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没事,只是想起了对我来说、真正重要的一些事情。”
男人憔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用手托起了少女的一撮头发:
“你也已经……长大了呐。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可以放心了。”
“父亲大人……”
少女的眼眶感到了来自泪腺的压力。她别过了脸,却还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那泪水中包含的一方面是喜悦,是雏鸟得以受到承认,自己展翅飞翔的成就感。而另一方面则是悲哀,是雏鸟在回过头来时感受到了那份与亲人的羁绊被削弱了的苦涩。
“……明天天亮后、从这里一直往下走,再走约三十公里应该就有一个小镇……”
男人以平淡的语气说道:
“……即便是你一个人也一定可以吧?不会害怕吗?”
“有父亲大人在我从来都不害怕!”
“………………啊、是啊,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呢。可是很抱歉,看来我、……没办法陪你走完全程了。”
面对少女的泪眼,男人露出了遗憾的微笑:
“今天、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你会需要体力的。”
“父、父亲大人才是……平常不都是我来催您休息的吗?”
少女一边使劲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强颜欢笑:
“我一定……一定没问题的,不会有事,我会表现得十分出色、让您骄傲的,所以……请您、放心。”
“……………………嗯。”
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啊,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到这么安心了呢?
……或许这才是、我真正应当进行的赎罪吧。那么既然如此,在最后的最后,也一定要好好地、最后再向她说一次:
“……谢谢。”
于是,他带着安详的表情闭上了眼睛。
名为十字的死神的男人终于得以摘下了那顶荆棘的皇冠。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少女大声地呼唤着男人,但那闭上的双眼已经没有再睁开的意思了。她也终于崩溃了下来,任凭泪水横流,将内心的情感发泄了出来。
粗算下来,两人的父女关系维持了两年。这无疑比许多普通家庭的父女关系要短得多,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这并不代表两人就不算真正的父女……至少对他们来说,这份羁绊比什么都要真实。
是的,所以现在当男人离去时,少女感受到的是两年前同等的痛。时光和亲情虽然使伤口得以愈合,然而现在却又以此为契机将其再度打开了。无疑,那份痛苦将比第一次更加惨烈。
……所以她才会、无法自拔吗?
见证少女的号哭的唯有那呼啸而过的寒风。
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十二个小时并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是一天的一半,划分给夜的长度。从日落至日出,人们又会将其中的一大部分用在睡眠上,故回过头来时会觉得夜并不漫长,至少平时是这样的。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呢?
少女双臂抱膝,将身体蜷缩在一起。即便她的眼睛一直闭着,凭皮肤上已经无法感受到的热量就能知道篝火早就熄灭了。或许当她睁开眼睛抬起头时,她会发现太阳早就出来了,但她却不由得主动抵触这样去做。
……有些时候,主观的时间是有如永恒般漫长的。
少女然后意识到了:自己并不期待今天的太阳升起。她所珍惜的那每一天的日常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新的一天对她来说也失去了意义。
‘嗒、嗒、嗒……’
隐隐约约中,她的耳朵捕捉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是路过的旅人吗?还是镇里来追我的人?
不管怎样都好,少女甚至失去了对自己的兴趣。
“啊、这边有人呢……不好意思,能打扰下问个问题吗?”
结果对方居然直接过来搭话了。
……怎么办,是要回应吗?该怎样做才好?
“……喂,等等,你看看这个。”
“什么啊?那边有什………………这样啊。”
来者似乎不止一人,而紧接着,少女就感到自己被对方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哎呀,还真的就是呢。能这么快找到也真是我们的福气啊,比起花了两年来找那家伙这要快多了。”
“呜、呃……”
少女睁开了尚未能习惯阳光的眼睛,发现抓住自己的居然是昨天的那位金发青年:
“你、你是昨天的那…………”
“呵,你倒是一眼将我认出来了啊。”
金发青年诡异地笑了笑,转向一旁的同伴:
“看吧,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下也总算这趟没有白来了。虽然这发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小脸蛋还是一样,再加上这边躺着的这位……嗯,也是时候该让他起来了吧?”
“……你们、在说什么?”
少女不解地问道,他的话中的一些地方令她感到不解。
“嗯?怎么,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金发青年一边说道一边掏出了一个小镜子,递给了她:
“自己看看吧……你现在的这副样子。”
少女一头雾水地低下了头,却发现在那面镜子里自己熟悉的模样却无处可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脸庞……
……如飘雪般银白的头发、如鲜血般赤红的瞳孔……
——……哎?
——这、是我吗?
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脸和头发,而当她看到镜子里的女生也在做出相同的动作时,她意识到了……
“这、这怎么可能……我为什么……”
“会不会是睢者觉醒时的副作用呢?有这种东西吗?”
