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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达摩克利斯之剑下

在达摩克利斯之剑下

在达摩克利斯之剑下[1]

2013年4月12日,星期五。

农历三月三日,鬼节。

我们在一条黑色的通道内前进。

准确地说,我被夜寒拉着,在一条通往地下的黑色通道内前进。

就像被主人强拖出来散步的宠物狗。

而她则拿出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分开红海逃离埃及的劲头,拖着我大步飞奔。

只有一点非常微弱的,淡绿色的荧光照亮墙壁和地板。我没有勇气问夜寒这荧光的来源本体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我回想。

好像十分钟前,我们还很浪漫地站在窗边,望着正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的落日。

“你说的世界本该毁灭,是开玩笑的,或者是比喻手法吧?”

讨论的问题实在算不上浪漫。

她摇摇头。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大概已经是五分钟里第三次问了。

“很快就会有人告诉你的。”

真是的,到了这时候还不忘卖关子。

“是权威人士的独家讲解哦。”

“……好。”

看看窗外,太阳只剩下一层金色的镶边。

“天要黑了,玩具要醒过来了。”我提醒她。

“嗯嗯!”

“……”

不要这么兴奋啊小公主,难道你不怕吗。

或者说……难道你是潜在的M吗……

下次要不要带手铐和蜡烛来试验一下呢……

梆……

警报!头部遭到直接攻击!初步判定,来袭物体为2012年出版的高中数学习题集。

“抱歉老师。”

“什……”

居然是夜寒。

居然是夜寒?

“对不起,刚才,老师心里好像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她睁大无邪的眼睛。“触发了我的自动防卫系统,一没注意就出手了。”

“你是自带不纯异性思想监控雷达[2]的机器人吗?再说……我没有把那话说出来啊!”

明明连双引号都没有打。

“读心术。”夜寒的嘴唇几乎没有动。

“哈?什么……”

“姐姐教我的。”

“……”

“她说是墨非教她的。”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姐妹俩真的有,而且本来就有读心能力。反倒是我,在开学之初班门弄斧。

等等,难道是我开学时的戏言,激发了她俩这方面的潜能?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总之……天快黑了。我们要不要用时间结界躲起来啊?”

“不要。”她用力摇了下头。

语言加动作的超级否定。

我有点懵,时间已经捉襟见肘,必须赶紧找到藏身之处。“那怎么办呢?”

她从我身边站了起来,拉起我的手。

“跟我来吧,一切应该在今天结束。”

像孩子拽着家长逛游乐园一样,她拉着我在她家迷宫一样的宅子里兜了几圈,到了一处似乎是地下室的地方,

面前的去路被一扇铁门封死。

非常可疑的铁门,材质粗糙,和家里其他装修精致的部分格格不入。

她取出钥匙,打开了锁。

钥匙是从哪取出来的呢?

裙子上似乎没有口袋,难道是从内衣里吗?

从刚才那镂空的黑色内衣里吗?

“?”

我感受到怀疑的目光,回过神来。

夜寒站在一步外,歪着头好奇地盯着我。

……我恨读心术。

尤其是明明是装出来的却百发百中的那种。

厚重的铁门无声地向内打开。

露出了一条黑色的通道。

墙壁上蜿蜒着微弱的荧光。

然后,然后,然后……

我就被夜寒拉着走到了这里。

“我说,夜寒,我们这么急着去见谁啊?”我故作镇定地问。

“阎王。”她简短地回答。

不,我再也没法镇定了……

“呃……为什么非要这么急啊?”

“因为今天是鬼节,是幽灵可以在地面随意活动的一天。一切一定要在今天结束,我们需要阎王大人的保护才有胜算。”

我听得似懂非懂。

“阎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她用力点了点头。“就是她派我到这儿来的。”

“他派你来?来做什么?”

“维持这个本应毁灭的世界不要崩塌。”

“……”

我产生了一种这个世界是垂在夜寒手中的蜘蛛丝上的奇怪错觉。

如果说刚才是似懂非懂,那现在是完全不懂了。

去见阎王……太恐怖了。

如果他脾气不好,我不知不觉就死了怎么办?

