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对不起……”
伊尔连忙动手整理。他刚拿起其中的几张纸却发现那些并不是考试的复习材料,而是各种各样医学的文献。
“这是……”
他又来来回回翻看了其它几个文件夹,发现里面也都记载着各种各样不同学派的医师的笔记。其中,涉及到灵魂二字的文件都被标上了高亮记号。
“我这几天……在做的就是这个。”
那希伦斯从床上坐起,一语一字地说道:
“学校图书馆里相关的文献都在这里了……我还去了唐巴尔镇找资料,那里的书店也被我搜遍了。这一个月以来,我越是自己调查我越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本来我就不是什么医生,连最基本的知识也不懂,可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凭借自己这过剩的能量去为她挣扎……”
他停顿了片刻,像是要哭出来般哽咽了一下,使劲挠了挠那许久未经梳理的头发。面对这样的同伴,伊尔和戴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希伦斯此时此刻的话语权不容否定。
但他又是那么的无助,话语中的绝望听者皆能感受到,可未曾经历过相同的体验的人无权开口。
所以,两人只有默默地在旁守望。
“什么奇迹?什么努力?……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该去相信什么、相信谁才好啊——”
——到头来,奇迹只是人类所无法操控的、无常的变数吗?
“对不起,那希伦斯,我……”
“你们……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下吧。”
那希伦斯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他头低下,双臂抱头,沉稳地说道。
伊尔原还想在说点什么,却被身后的戴维拉了拉衣服:
“可以了,我们去休息室拿点什么当夜宵吧。”
在这里,什么也不说或许才是最佳的答案,而伊尔也懂这个道理。两人于是站起身,留下那希伦斯独自一人在房间里,走出并关上了房间的门。
寂静持续了片刻,直到被打破为止。
“…………抱歉。”
那希伦斯自言自语道,对着空气说出了这两个字。
“我觉得这个还是亲自对他们说比较好。”
一阵犹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莱可莉丝的身形随即显现在了空中:
“而且主人最近的状况也很让我担心,他们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在这种时候虽忠言逆耳可又是必要的。主人一定要振作起来才行啊。”
“……我明白的啊、这种事。”
那希伦斯长叹一口气,说道。
莱可莉丝见状,摇了摇头,从空中降至地上并坐到了他的身边。她像往常那样摆出了一副扑克脸,但眼神却不时朝那希伦斯瞄去,像是在带着某种目的观察他一样。
“你一定对这样的我很失望吧,莱可莉丝,可我就是一个如此懦弱的人。我无法使自己振作起来,只能让周围的人担心……而且明知这样却还无法自拔。”
“即便那样也没关系。不明缘由地、无责任地指望失落的人能从悲伤中自拔是可笑的,但这仅限于若那人接受了来自他人的忠言之后。”
莱可莉丝说道。对于将自己封闭的人而言,许多外侧的尝试都是徒劳的。
“这样的我……嘲笑或者辱骂都随便他们了。睢者算什么,绝对能力又算什么,就算我有着那所谓‘绝对的守护’,到头来不还是如此无能,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就因为被同伴背叛而不知所措……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的语气中显然带有一丝疲惫。这也是难免的,毕竟他的睡眠时间近来也大打了折扣。
面对自暴自弃的主人,莱可莉丝也有些束手无策。
她是死之剑的化身,是为了辅佐那希伦斯而存在的灵体。尽管她是由魔力创造出来的虚拟人格,但她仍然有着自己的思想,故懂得人类的七情六欲。此时此刻,她能体会到自己主人的悲哀,却又无法像一个真实的人类那样帮助他。
“……如果能让你感到好些的话,那个人……她不是克莱尔,因为我当时没有感受到姐姐的存在,而且她的魔力也和克莱尔的不一致。”
“………………。”
那希伦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注视着脚下的地面。
莱可莉丝默默地抬起了头。她一腾身子,重新飘回了空中:
“身为主人的佩剑,我会尊重主人的思考和决定……”
她一边说道一边转过了身:
“我不会要求主人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去做所谓的‘面对现实’,但也不希望主人一直沉陷在悲伤之中。只要不是造物主,任何人都有力所不能及之事,沉浸在其中为其苦恼并不理智。那是一个永无止尽的漩涡,若没有作为则会被一直拉至深渊之底,只有主人自己能决定何时返身。”
这一番话究竟有没有抵达那希伦斯的心中,莱可莉丝无从得知。她只能希望自己的心声有好好传达到。于是,在行了一个淑女礼后,她再次隐去了身形。
那天晚上,那希伦斯仍旧没能多睡多少。然而,他的心境久违地静了下来。
不能否定的是,莱可莉丝说的话有道理。
这是那希伦斯第二天醒来后得到的第一个结论。
经由冷静下来的头脑思考后,他决定停止钻牛角尖式的思维逻辑。比起去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着急,还不如停下脚步好好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只要这样去思考,整个人也会轻松很多,至少能将心中的阴霾暂时忘记。
于是,他再度来到了杰希卡所在的病房。
“杰希卡,能告诉我一些事吗?”