金发青年转过头,向同伴问道。对此,棕发青年摇了摇头:
“觉醒只不过是一个阶段之间的过度,就好比将灯的开关打开一样,睢者本身不应当有任何变化。……她这个样子,也只能说是由觉醒之后‘注定的代价’导致的,而且跟我们也脱不了关系。‘一夜白发’所形容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哎,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怜,但这样的效果却正是我们想要的。”
金发青年露出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将少女的衣领抓得更紧了:
“如此一来,一个样本就算入手了。接下来就是从那家伙的口中把赛汀纪录的下落逼出来了。”
“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棕发青年这时摇了摇头,从墙角里男人的身体旁站起:
“……他已经不在了,‘十字的死神’已经完全地成为了历史,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情报了。”
代表那个称号的人已经逝去了,在此处留下的是构成那个人的肉体。所谓残骸的遗留物对两人来说没有任何价值,金发青年的眉间于是皱紧了:
“……就那样?我们追迹了两年了,结果就以这种方式来收场?”
他不甘地咬紧了牙,然后转向了少女:
“找了两年、追了两年,为了将他逼近角落里我们想法设法布下了大局,可最后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给我们答复?你的这个‘父亲大人’真是了得啊!”
“呜…………”
少女可以感受到脖子上的压力在不断加大,濒近窒息的痛苦使她感受到了恐慌。但这并不是全部,还有另外的什么使她感到危险的实在性……
——啊啊、是啊……
——这两个人、就是迫害父亲大人的…………
她潜意识中的生存本能开始运转,为了存活下去从这里逃走是必要的。如果被自己视为榜样的男人也没有胜算,那自己能赢又从何谈起?
……是的,按正常的逻辑试图逃走的确是最佳选项,然而她却没有这么做。
“是你们……是你们、将父亲大人他、……”
“我们?……嗯,或许吧,他落到如此田地也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们身上,但他这种令人扫兴的收场就连我们也不想看到啊,所以要说的话……其中也有不能否定的一些元素属于他自作自受吧?”
金发青年带着无所谓的神情说道。他用他那碧蓝色的双眼颇带兴趣地注视着少女血红的眼瞳,细细品味着对她而言更为陌生的一股情感逐渐成型。
……其名为:愤怒。
这是少女作为睢者觉醒后所能体会到的最为贴切的两个字,而此时此刻,金发青年就是要将这种情感从她体内逼出。
——饶不了、你们……
这陌生的情感在她的胸中逐渐燃起,像是要将她的意识控制一样来势汹汹。隐隐约约之间,她的双臂像是在响应她的意识一样,开始燃起蓝色而绚丽的光晕气焰。
『焚天炙地的第二创举』(Dies Irae)。
那是等同于、甚至凌驾于战神马尔斯之神威的能力。
——这样也就可以把你们一同……
“适可而止吧。”
这时,棕发青年强势介入了两人之间:
“她已经够辛苦了,这样欺负她没有任何意义。你别忘了你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现在她的感受就如同你当时的一样。”
“……我可没有这么软弱过。”
金发青年的笑容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露出了不悦的神情,说道:
“她和我根本不一样,哪怕是睢者,她也是因为她的‘父亲大人’犯下的错误而落到现在的这个样子。简单来说,她是实验对象,而我们则是更高阶的实验者,若不信就看看这个……”
他说道,转向了少女,与她四目对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姑娘。你的『绝对的力量』的确是非常强大的能力,但在我『绝对的真实』之下你别想动小聪明。只要你一开始发力,或是以任何方式将你的能力使出,我的这双手就会将你的肩膀掰断。”
“………………。”
少女默默地瞪大了眼睛。恐惧突然充填了她的心,使她绷紧的双臂再度垂了下来。她直觉的某处在向她发出警告:眼前的这个人是绝对认真的,而她的命运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即便我们这次没有达到原初的目标,但我们至少找到了你这个有趣的棋子……嗯,又或者是观察对象?到底该怎样将你派上用场我们还不知道,但我很期待从你身上学到更多东西。”
金发青年再度露出了可怕的笑容。他重新转向同伴:
“先前是你说要接管对她的处理的吧?你打算怎样玩坏这个新玩具呢?”
“……我没有你的这种恶趣味,不打算‘玩坏’她。”
棕发青年说道:
“若将她交给你她会被迫承受不必要的痛苦,而且你也已经有了那个男孩了,不是吗?”
“……呵,说白了不就是你也想要个自己的玩具吗?”