可夜寒就在旁边,不好意思让她发现我的胆怯。

她一定不会让我遇到危险的……我只能拿这个给自己打气。

本应毁灭的世界,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问了也不会懂,但还是没法不在意规模这么夸张的事。

这时,本来向下的通道变得平缓了。

我看到了一扇铁门。

那是……电梯?

负99层。

从这个自由落体一般的电梯里走出来,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没事吧?”夜寒关切地摇晃我的肩膀。

同样刚刚经历了那样的疯狂下行,她却像没事人一样。

唉……这个电梯是设计给幽灵坐的吗?

“还好还好。”我气息稍定,张望着四周,却黑乎乎啥也看不清。光源本体不明的微弱荧光沿着墙壁铺开去,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外面似乎是一个很大的空间,看不见延伸到哪里。

“这是哪?”我小心翼翼地问。

“森罗殿在北京的行宫……” 夜寒解释完,对着黑暗大声喊。“音玫大人,我回来了。”

四周的墙壁上燃起火把,照亮了一个神殿一般巨大的长方形空间。黑色石英石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折射着无数火把跳跃的光。

神殿中央设置着圣坛,周围站着一些卫兵打扮的家伙,不知是人还是幽灵,或者是别的什么怪物。圣坛上,本应是巨大神像的位置,放了一把黑色的石头宝座。不巧,宝座是背对着我们的。

“我把那个人带过来见您了。”夜寒朝着那黑色宝座大声说。

虽然从背后看不见人,不过,如果阎王就坐在那宝座上的话,他的身高恐怕会很矮呢,身体完全被椅背挡住了,连头顶都没露出来。

“我们不要绕到正面去吗?”我小声问。

“只要她想,不管你在她身前还是背后,你都会觉得她是面对着你的。”夜寒解释说。

事实立刻就证明了她的话。

我的视线从她可爱的脸上移开,回到圣坛顶端时,那把华丽的椅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转了过来,正面朝向我们。

“你好,我的小公主,还有你带来的凡人。让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遵从我的教诲[3]。”那上面的人郑重地说,口气像一个严苛的老师。

“音玫大人。”夜寒屈膝行礼。

那就是阎王?

可是……

“为什么阎王是一个女孩子啊?”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而且还是一个很可爱的小萝莉……我把后半句咽进了肚里。

没错,在圣坛顶端那张华贵的椅子里,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幼女,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比夜寒还要幼齿。她头顶华丽的冠冕,身披金色和黑色相间的长袍。可是,以她的身材,这些东西一样也撑不起来,简直像是勉勉强强堆砌在身上,显得她更娇小可爱了。

阎音玫……连名字的发音都像小孩子。

也许,永远不满十五岁的少女也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么稀有。

“嘁……怎么每个人见到我都先是这么一句,好不烦人呐。”萝莉阎王做了个鬼脸,撅起嘴大声抱怨。

太可爱了,如果可以克隆的话,好想买一个抱回家养起来。

“对不起,大人。”我摇摇头,甩脱脑子里的妄想,一本正经地道歉。

“算了吧。”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大得和脑袋不成比例的冠冕上面的绸穗和珠子一阵悉悉索索。“就跟你解释一下好啦。其实阎王是有两位的,一男一女。你只是凑巧碰到我而已啦。”

“有两个?为什么?”

“你想啊……”她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死,阎王都有活要干。可我总得有时间休息吧?不能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吧?那就需要有一个换班的吧?唉,跟凡人解释东西真是费劲。”

“哦……”我可从来没想过阎王还要换班休息之类的问题。

“而且。”音玫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阎罗王的‘阎罗’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是捆绑的意思。”终于来了一个我知道答案的题目,我得意地炫耀着才学。“引申为捆绑有罪之人。”

“嘁,那全是后人的误解。”

“啊?”

