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白色为主题的房间的墙角挂着一面钟。
那希伦斯抬头,不知第几次看向钟面,上面仍旧指向一点三十一分左右。作为表示时间的机械,它已经失去了效用,挂在那里也只是给房间里枯燥的布局充当装饰物。
“………………。”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长气,看了看躺在身边病床上的杰希卡。少女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而这过去的一个小时里,他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然而、那希伦斯等待着的并非她的苏醒。
倒不如说,他此刻最不想做的,就是无意义地吵醒她。
若她需要休息,那就尽管让她睡吧。
“……我去帮你倒一点水。”
那希伦斯起身,一边为她理好睡乱的头发一边说道。他在离开房间前还特意为她整理好了被子,以防止她不经意地着凉。在确认了一切都无恙后,他悄悄地走出了门,并轻轻地将门关上。
这里不是圣·乔治学院。
准确来说,是距离圣·乔治学院以北五十公里的贝纳比镇。
大约一个月前,杰希卡·科恩维尔被紧急送到了这里。因为圣·乔治学院内本身只有基本的医疗设备,无法有效抢救当时身体多器官同时开始衰竭的杰希卡,故选择了相对来说距离还算合理的贝纳毕镇。
也就是在这里,那希伦斯、爱丽雅、诺埃尔和其他几名老师一起,抱着焦急的心情等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医生从病房走出并告知患者的状态稳定下来了,他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塞巴斯顿随后也感到,带来了托艾先生的指示,与老师们为杰希卡搬了入院手续。随后,他们几人同那希伦斯一起被叫进了医生办公室。
“坦白地讲,她能捡回一条命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也多亏你们送来的及时。她的身上没有外伤,体内也没有会导致多器官衰竭的病因,但即便如此她的生命体征还是一段陷入危险区……”
医生说,唯一能解释这样的现象的,是在于更深层的神经中枢中,将Id(本我)、Ego(自我)、和Superego(超我)这三个组成人格本身的纽键与肉体连接的渠道。在那种奇妙的连接中,突然间缺失了什么,使得杰希卡的身体失去了与人格的连接,开始反噬。
“换言之,是她的灵魂中突然出现了空洞,这副身体已经不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容器继续保存下去了。”
“那么该怎么治疗才好?痊愈又要多久?”
那希伦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这个……很抱歉,但能够碰触灵魂层面的人、只有造物主他自己。”
医生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而康复的可能性十分渺小。
当然,这或许也只是他在退缩。这个学问不足的老糊涂说不定只是在掩饰他的无能,就因为他不会不代表没有办法医治,甚至连杰希卡这到底是不是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也不一定。
……然而、事实残酷地摆在那里,是否愿意直视是个人的选择。
你可以避开眼睛,你可以视而不见,但它不会因为你个人的意愿而去改变。
杰希卡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而这也是那希伦斯在经过逃避后不得不选择面对的现实。虽然她也在尽力保持着自己的日常规律,但她面容中显出的憔悴也日渐严重。
医生说,这也是她自己的抗争方式。
……可是,那希伦斯究竟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态去回应?
“哟,你果然在这里啊。”
一旁传来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那希伦斯抬起头,见捧着花束和慰问品的爱丽雅正站在那里。
“他们说你如果有时间每天都会来,看来真不是胡说呢。”
“……从学校坐马车到这里也只不过一个多小时,我没有理由不来啊。”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说道:
“她还在休息,房间里不便谈话。”
“这样啊……也对呢,不能打扰病人休息,这种时候应该让她得到充分的睡眠。即便我有些时候过度鲁莽,但这种道理还是明白的。”
爱丽雅看向门上的小窗口,强作欢颜说道。
不过,不论是她还是那希伦斯都知道,杰希卡的嗜睡并非正常。
最开始在恢复阶段的初期是每天十个小时,然后十二、十三、十四,一直增加下去。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见好转,而睡得再多似乎也无法令她减去疲乏。
这一个月间,爱丽雅、诺埃尔、艾丽丝、还有塞巴斯顿甚至安迪爱德华等人都时不时过来探望,他们都曾因杰希卡的睡眠而不得不当日打道回府。对此,众人也是操尽了心。
“医生怎么说?”
“她这样子无疑是因病引起的,但却也是身体寻求恢复的一个方式。至少,她睡着了比醒着的时候要轻松。”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说道: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她就这样下去,而我却在旁束手无策……”
“别这样,这里不是应该让你叹气屈服的地方。”
爱丽雅上前拍了拍那希伦斯的肩膀,说道:
“你每天都来探望她,光是这点就能给她坚持下去的勇气,而这也是我们之中只有你才能为她做到的事情。不要迷失自己原先的方向,即便是再小的希望,只要不放弃,就一定有机会治好!”
