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无停下了对猫头人膝盖的压迫。
她似乎有些重心不稳，移回右脚时险些因此摔倒。
夏启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
他此刻总算读懂了小无的意图。
小无敏锐地察觉到了几个少年对“大哥”不同的态度，之后立刻试图以伤害猫头人的方式逼着他们着急。
这个计划很有效，猫耳少年们不仅很着急，还隐隐有了被分化的迹象。
最终，莫西干头率先沉不住气，说出了一句打破僵局的话。
领头的少年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显然，他对这个擅自做出决定的人很是不满。
双色瞳听了莫西干头的话，立刻回头看向了领头的少年。这会儿他的眼泪不住地眼眶里打转，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问“我们该怎么办？”。
领头的少年皱紧了眉头。
看到他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莫西干头跺着脚大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屈辱，此时他泛红的眼睛里也开始落泪了。
领头的少年咂了咂嘴。
情况正在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尽快做出回应，恐怕他们自己就得先发生内耗。
在这种生死关头，别说大哥了，连兄弟情义这个概念本身都被他抛到了脑后，要不是怕自己一个人的震慑力不足，他都有心先解决了这帮只会哭喊的废物队友。
领头的少年只想活着。
那个魔女被车撞飞了都能再爬起来，而且眨眼之间就收拾了最强的大哥，他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跟这种人发生冲突。
可惜，这个世界上同样也没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既然冲突已然发生，领头的少年只能尽可能避免“公平对决”的可能。
他的思路没错，想要活着，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挟持夏启以控制小无的行动。
只要撑过这个魔女吊着这口气的时间，他就能活下去。
不仅能活下去，还有非常大的可能替大哥报仇。
对！替大哥报仇！
这不是没有可能，你看，那个魔女也在流血！
她左臂左腿的血就没停过，滴滴答答的，把大地都染红了，从头上流下来的血也早就淌到了下巴，不仅把她半张脸都涂成了鲜红色，更是让她如今连睁眼都困难。
你看呐！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弱，摇摇欲坠的，连站都站不稳，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哈哈哈哈！活该！你这该死的魔女！散播天灾的害虫！既然你不愿意乖乖地被车撞死，等下我就亲手宰了你！
我们只要再等一会……只要再等一会……
领头的少年无声地催促自己说，一定要耐心。
小无咳了两声，问：“你们商量好了吗？”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低得宛如梦中呓语。
小无好像真的要摔倒了。
夏启看着她踉跄的样子，心痛得犹如在被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刮。
“要是还没商量好，”小无晃晃悠悠地抬起脚踩向猫头人的膝盖，“我再帮你们想想。”
她的声线本就软软的，还带了点鼻音，此时说话的语调完全不像是在威胁别人。
然而莫西干头听了，却是连脸都霎时涨得通红，举起手中的钢管冲领头的少年大吼大叫道：“该死的！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说放了他！你听到没有！？赶快放了他！”
他已经维持不住理智了，眼看就要对队友大打出手。
领头的少年见状，暗骂了一声“蠢货”。
再往下硬拖也不是个办法，他只能先表示表示态度：“……我们商量好了。”
“嗯？”小无似乎是觉得脑袋有点重，只得微微扬起下巴以维持视线。
“不过……我有个建议。”领头的少年无所不用其极地浪费着时间。
小无加大了右腿上的力量。
“唔唔唔——！！！”猫头人狼狈地嘶叫起来。
“等等！等等！你先听我说！”不等莫西干头有所反应，领头的少年便加快了语速大声道，“我们可以放了他，但要同时和大哥做交换！”
莫西干头听了他的话，也情绪激动地附和道：“对！我们放了他，你也要同时放了大哥！你快住手！”
小无犹豫了片刻，同意了少年们的提案。
只不过，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她麻木的左腿并不能如愿完成支撑重心的功能。
于是小无刚一收脚，便整个人仰摔了下去。
她没有吃痛闷哼，看来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痛楚了。摔倒后，她先是尝试了一下仰卧起坐，没能成功，然后艰难地侧过身，用右手和右腿挣扎着爬了起来。