“哎……?”
突然间被正经地问道的杰希卡瞪大了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是要问我什么吗?可以啊,不过为什么突然间这么严肃呢?”
“其实也不是严肃啦……嗯,就是说,你每天在病房里也很枯燥吧?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那希伦斯问道,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坐在了座椅的边缘。
“想做的事情,嗯……”
杰希卡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最近也开始进入夏天了,天气也变热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来场大雪,然后在雪地里堆雪人。”
“那也太不切实际了吧。请将要求限定在合理的范围内!”
那希伦斯吐槽道。
“嘿嘿,我开玩笑的啦~”
杰希卡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想象不出,因为这几天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在断断续续的睡眠中度过的,所以我想即便我想出什么了,我的身体也不会允许吧。”
“那、那么,有什么想让我来做的呢?”
那希伦斯问道。
他的语气中带有某种仓促感,瞪大了的眼睛透露出他有多么期待一个答案,而这些细节杰希卡也都注意到了。她在愣了一下后露出了笑颜:
“……总觉得你今天和以往不一样呢。”
“哎?有、有吗……”
“嗯,感觉今天的那希伦斯异常有干劲,而且很体贴、让人想去依赖呢……啊,当然不是说平常的那希伦斯就不是那样的,只是今天尤其这样!”
杰希卡慌忙为自己一时的失言解释道。
“……那么,有什么想让我做的事情吗?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请都尽管提出来,我保证一定会做的!”
那希伦斯一拍胸脯,坚定地说道。
面对他的气势,杰希卡眨了眨眼睛,两人四目相交并沉默了一段时间。她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时不时将眼神瞄向一旁,然后突然间,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整个人拼命的摇起头来。
“杰、杰希卡?!”
那希伦斯被她突然的这一下吓了一跳。
“啊、我、我没事,没关系……”
杰希卡一边说道,一边用双手捂住了赤红的脸。那希伦斯也已经很久没见到如此害臊的她了,故不由得对她到底想到了什么而感到好奇。
“总、总之!!”
她放大了声音以强制盖过自己的羞涩。在深呼吸了一口后,她重新转向那希伦斯,露出了微笑:
“即便现在全世界的财富都聚集在这间病房里也没有意义。有你的存在就能令我安心,而仅仅如此就够了,所以……”
——请陪伴在我的身旁吧。
这句话并没有被直接说出,但其意义却传达到了。
那希伦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这就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是去停止白昼与夜晚的替换,不是去成为腰缠万贯的富豪,也不是去重新创造这个时代的秩序……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在自己伸手能够到的距离之内的事情,怎样都好。
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在祈望着奇迹的到来的同时与她在一起吧……少年一边如此想到,一边将无力感深埋心中。
又是一个在极其平淡的色彩中度过的下午。
那希伦斯望向窗外黄昏的天边,合上了手里的书。他在杰希卡的要求下为她读了一下午的散文与童话,而当他回过头时,她已进入了梦乡。
“………………。”
他伸过手,将杰希卡脸上的头发为她梳理好。她白暂的脸颊上看不出什么生命的颜色,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整个人显得十分平静。
这是她今天的第四次昏睡。
从不久前开始,即便是在一夜安眠之后,杰希卡在一天中也会多次不由自主地失去意识。虽然表现出来的症状都只是与平常别无两样的睡眠,但当‘平常’被像这样不当地表现出来时,那就是‘异常’。
“杰希卡……”
即便询问了医生,他们给出的答案也只有有限的参考性。这也难怪,毕竟他们从未接受过如此的病例,故只能以自己所知的医学和魔学知识来分析。
根据他们的说法,这是杰希卡的身体进行反噬反应的表现,已经在逐渐地崩坏,不能继续担任维持‘意识’的容器了。
——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那希伦斯想问这个问题,但他却又不敢问,害怕听到那个最坏的可能性的答案。
若要将此视为逃避也好,他并不会否认自己缺乏勇气。
可唯独在她的面前,他不能展示出懦弱与恐惧。
用‘虚伪’的坚强去掩饰‘真实’的弱小,这就是所谓的人类。
“…………我真是不像样啊。”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开始进行离开前的打理。
——但是,为什么会是她呢?
杰希卡之所以陷入现在的状态是因为原本存在于她体内的天咏之乐章被克莱尔强制抽取,而那早已与她的灵魂同化了,故强制抽取无异于就是在抽取她的灵魂。
这是塞巴斯顿告知他的。
得知了这点的那希伦斯并没有感到惊讶,倒不如说他理应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在与杰希卡相处时多次他曾有探测到天咏之乐章的反应,而当时却只将那股痛楚归于普通的头痛。
——也就是说,她是一开始就被选中的吗?