那希伦斯一直以为,爱丽雅只是个脾气倔强而有些热血过头的女生,但她也具有另一种坚强的、令人折服的乐观主义精神。
每次两人同时来看杰希卡的时候,三人都能聊得有说有笑,好不融洽。爱丽雅虽然与杰希卡交情并不深,但在她眼里也是朋友,而因为自己亲眼目睹了她的被害经过,她的责任心也不允许自己事后置身事外。
“她最近心情还好吗?饭有没有都按时吃?医生有没有什么额外的吩咐?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告诉我。”
“饮食和日常护理医生都有监督,她的心情也好像因为有人来看她所以一直不错……但总觉得,那也许是她自己在强迫自己要积极、开心。”
那希伦斯想了想,答道。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病况吗?”
爱丽雅问道,那希伦斯摇了摇头:
“不知道……因为她那段记忆也比较模糊,医生说最好不要将这种不易于病人心理安稳的事情告诉她,所以我也一直在告诉她说她是过往病情的复发症。”
“如今,也只有一直瞒下去了吗……”
“……………………。”
两人陷入了沉默。这是个不论是谁都不愿谈及的话题,因为涉及的成分太过沉重,而结果就是不论怎样都得绕回来,无法得出一个结论。
“既然她还在休息,那我就先回去了……”
爱丽雅说道,将花束和慰问品的篮子递给那希伦斯:
“东西就麻烦你了,这里面也有班上其他同学写的小卡片,让她别想别的,早日养病就是了。”
“嗯……谢谢。”
那希伦斯接过东西,向爱丽雅道谢。她明明自己也有许多工作与责任在身却还坚持亲自前来,这一点就已经很让他感动了。
在送走爱丽雅后,那希伦斯回到了杰希卡的病房,发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抱歉,是我把你吵醒的吗?”
“每次一见到我都是这句话,而每次我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杰希卡说道,露出了微笑。见她如此风趣的反问,那希伦斯也笑了。
“刚才有谁来了吗?”
“嗯,爱丽雅来致以她的问候,还带来了这些慰问品。”
那希伦斯一边说道,一边展示了手中的大篮子:
“稍等一下,我这就找个花瓶,然后给你洗点水果吃。”
“啊啊、不用了,我刚起来,也没有什么胃口,不用麻烦了!”
杰希卡连忙说道,想要从床上坐起,那希伦斯上前将她扶起,并为她在后背处垫好了枕头。
这一个月以来,那希伦斯将自己的所有课外时间几乎都投入了探病中。虽然联合委员会方面也有工作,但好在有塞巴斯顿等人的体谅他才得以一再请假。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也在护理病人的方面学到了不少东西。
“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期末了,大家都在准备考试复习,也没有时间弄什么活动了。现在学校到哪都是这方面的话题,听都让人听得烦了。”
那希伦斯说道,在一旁坐了下来:
“也有挺多人惦记着你的,尤其是合唱团的那些人,说想考完试后立即就来探病,有可能的话也希望你能在那之前出院。”
“是吗,那要谢谢大家的祝愿了……”
杰希卡说道,温馨地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赶快回去。每天待在这里,这种孤寂并不能带来安心,反而令人不安……”
即便习惯了麦克多利欧图书馆的安静,如今的她忍受着的却是另外一种孤零。那是性质虽然相同,但实质却不一样的感受。
“没关系的,我还有大家都会来看你,你只要在这里安心养病就行了。”
“哈哈、你将课余时间都用来探望我了,那你期末考试没问题吗?”
“嗯……我会尽力的,或者偶尔依赖一下自己的运气也未尝不可啊。”
那希伦斯做出了个生硬的微笑,说道。
杰希卡见他这样,微微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手重叠在他的手之上:
“像这样子,即便看不到,我也可以感受到那希伦斯你的体温。只要这样,我就能……平静下来。”
“是、是吗……”
两人都不同程度地脸红了。
“一想到那希伦斯是专门前来的,我心里就感觉暖暖的。然而,即便是患病中的我,也没有权利去拖延你。不能因为我的病使我变成束缚你的枷锁。”
她一边说道,一边睁开了眼睛,看向少年:
“所以那希伦斯,请不要因为顾及我而打乱了你的行程。我虽然是病患,但只要有你在背后的支持就可。即便你人不在旁边,我也能感到你精神的所在,并不会寂寞的哦。”
“杰希卡……”
“康复后,你再来接我吧。我很期待能去看那希伦斯的家乡哦。”
“……嗯。”
那希伦斯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我也……很期待啊。”
‘叮——咚——’
即便不被任何人所期待,时间仍在推移。夏日的烈阳之下,圣·乔治学院再度响起了下课的铃声。
唯独这个,学生们永远都乐意听到。
“要点我都已经写在黑板上了,还没有抄下来的同学记得要都抄完,回去好好复习,千万别在考试上留下什么遗憾。”
兰瑟老师一边说道一边放下了粉笔,回头却发现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在好好听他说话。上了一整天课的大家都归心似箭,动手收拾着书包和笔记,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虽然我知道你们都各有想法,但下周就开始期末考试了,觉得自己学习上有些吃不消的同学们一定要记得来寻求帮助。我建议你们自己成立学习小组,效果立竿见影。”
“哎呀,老师,省省吧。”
坐在中间部分的一个男生带着不耐烦的口气说道:
“兰德尔老师、琼斯老师还有杰米森老师都布置了一大堆的复习作业,也就您这炼金术课我们还能稍稍喘口气了,请别再给我们施压了。”
“老师我这也不是在给你们施压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有需要帮助的人,尽管开口,不懂就要问啊。”
“好啦好啦怎样都好了老师,先这样拜拜了~”
学生们一边嚷嚷着,一边做着鬼脸冲出了教室。
不知道的人或许会觉得他们没有教养,连基本的尊敬老师都不懂,但这就是兰瑟老师和学生们相互沟通的方式——互不拘谨坦诚相待。这也使他在学生之间颇有人望。
“老师,辛苦了。”
这时,伊尔走上了讲台。
“谢谢,你也是啊,伊尔。上周的模拟测试你表现得十分出色啊,照这样期末考试你只要保持状态了就绝对没问题。”
兰瑟老师一边说道,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份讲义递给伊尔,伊尔道了一声谢后接了过去。
“他现在还是每天都去吗?”