“‘阎罗’本来的意思是‘双,一对’,引申为两种含义。”她说着,竖起两根手指,看上去像摆了一个拍照时常用的v型手势。“一种是像《长阿含经》里那样解释成‘双世’,即生与死;一种是像《玄应音义》里面,解释为‘双王’,也就是我和那个换班的啦。”

我不得不承认这完全超出了我的知识领域。

“那为什么从来没有过一个女阎王的形象?”我还在努力抗拒着这些反直觉的信息。

“在印度和日本都有啊!”听到我这么说,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只是在中国的宗教圈里,女性实在是太没有地位了。那些和尚道士害怕我的存在会让女性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意义,对于我是提都不愿意提吧。”

“真是太过分了。”我附和着她愤愤不平的语气。“那另一个阎王是谁?”

“不告诉你。”小女孩的脸立刻由阴转晴,甚至露出了一丝得意。她快乐地摇晃了两下套着木屐的小脚。“你只要敬畏我一个就好了。”

真是个爱捉弄人的小孩子啊。

“那如果我死在另一个值班的时候怎么办?”

“只要你对我的敬畏之心足够,我会给他递小条子,保送你直接转生,不需下地狱的。”

“我能转生到您的其他辖区吗?”我幻想着自己来生金发碧眼的造型。

“如果你不想冒转生到刚果或者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危险,最好别。”

“转生是不可控的吗?”

“哪有那种好事。我只负责把你的灵魂寄出去,收件人是谁就不一定了。”

看来阎王的法力也不过如此嘛……我在心里抱怨。

“呐……那您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魔力啊。”

这么问一个神灵好像相当不礼貌……没办法,她的幼女外表让我实在提不起敬畏来。

“说到我的看家本领,自然是诱导死亡了,你想尝试一下吗?”

“不……我说除了这个之外。”

“那……”小女孩歪过头想了想。“你试试这个吧。”她从身上层层叠叠的的长袍衣袖间翻出一个小皮夹,从中取出一面小镜子。她潇洒地一挥手,镜子优雅地飞到我面前,漂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我谨慎地问。

“净颇梨之镜,可以照出人生前的每一条罪孽。一点隐私也没有,可好玩了。”她绕动手指,小镜子就像波浪鼓一样在我面前转来转去。“虽然,一般这玩意只是用来照那些接受审判的亡魂,不过提前看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你发现自己过去这十九年来已经犯了太多罪孽,以后可就要收敛一下,小心行事了哦?”

我犹豫着接过镜子。

虽然她说过有利无弊,我还是不太情愿尝试这么不吉利的玩具。

我把镜面转过来对着自己的脸的时候,手不由微微有些抖。

可是,我只看见了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孽吗!

我的耳朵里传来嗡的一声。

我有那么不堪吗?!我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效果如何?”阎王身体前倾,双手托着腮,饶有兴趣地问。

“我……只看见了自己。”

话刚出口,我突然感到一瞬的恐怖:要是她发现我如此罪孽深重,直接把我带走审判了怎么办?

“啊?”阎王困惑地眯起了眼睛。“怎么会呢,让我看看。”

没等我说话,镜子像一道闪光一样,刷地从我手里窜回了她面前。

她只把镜子翻过来看了一秒钟,就尖叫了起来。

“哪个笨蛋把我的化妆镜当成魔镜放在我的包里了啊!”

一片沉默,我和夜寒尴尬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过了好一会,宝座上的幼女慢慢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

“才……才不是我自己放的。谁……谁干的傻事,有罪的家伙,赶快自首。”她小声嗫嚅道。

最近很流行这种欲盖弥彰的否认啊。

化妆镜……难怪我只看到了我自己。

看来,她在工作的严谨程度上和外表一样,非常孩子气啊。

白吓我一跳。

“音玫大人。”夜寒轻声说,“是不是先给墨非讲清楚背景故事和前情提要,对他理解我们现在的局面会有帮助?”