猫耳少年们见到这一幕，脸上都浮现起了不同程度的错愕。
在某一个瞬间，夏启甚至都不忍心看小无了。
领头的少年很快就从错愕中回过了神，继而心下一阵狂喜。
他不敢松懈，手里的刀一直架在夏启的脖颈旁，连割破了夏启的皮肤都没注意到。
“我们现在就把他送过去。”领头的少年破天荒地主动说道，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说罢，他给其余两人使了个眼色，随后三个人一起架着夏启往小无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明明只有几步路，他们却走得比参观还慢。
不知为何，小无这次没有纠结少年们的恶意拖延。
她看着夏启的眼睛，表情逐渐柔和了下来，像是有些小得意，又有些小期待，期待着夏启的表扬。
夏启心中一阵阵的绞痛。
小无已经很努力了。
可接下来，如果他没有猜错，就是领头少年图穷匕见的时刻。
夏启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把原素瓶拿出来喂小无喝下。
所以接下来——
三个猫耳少年的合作非常默契，即便一句话没说，仅靠眼神交流也可以维持相同的行进速率。
或许，他们能靠眼神交流的信息也不止这么点。
三米多的距离，猫耳少年们愣是走了将近十秒钟。
他们停在了猫头人身前的位置。
“把刀放下。”小无指了指夏启的脖颈。
双色瞳看向了同样架着刀的领头少年，后者冲他点了点头，旋即不着痕迹地朝莫西干头使了个眼色。
莫西干头愣了愣，顿时心领神会。
这个暗号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是在提醒他抓准时机一起合力杀了这个魔女。
莫西干头求之不得，他怕极了、也恨极了眼前这个魔女。
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少年们不约而同地调整起了呼吸。
领头少年和双色瞳慢慢放下了架在夏启脖子上的刀。
小无见状，神情里露出了片刻的放松。
可还没等这份欣喜在心间晕开，她便像是燃尽的烟火一般，毫无预兆地绷断了那跟弦，整个人倒了下去。
“就是现在！”领头的少年大喜过望，挥刀猛砍向小无。
莫西干头几乎和他同时抡起了钢管，大吼着砸向了小无的脑袋。
就连双色瞳都龇牙咧嘴地怪叫着持刀刺向了小无。
看到队友们都默契地抓住了这个机会，领头少年突然又觉得，他们好像也没那么废。
大哥这次伤得不轻，应该治不好了。
他们俩如果愿意跟我的话……
领头少年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下来，终于轮到我了。
回想刚来黑泽的时候，我也是吃了很多苦才学会生存技能的。
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活不下去了。
多亏了……大哥。
大哥虽然不是好人，但对我确实不算差，如果没有他，我就进不了帮派，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所以，我这也算是为他报了仇吧？
其实大哥长得和我村子里的一个老师很像，他也是先民，也有着黄色的毛发。
如果不是老师教会了我这些医学的知识，恐怕我也不会被大哥看上。
啊，好怀念老师以前讲的那些课外故事啊！
是关于什么的来着？
……哦对，是星空和深海。
老师说，在星空的彼岸和海洋的深处，有无数个比维多利亚还先进的文明，他们连矿石病都可以治愈。
如果这些文明真的存在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爸爸的腰还疼吗？
妈妈还在苦恼着自己胳膊太粗吗？
弟弟妹妹们也该长大了吧？
他们想不想我呢？
如果我没得病……
唔，老师说的那个住在深海里的文明叫什么来着？
……阿……戈尔？
阿戈尔？
阿戈尔！对！就是阿戈尔！我想起来了！哈哈哈哈！等我当了老大，我就去阿戈尔治病！
可……我为什么忽然能想起来了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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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走马灯
·
少年的思绪至此开始陷入凝滞。
他听到了风在耳边划过的呼呼声。
他看到了更黑的黑、更白的白、更红的红。
似乎，视野里的一切都陡然变得鲜艳了起来，不再像以往那样灰不溜秋的了。
少年看着看着，不免有些陶醉了。
他闭上了眼。
在最后一根思绪的弦融解之前，他听到了几个渐行渐远的声音。
那似乎是双色瞳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惨叫。
那似乎是莫西干头惊恐着的嘶吼——
“……你明明没有法杖，为什么能施展源石技艺？！”
哈哈，他们真笨。
诶等等，源石技艺？
……是什么来着？
算啦，懒得想了。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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