“也不是每天,隔三差五,大家都劝他也没有用。”
伊尔叹了口气,说道:
“虽然杰希卡她突然得了重病也是没办法的事,而那两人的关系也使他被迫拉入其中。就这样的逻辑来看,他会担忧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
“……只是你觉得他过度投入了吗?”
兰瑟老师问道。伊尔点了点头:
“这是我作为他的朋友而为他表示出的担心。当然,硬要说我也没有权利在这里大肆评论。只不过,我还是觉得放不下。”
“这样啊。那的确很令人介怀。”
兰瑟老师点了点头:
“老师这边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即便是细节也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学校方面有意地隐瞒了一些事情,我想你们也已经察觉到了,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希伦斯同学被吸入了这个巨大的漩涡的正中央,而此时此刻能帮他的方式也只有亲自过去让他开口了。”
换言之,要主动接近。
伊尔听从了兰瑟老师的提议,当晚便来到了那希伦斯的房间。
他站在了门口,犹豫了片刻后,敲开了房门。
开门者是那希伦斯的室友,戴维·马克西米利翁。
“哎?来这里有何贵干,伊尔?”
“那希伦斯在吗?我是来送讲义的。”
“哦,那家伙啊……”
戴维拉开了房门,从这个角度伊尔可以看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那希伦斯。令他感到些许惊奇的是,那希伦斯的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但他却明明一整天都没有来学校。
“如你所见,明明逃了课却还是这身打扮。真是的,那闷不透风的样子让人看着都感觉难受,你要是能说服他让他换一身日常的休闲服那就再好不过了。”
戴维一边吐槽道一边回到了书桌前。
“他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
伊尔问道。
“谁知道呢,我没有给他拍照做个记录,但至少在我在的时候他都是这副德行。而且……”
戴维靠着椅背,歪着脑袋说道:
“……他这样无精打采颓废着已经一个月了啦,该习惯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
“闭嘴,烦死了……”
那希伦斯眼也不睁头也不转地挤出了几个字。他这样做似乎只是为了证明他没有睡着。
伊尔见状,走上前去,将讲义掏了出来:
“这是今天炼金术课上的讲义,我帮你把复习范围已经标注在上面了。”
“谢谢,放在我的桌子上就可以了。”
那希伦斯有气无力地说道。伊尔摇了摇头,将讲义放到了那希伦斯的书桌上,拉出他的椅子,坐在了上面。
“眼看下周就是期末了,我们都想知道你还打不打算来课堂。如果就这样下去,你会错过很多重要的复习内容的。”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你话是这么说,但看你这样的状态,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置之不理啊。”
伊尔说道。眼前那希伦斯的床位凌乱不堪,各类书籍和文件夹到处堆放,床上床下脏衣物和干净衣物都难以分清,就差整个房间开始有异味了。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真的不是你们能帮得上忙、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希伦斯睁开了眼睛,从他两眼周围的眼袋来看,他已经有至少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
“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总该相互分担一些烦恼吧?你如果找我们来商量,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伊尔说道:
“我们知道杰希卡的病对你来说打击一定很大,可你也一定要振作啊,待她好了以后你才能以最佳的状态去迎接她。坚持到底不放弃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吗?只要相信、只要坚持,就算她得的是绝症,那也可以将奇迹——”
“——闭嘴!!”
那希伦斯突然扬声一吼,伊尔被吓得在座位上差点没坐稳,不小心将手旁的一摞文件夹碰倒了,原本就绑得不扎实的纸张撒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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