再欢迎不过了,我正晕头转向呢。

“这主意倒是不坏,麻烦的是……该从哪里讲起呢?”小女孩用手指顶着下巴,歪着头思考。

“就从头开始,总不会错的。”夜寒轻柔地建议。

“好吧,那就从2012年12月21日的太阳风暴讲起吧。”

“太阳风暴?”我重复了一遍这个不太像是会从阎王这样的神话人物嘴里说出来的词。

话说回来,去年12月21日是玛雅人预计的世界毁灭的日子。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确实有过比较剧烈的太阳活动。但是,就那种小小的太阳风暴,距离毁灭地球的等级,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天的太阳风暴给我的生活造成的唯一影响,就是它干扰了不少电视卫星。导致我兴致勃勃地熬到半夜三点准备看切尔西对皇马的欧冠比赛,却只看到一屏幕雪花,真是大失所望。

不幸中的万幸,满屏幕雪花的催眠效果奇佳,不到一分钟,我就盯着屏幕睡着了。一点也没有因为兴致受挫而影响睡眠。

“是啊,那天的太阳风暴本来应该毁灭世界,不过,由于我们冥界插手阻止,世界算是暂时得以保全。”小女孩的口气拿腔拿调,煞有介事。“尽管如此,危险仍然时刻存在,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听得我云里雾里……那天的危机实际上有这么严重吗?

“本来,我根本懒得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怎么了?”

“2012年12月21日发生的太阳风暴,实际上是中微子[4]风暴。”她解释道,“就像电影《2012》里那样,中微子穿过地心时,会把地核烤热。所以,就在太阳爆发之后没多久,还没等你们地面上出现危机,从太阳飞来的中微子先把我们住的森罗殿烤成了活地狱。”

本来不就是地狱吗?我小心缄口,不打断她的话。

而且,阎王还会看人类的电影,真是出人意料……联想她的职业,这个幼女该不会特别偏爱灾难片吧。

“整个宫殿烧得像庞培诗歌里的罗马城,更糟糕的是:许多冥界的监牢被破坏,从人间到冥界的结界,也被搞得千疮百孔。很多本来被严密囚禁的灵魂,就在那一天逃脱,混入了人间。”

“不幸中的万幸,我们还有艾夜寒小姐。为了应付危机,我教给了她控制时间的能力。小姐天资聪颖,一学就会。然后,我立刻派她来到人间,用她的能力,让地球附近的天空中的时间停止流逝,这样,中微子就被定在了空中,伤不到我们了。”

“那太阳光不也就照不到地球了吗?”我感到一丝错愕。

“不会的。”夜寒替阎王拦下了问题。“太阳光以光速运动,按照相对论,以光速运动的物体,时间刚好原本就是停止的。所以阳光可以穿过结界,地球不会在黑暗中冻死的。”

真不愧是人大附中的优等生,我想。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宝座上的幼女连声赞同。“喂,怎么样,人类,完美的解决方案吧?全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哦。”

“感谢您拯救了世界!”我热情过头的声音一听就是装出来的。

虽然,也不能说完全不佩服她的巧计。

“哈哈,真可爱。骗你的啦,其实是爱因斯坦教我这么做的。”

“啊?这和爱因斯坦有什么关系?”

“是啊,他1955年4月18日以后就从普林斯顿退休,到我手下工作了。”

那不就是死了嘛……

“手下有这么厉害的灵魂还真是方便啊。”

“知人善用嘛。当然啦,就算是这么完美的方案,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天上的时间一停,很多人造卫星也就像结冰的河里的鱼一样冻在里头了。这对人类可是个不小的打击。你们的新闻对此怎么解释的?又拿太阳风暴造成的干扰搪塞?”

“嗯……”我低头承认。原来这才是那天晚上,我没看成足球比赛的原因啊。

“啊,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她不感兴趣地说,“总之,就这样,危机算是缓和下来了。怎么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听上去似乎蛮有道理的,可我还是半信半疑。

“恕我直言……按我学过的知识,中微子几乎不和任何物质作用,怎么可能加热地核呢?”我据理力争。“从太阳发射的中微子,应该直接穿过地球,什么影响都没有才对。我也看过《2012》那部电影,拍的什么中微子会加热地心啦,引发大地震啦,可要我说,那毕竟只是电影嘛……”

“哈,真是浅薄。”不等我说完,她挺起小小的胸脯,双臂环抱在胸前。

这样看起来倒真有几分阎王爷的架子了呢。

呃……应该是阎王奶奶。

不,怎么看也还是阎王妹妹……

我微微低下头,准备聆听教诲。

可她却不说话了。

“阎音玫大人,请指教我作为人类的浅薄。”我毕恭毕敬地说。

“呃……让我想想……”她露出了一丝困扰。

“……”

不会你也不知道吧……我暗想。

你的摆架子是条件反射性的吗?