——这不就简直像是……
‘哐当!’
一个小盒子掉落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将那希伦斯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弯下腰将其捡起并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串蓝色水晶项链。
“…………。”
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自己在圣诞节时送给杰希卡的礼物。当初为了挑选还在店里犹豫了一番,考虑到性价比和各方面的元素后才做出了决定。
毫无疑问,那希伦斯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包含了进去。
而杰希卡也确确实实响应了这份心意,将它一直带在自己身旁,即便是在被告知要住院只能带来少量个人物品后也坚持将这个带了过来。
由此可见少女有多看重这份礼物以及其含义。
“…………。”
那希伦斯陷入了沉默。他回忆起了圣诞夜的那天晚上,那份自己在送出这件礼物时做出的承诺……
“……我一定会、待在你的身边。”
他呢喃自语道,将盒盖重新盖上,放还至原处。
想必杰希卡一定未曾忘记过这份约定,一直将其铭记在心。可是自己又如何呢?有没有遵守下去的能力?
——回答是肯定的,一定是这样的。
至少他希望是如此。
在进行了一边最后的检查后,那希伦斯小心翼翼地关上了身后病房的门。今天的探病时间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明日的行程没有特殊变动,他还能再来。
“抱歉,请问你知道科恩维尔小姐的监护人在哪吗?”
这时,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医生从他身后凑了上来。
“啊、我……”
那希伦斯停顿了一下,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否认。当前杰希卡的监护人是圣·乔治学院,换句话说是管理学生风纪的柯希老师和其他几位老师。他们每周会来探望一次,但现在他们不在,而考虑到如果有重要消息被耽误了不好,他便决定小小撒一个谎:
“……嗯,我就是监护人。”
“你?”
医生透过厚厚的眼镜片打量了一番那希伦斯,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鬼头,你要想骗过大人还早了十年呢,先将脸上残留的稚气抹去再说吧。”
“…………。”
那希伦斯皱了皱眉,他本想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问”反驳,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我的同事们都有议论你的事哦,说你探病的次数和频率令人惊叹……你也是学生吧?现在不应该准备期末考试吗?”
“……用不着你们管。”
那希伦斯不耐烦地说道。他正想转身离开,胳膊却被医生有力地一把抓住了。
“你之所以撒谎说你是监护人,也是为她着想的吧……”
医生嘴角上扬,说道:
“别急着走,你也想多了解一下她的症状吧?作为她的主治医师,我也希望能多得知一些信息,你看如何?能腾出三十分钟吗?既然你有时间来到这里,就别说你没时间要赶回去复习。”
“…………嗯。”
那希伦斯想了想后,点了点头。
医生于是带着他来到了隔着走廊的医护人员休息室。整个医院的布局是将每层的病房围绕着办公室和休息室建立的,这样若有任何突**况医生和护士可以立即前去查看。那希伦斯跟着医生进入了休息室的办公区,并在那里被给了一杯茶、安排坐了下来。
“别太拘谨,就当这是一场闲聊杂谈吧。”
医生隔着桌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先来个正经点的自我介绍吧……我姓梅森,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鲍勃。”
“嗯……我还是叫梅森医生吧。”
那希伦斯说道。他在圣·乔治从来没有直接以名称呼任何老师,而这也成了他在长辈面前的一个习惯了。
“也行,随你便吧,就不能让个老头子感到年轻点吗?”
梅森医生苦笑了一声说道。
“这是我的习惯……我叫那——”
“——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对吧?”
“是的,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那个学长,叫塞巴斯顿的,他告诉我的,说有个叫那希伦斯的小鬼可能会经常来探病,希望我们通融一下。”
梅森医生说道,喝了口茶:
“好吧,那就先从你开始吧……跟我说说,科恩维尔小姐是怎么弄成这副德行的?”
“……塞巴斯顿学长他们没告诉你吗?”
“死活不肯说,就连老师也都守口如瓶,不过看似他们比起不愿告诉我更像是不清楚。”
“……那恐怕我也不能说,这是禁止事项。”
“能将灵魂这种高位的存在伤到的事情,我想也不会简单,如果你们硬不告诉我那我也没辙。只是先说好了,我对她的情况越是清楚,她得救的机率也就越大。”
梅森医生带着轻浮的口气说道。听到他的这番话的那希伦斯两眼一发亮,却又立马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信息有多么重要,必须做到完全的保密。
——可另一方面,这又事关杰希卡的安危。
……怎么办才好?
他抿住了嘴唇,在脑海中构思方案。
“如果真的这么为难你,那你还是不要说了。毕竟,我只是如果知道了细节就‘可能’帮得上忙而已。”
梅森医生说道:
“既然你不能告诉我她是如何受伤的,那就换个话题吧……科恩维尔小姐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呢?直觉告诉我,你们应该不是普通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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