我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我拥有她的眼睛,从而拥有了这只猫,这才是我变得特别的理由,才是我被夜寒需要的理由。没有这只猫,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局外人……
我堕入自己的思绪中。
“好疼,好疼啊!不要!”虎斑猫步步紧逼,杰克像害怕打针的小孩子一样哭号着。“不要!”
“这才开了个头呢,开膛手杰克。”音玫满不在乎地逼近他。“想不想尝尝,被开膛的滋味啊?”她像饿狼一样舔了舔嘴唇。
“不,不……我不会失败的!”
“拜托,拿点新鲜台词出来好不好。你之前有一千九百八十九万零九百二十一个反派角色这么说过,他们都失败了。”
“这么多啊!”站在一边的夜葳忍不住惊叹。
“不过这个数字是我随口编的。”音玫做了个鬼脸。“啊……不……”
她忽然变了脸色。
考拉从她面前的地面上消失了。
“小心!”我听到了小公主的尖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脖子被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住了。
“不要动。”
杰克尖利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它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挨到我身边来的。
“或者说,你想动也没问题,只是会很危险[13]。”
我想回头确认,却不敢。
那家伙,现在正站在我的肩膀上吗?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夜寒惊恐地捂住了嘴。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不要死啊!
我一动也不敢动。几步远的地方,音玫咬牙切齿,她旁边,杀手猫摆出种种恐吓的架势,却迟疑着不敢扑上来。夜葳看上去如坠五里雾中,这也怨不得她,毕竟,她是这儿唯一看不见情况的人。
“墨非怎么了?那个尖声尖气的声音是谁?”她小声嘀咕。
“嘘,姐姐。”夜寒的声音剧烈地颤抖。
“千万别说话。”她伸手拉住夜葳的手。
大小姐先是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宽慰地笑了,抓紧了妹妹的小手。
“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也都乖乖别动。”考拉得意地说。它又凑到我耳边。“真有意思,要杀你的时候,我感觉还是很爽的嘛!”
喉咙上的冰凉变成了微微的刺痛。
那是一把匕首?
“你知道吗?夜寒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子。”
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匕首紧贴着我的咽喉,都不敢大声说话。
“不,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不管我们做什么,她从来没有动摇过。”考拉嘶嘶地说。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感到深深的寒意。
“你看看,所以说你什么也不知道嘛。不管是拔掉指甲也好,往手指关节钉钉子也好,剥掉全身的皮肤也好……都没有让小公主放弃她的使命。真是伤透脑筋啊,在伦敦的时候,这些招数随便用上一条,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娘们就精神崩溃了。可换到夜寒小姐这,就完全不管用。也许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吧,所以一味地忍耐。黎明到来的时候,不管我们这些幽灵在夜里给她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都会在阳光照射到的瞬间恢复如初。”
他的描述让我感到脊柱上仿佛有蛇在爬。
“你这……渣渣……”我艰难地挤出头脑里最先想到的骂人话。
“听我说!”考拉咆哮起来,刺痛了我的耳朵。“所以,我一直绞尽脑汁:有什么能真正打击到她的东西呢?有什么能真正伤害她的事呢?我尝试了很多,却一次次失败,我甚至开始绝望地以为这些问题是无解的,直到那天晚上,你出现在那栋房子里。”
我动弹不得,六神无主,脑子疯狂地旋转,却完全找不到任何一条逃生的幽径。死神就微笑着依偎在我的颈动脉旁边,没有人帮得了我,没有人可以依靠。
“你知道吗?”它恶心地咂了咂嘴唇。“我们的小公主,现在有一个最关心,倾注了最多情感的人。那就是你。
“如果让她看着你在眼前死去,是不是对她会是最大的打击呢?是否就足够打破她维持结界的动力和信念呢?
“哈哈,不试一试,就永远不会知道吧!”
不要……不要……不要……
我听见小公主绝望的喊叫声,虎斑猫发出煤气泄漏一样的尖锐嘶鸣。
但是,那好像都很遥远。
我感到一丝冰凉划过咽喉。
就像一条轻柔的纱巾。
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喷出来了。
像红色的喷泉。
血。
好多血。
几乎一点也不疼,只是稍微有点火辣辣的感觉。
也许,身体其实是很聪明的,当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救了的时候,它就不会再用疼痛这种折磨人的方式,来提醒自己所面对的危险了。
就像对救治无望的癌症病人,医生反而会劝他“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抽几条好烟,咂几盅好酒,不用管以后了。”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吧,几乎没什么痛苦,只是恐怖。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从动脉里喷涌出来,在空中拉出一条红色的缎带。
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眼前发黑,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石英石地板上。
除了震惊和惊愕,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就要死了吗?
[1] 在动画片《轻音》女主角mio之后,蓝白条纹内裤开始作为少女角色的典型萌点,最早的出处不详
[2] 出自张载《正蒙·太和》,扼要阐述了理学的宇宙观,实际意义非常晦涩抽象。
[3] 全是胡编坑爹用的……
[4] 出自《易经》,大意是:君子要有所成就,若自我沉溺,走向极端,则会失去方向;顺应自然,无为而治,才能取得成功。
[5] NETA自轻小说、动画《空之境界》女主角两仪式的台词“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即使是神也杀给你看!”
[6] NETA自电影《加勒比海盗2》中,盛放海魔戴维·琼斯的心脏的微型棺材。
[7] NETA自轻小说、动画《潜行吧!奈亚子》中奈亚子的台词。
[8] NETA自电影《黑客帝国》中,史密斯的台词。
[9] 出自电影《帝国的毁灭》中,希特勒的台词。
[10] NETA自电影《泰坦尼克号》中,杰克和罗丝在沉船时的对话。意为:“我们跳船吧。”“你跳,我就跳。”
[11] 出自电影《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中,哈利波特在悬崖边上对伏地魔说的台词。意为“一起跳”。
[12] 指动物出生后早期的学习行为,具有特定的敏感期。在这阶段习得的知识极其稳定,终其一生不会改变。典型例子如:刚孵化的小鸟会把自己见到的第一个会动的东西当做自己的母亲,一生不变。
[13] 出自轻小说、动画《化物语》中战场原黑仪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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