“中微子这个诡异的单词是什么意思啊?”她小声嘟囔。

“……这不是你先提起来的设定吗?”

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啊。

“不,其实,这些我也不大懂……不,说实话,是根本就不懂啦……”

“那你刚才说那么多算什么……”

喂喂喂,这好歹也是关乎世界毁灭的事,拜托小朋友您认真一点好不好?我有点生气,可又不敢说出口。不知道要是触犯了这个幼女爆棚的自尊心,会有什么后果。

“刚才那些都是爱因斯坦教我说的,其实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只是记忆力很好,把他的话复述了一遍而已。”

“……”

你直接承认不就好了嘛……

不过她的记忆力还真够不错的,比如:不用查生死薄,就能说出爱因斯坦的祭日是哪天。

“他还说什么了?”

“我也记不太清楚……反正,大意好像是地心有很多放射性物质,而中微子能影响放射性物质的半衰期。”

“可是……为什么不会和任何物质作用的中微子能影响……”

“别再拿这些傻问题烦我啦,这都是那个顶着爆炸头的老疯子说的,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自己问他去!一群疯子!”她突然像小女孩一样发脾气了。

开始敷衍塞责了啊。

她吵闹的样子倒挺可爱的,也许是和外表的年龄更相称了吧。

“好好好,不问了……”我息事宁人。毕竟,我可不打算真的去向那位发型超越了时代的前辈请教,和他探讨物理知识。

在我心目中,物理是一门随着高中的结束而消亡的学科。

“反正,老疯子最后解释说,中微子风暴穿过地心时,本来几亿年才衰变的放射性物质,在短短几周,几天,甚至几个小时里就衰变,放出的能量,就像在地心引爆无数的核弹一样。”

听起来有点恐怖了。

“就是这么回事。”看到我沉默不语,她似乎受到鼓舞,恢复了些许骄傲。“明白了吧?这就是为什么说,世界本应在2012年12月21日毁灭。完全是靠着夜寒停止时间的能力,你们人类才得以苟延残喘。她创造的时间结界,就是拴住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那根马鬃。

“只是,辛苦小公主啦,从此,她必须永远呆在人间,维持住天空中的时间结界。只要她的能力松懈或是**扰上几天,就会有无数的中微子穿过地球,烧毁森罗殿,把整个地心变成一枚核弹。至于你们这些待在地面上的人类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得意洋洋地用讲恐怖故事的口气吓唬我。

“你还记得上星期你们穿越时间的时候,看到了极光吧?那都怪你没带手表,让夜寒只能估算天空和地面的相对时间差。结果,她的计算偏差了十五分钟,天空的时间就前进了十五分钟,一小部分中微子被释放出来,搅乱了地磁场,弄得北京上空都看得见极光。”

居然是这样……

回想起自己的疏忽,我心里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家庭玩具大战忽然上升成了全球范围的危机。

终于明白夜寒为什么说“世界本应毁灭”,“悬在断崖上的世界”之类的话了。

“为了夜寒能稳定地维持能力,我给了她一个特制的身体。这样,即便是在白天,即便不是在那些鬼魂气氛重的节日前后,她也能在人间自由活动。我送她回到自己的家里——当然啦,让她的家人接受费了一番功夫,不过,还是在自己熟悉的家里,她最平静,最开心,这样子对她的工作最好不过。”

“既然家里最让她平静,开心,那么,那些杀人玩具是怎么回事?”我质问。“它们对保持她的好心情没有一点好处吧?你不怕世界毁灭吗?”