金发青年耸了耸肩。棕发青年无视了他的这句话继续说道:
“我打算将她安插在教会,在我原来的职位上代替我。以她的资质,想必她应该会很快适应的……当然,她的‘过去’和‘自我’将重新由『罗生之门』编造,让她成为符合我们计划需要的棋子。”
——『罗生之门』?计划?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少女不安地看着两人。金发青年在想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听起来不错。她的‘命运’就交由你来处理吧。”
“感谢你能理解……”
棕发青年点了点头说道。他然后看向少女,将右手抬起,缓缓盖过了她的脸,将她的双眼罩住。
……“对不起。”
——……唉?
隐隐约约地,少女好像听到了他的细语,然而在她能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前,他又重新开了口:
“『罗生之门』!”
……然后,她的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
~Cross Talk: End~
负责连接圣·乔治学院和唐巴尔镇火车站的马车在黄昏中奔驰着。
很快,在夜幕完全降临后,道路两侧的路灯机会点起,为它照亮今天这最后的一趟来回。因为平常在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从唐巴尔镇出发的客人了,车厢里一般都是空的,但今天里面却有人。
“……唔嗯。”
克莱尔·德·玛瑞耶睁开了迷糊的睡眼。在抬头看了看窗外以确认时间和位置后,她用左手拖住了隐隐作痛的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又来了。
尽管她为了不让周围的人担心而谁都没有告诉,她自己也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略算下来这个状况已经持续一年了。
……话虽如此,但即便她说了,又有谁会相信她“将一个梦断断续续地做了一年”呢?
起因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自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天起,每天晚上在睡梦中都会看到一些连贯性似有似无的片段。当她醒来后试图回忆起梦的内容时,她会发现自己只能隐隐约约记起一小部分,而其余的则像透过被蒸汽覆盖的玻璃看到的画面一样模糊不清。
——那究竟是什么呢……?
虽然无法探知那些片段的实体,但她却不知为何对它们感同身受,有时醒来的时候甚至会发现自己的脸上都是泪水。
……实在是令人纳闷而不愉快的现象。
克莱尔深呼吸了一口,靠在了椅背上,斜着头望向窗外。
这次她被紧急召回居然花了一个月,结果她甚至错过了六月初的考试。尽管有教会做后台学校并不会因此为难她,但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这次回来学校为暑假收拾东西时顺便向照顾了自己的老师们好好道声谢。
不知不觉中,道路两旁的树木多了起来。从这段路往上就是圣·乔治学院的私有领土了,底下的路也因此变得平坦了许多,小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盏魔法灯,体现出了一种独特的风范。
马车又前行了五分钟左右,车站很快进入了视野。那是个路边上的小木亭,大概能同时容纳五人,而现在里面似乎就站着两个人。马车一点一点来到了车站前,在那里停了下来。
“圣·乔治学院到了,请下车吧。”
车夫转头说道,克莱尔点头道谢后提起旁边座椅上的行李,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然而,就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站在门外的人向她伸出了手:
“需要帮一把吗?”
克莱尔抬起头,借着黯淡的灯光发现自己居然认识眼前的人。
威廉·亨廷顿正站在那里,而在他旁边,站着一个自己未曾谋过面的女生。
“不必了,这点行李我还是可以的。”
克莱尔笑着说道。威廉见状,也露出了微笑,而在他身旁的那个女生却只是沉默着站在一旁朝这里观望。
“啊,介绍一下,这是奥菲莉亚·康纳林,我在蔚蓝诗谣的副手和搭档,今天来帮我搬行李。”
“我听威廉说过关于你的事迹。请多指教,克莱尔。”
名为奥菲莉亚的女生这时先伸出了手,克莱尔见状,也连忙做出了回应:
“啊啊,这边也是、请多指教……”
——这个女生、有些诡异的地方。
克莱尔在心中想道,但她也不能准确指出哪里有诡异之处,今天这也是她第一次与奥菲莉亚见面。在简单打了招呼后,她转向威廉:
“你刚才说她是来帮你搬行李的,难道你已经要走了吗?”
“嗯,其实上个月我就已经离开了,今天回来把忘记带走的东西带上,顺便和大家都道了别。”
威廉点了点头说道:
“这一年说快也快,转眼间就过去了,也是时候该继续上路了。塞巴斯顿将我叫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个学年一结束,我们就该恢复过往的关系了。所以,恐怕下一次我们大家再见面的时候气氛就不会像今年这样融洽了。”
“…………这样啊。”
克莱尔回应道。她是被教会直接派来圣·乔治担任监管交换生的,对于威廉和塞巴斯顿之间的纠纷她也被告知不要插手。
……所以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呢?
“……我、”
克莱尔开了口说道:
“……我这一年过得很开心,和大家在一起待得很充实,喜乐哀怒的时候都有但我想回过头来一定会觉得这都是十分宝贵的经验。威廉也请一定要好好记住我们,不留遗憾地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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