幼女不屑地眯起了眼。“它们又不是我派去的。你忘了吗?太阳风暴把森罗殿烧坏的那天,一些被囚禁的灵魂趁机逃脱了。什么样的灵魂能抓住结界破灭的那个短暂机会,从永恒酷刑中逃遁?当然是最邪恶,最敏锐,无时无刻不期盼着逃脱升天,搞个天翻地覆的家伙。”

我感到像冰块滑进了胃里。

“开膛手杰克、阿道夫·希特勒、约瑟夫·朱加什维利、达斯·维达……还有好多好多。按我对他们的了解,希特勒在1945年柏林沦陷那阵,受的精神创伤比较厉害[5],恢复不过来了。当时越狱的时候,他还死活不想跑,嚷嚷人间背叛了他,伤了他的心。他在新时代的使命是在阴间发动政变什么的。最后还是杰克把他拽出牢房,捆在达斯·维达的背上,把他硬背出来的。”

翻译一下:考拉把蹲在墙角的,巨大的披着羊皮的狼生拉硬拽出班房,扔到白熊的背上并用绳子捆起来背走……不对,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到人间,那么就应该还没有现在的,绒毛玩具的身体吧。

“总之,虽然那些恶党一个个对阿道夫小弟弟崇拜的不得了,把他奉为元首、领袖、导师……不过,真正刽子手的活计,还都得是开膛手杰克来干吧。”

“是的,那只考拉……”我承认。“真的很可怕。”

“嗯……即便是你这么迟钝的人类,也该明白了吧?这些家伙在地狱囚禁了太久,积怨滔天,看到人间欣欣向荣,又嫉又恨,满脑子唯恐天下不乱。于是,他们盯上了夜寒,想干扰她的能力。如果她的能力真**扰了,时间继续运行,世界就会像我刚才展望的那样毁灭。为了接近夜寒,他们就附身在她的绒毛玩具身上,后来,家里的玩具都被占满了,他们又偷偷占领了华联商厦一楼的nici玩具店,把店里的绒毛玩具作自己的身体,再偷偷混进她家。”

“他们怎么干扰她的能力?”我问,虽然已经大致猜到答案了。

“折磨。”音玫断然回答。“夜寒虽然有了一个身体,但本质上还是幽灵,那些家伙没法杀死她。所以,他们用尽方法折磨她,恐吓她,希望摧毁她的意志,最终干扰她的能力。”

“可是,不可能的呀,就算最初一次,夜寒会被他们抓到。之后有了预警,至少可以用时间结界逃跑吧?”

音玫没有回答。

“夜寒?”我转头向她求证。

“不可以的,本来,我的能力就是危机时候仓促学来的,很不熟练,维持天空中大规模的,粗糙的结界保持原状,还勉强可以。要自己创造一个精细的小结界,风险相当大。更重要的是,没有其他人带着钟表和我在一起,而我自己带着的钟表,始终显示的是我自己的时间。我从结界回来时,没法找到准确的相对时间,天空中的时间会前进的。”

事态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本来我只是单纯认为,夜寒面临可怕的危险。

现在才知道,她还无从逃避。

上周五那次,也是逼不得已,她才冒险用不熟练的能力救我。

冒着让整个世界倾覆的风险,救我一个人。

“那你就不做点什么救夜寒吗?”我质问音玫,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得太气愤。“你就看着她受苦吗?”

“我拿那些幽灵玩具没有办法的。”

“你说什么?你不是阎王吗?”我喊了起来。

“抱歉。”女孩讥讽地说,“我可不是万能的哆啦A梦。我能从活人的身体里带走灵魂,让人‘死亡’,我也可以审判和惩罚被我带走的灵魂。但是,对于寄住在没有生命的物品里的灵魂,我可没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

“我的能力建筑在‘死亡’这件事上,你能让一块石头死亡吗?你能让一只绒毛玩具死亡吗?我不能。”她干脆地承认。“你以为那些家伙为什么不去夺取好用得多的,人类或者动物的身体,而甘愿躲藏在可笑的绒毛玩具里面?不就是怕我吗?”

我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如果之前,幽灵们夺取的是整个北京动物园,我可没有自信能从熊猫和白虎的利爪下和夜寒一起逃生。

但是,就算这样……

“那你就心安理得,什么也不做了?”我大概是气昏了头,完全忘记了对阎王妹妹的敬畏,故意学起了她讥讽的口气。

“当然不是,我派了一个可靠的保镖去保护她……”

“……”

“做出那种表情干什么?”

“难道……你说的是我吗?”

“……”

“……”

“少年,如果我派的是你的话,你不觉得,你的表现也太让我失望了么?”

“呃……”

“如果是你肩负保护夜寒的职责,捅出这么多篓子,我还能让你活到现在?”

“……请原谅我作为人类的浅薄。”

只有这种时候,突然感受到了冥神的威严。

自作多情被打脸最痛。

“无所谓啦,我早就对你失望了……”她的声音有点不高兴,“问题是,那个笨蛋保镖也很让我失望。因为,它认错了主人,没有去保护我的小公主,倒跑去保护你这个毫不相关的凡人了。”

“这……为什么?”

“你忘了吗?你有夜寒的眼睛。”阎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派的那个保镖会追寻夜寒的气息,找到她,保护她。所以我把它派去了北京,就没多在意。不成想,那个傻瓜却先碰到了你,它一定是从你的眼睛的气息判断,把你当成夜寒了吧。直到清明节前两个星期,夜寒遭到那些玩具的攻击,保镖竟然没有现身保护她。我们一调查,才发现那个傻瓜保镖找错了人。”

“哈,从气息判断……你派来的是宠物狗不成?”我觉得好笑。“你把地狱的三头犬刻耳柏洛斯派到北京了吗?”

“那家伙块头太大了,怎么能执行这种隐秘任务。”音玫满不在乎地否认。“我派去的可是一个很厉害的守护幽灵哦,并且,为了万无一失,我还给它搭载了专门针对绒毛玩具的直死之魔眼。至于它具体是什么形象……我倒没有设定,打算让它看情况,自己选择方便的身体寄宿。”

“结果它现在在哪?如果它在保护我的话,我怎么没发现?”

“呃,其实……你知道吗,你刚才猜是宠物狗,倒还真挺接近真相的。”她放慢了语速,像是在解释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只不过……不是狗啦,是猫,我派去的这个灵魂,现在寄住在一只猫的身体里。”

从她的话里,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准确地说,它现在寄住在你的老爹去年抱回家的那只虎斑猫的身体里面……”

不等我露出震惊的表情,一阵深沉的,好像是从地下传来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大殿。

音玫厌烦地眯起了眼睛。

“笨蛋杰克,总是在关键时候打断人家。”她轻蔑地说。

又一次爆炸,近得仿佛就在隔壁。夜寒紧张地抓住了我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刺耳的呼啸,大殿的火山石大门像一片薄纸一样飞了出去,烟尘弥漫,致人死命的碎石到处乱窜。

烟尘慢慢散去,门口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哈哈,找了你们那么久,果然躲在这儿啊!”一个令人汗毛直竖的尖利声音大叫道,这充满侵略性的腔调,我和夜寒再熟悉不过了。

众目睽睽之下,寄居着开膛手杰克的灵魂的考拉大摇大摆地走进森罗殿。

无数的绒毛玩具紧随他身后,潮水一样黑压压地涌入。

[1] 出自希腊历史故事,叙拉古王狄奥尼修斯的宠臣达摩克利斯贪得无厌。为了警告他,国王召开盛大宴会,在达摩克利斯的席位上方上悬挂一柄剑,剑尾仅用马鬃吊起,随时可能落下。吓得达摩克利斯离席而逃。后比喻表面的安逸祥和背后,随时可能爆发的危机。

[2] NETA自轻小说《不纯异**游学园》的题目。

[3] 弹幕游戏《东方花映冢》中的阎王四季映姬的口头禅。

[4] 中微子是一种有强大贯穿性的微小粒子,几乎不和任何物质互相作用,因此可以直接穿过地球。但在2006年,美国科学家研究发现中微子可以影响放射性物质的半衰期,目前原因仍然不明。

[5] 参见电影《帝国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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