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 Talk~
捣碎的各类草药混在一起,散发出一股迷人的药香。
较为坚硬的木板可以用来代替石膏。虽然这不是最佳选择,但在这种缺乏资源的偏远地区,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这段时间请尽量避免剧烈活动,在腿骨恢复前请务必留意不要再受伤了。”
我一边说道,一边将胶布的末端剪断。
“哎呀,真是太谢谢医生你了。”
猎人老大爷满怀感激地说道:
“要没有医生帮忙,那我和老伴就得头疼了啊,还是得让专业的来才行。这不,我都已经不觉得疼了!感觉明天就能回去再抓几头野猪回来啊!哈哈!”
“打猎也要禁止,这种工作会给需要精力来恢复的身体多余的负担的。而且再说了,大爷你不就是因为打猎才受伤的吗?”
我苦笑着说道,将捣好的草药递给在一旁站着的婆婆:
“换下木板的时候,将这些往伤处涂上一层。这碗应该够用一个星期,到时我会带新药再回来的。”
“啊,好的,我一定照办。医生啊,谢谢你。”
婆婆一边道谢一边如获至宝地接过了药,小心翼翼地端进了里屋。
“即便我这已经天天上山打猎几十年了,有些危险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危险啊。原本以为自己都已经背下的林子,结果一不小心还是让自己摔断了一条腿呐……真是、自然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小看。”
猎人大爷一边点起了一根烟,一边和我聊道:
“话说回来了,医生你……好像就是在那片林子中被发现的呢。”
“…………嗯。”
我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
“哎呀,当时那可真把村里的人给吓了一大跳啊。谁会想到在那居然会找到个昏倒的年轻小伙子,而且得亏那时早发现啊,否则到了晚上说不定发现你的就是山里的野狼了。”
猎人大爷吐着烟圈,说道。
“的确……我能捡回一条命,还要多谢这村子里的所有人。所以,现在就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我微笑着回应道。
大约三个月前,村里上山砍柴的人在回来的路上经过山脚的小溪时,发现了昏倒在那里的我。
幸运的是,除了几处擦伤和一根断掉的肋骨之外我没有什么大碍,而尽管头上有点淤青,记忆都没有障碍。
……是的,我仍记得那天傍晚、我家里不请自来的两名不速之客。
因为当时只顾着要逃跑,连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水中,结果醒来后发现自己居然顺着河水漂了上百里远。这里是个我从未听闻过的小村庄,而且光科技就落后了帝都至少十年,是名副其实的偏远农村。
之后,热情的村民接待了我,并帮我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为了不让大家有不必要的戒心,我刻意隐瞒了自己是教会的‘十字的死神’一事,表面上说我是周游各地的学者,因在旅途中的意外而不小心掉入溪水中的。
此时此刻,帝都的教会那边应该拼了命在找我的下落吧?虽然不知道准确情况是怎样,但如果那两人还在那里,我就不能回去。考虑到这,我决定在这个村子里留下,一是能隐蔽行踪,二是能为村子贡献自己的一份力以报答村里人的救命之恩。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计划很顺利。
因为这里常年缺乏医生,而我在教会时也曾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医疗培训,我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村子里的新医生。虽然我的技术还远远不足一名真正的医生,但对于治疗一些常见的小病小伤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么,还请保重身体。我先告辞了。”
“哎?医生这就要走了?至少留下来和我们吃顿晚饭呀。”
从里屋走出的婆婆说道。
“就是,至少再留下来一会儿嘛。我老伴做饭的手艺可不错了,她做的火鸡远近闻名哦。”
大爷也如此说道。
“这就不必了。谢谢你们的邀请,但待我回去那边还有事,所以今天就请容我谢绝。”
我将背包挎在肩上,站起身点头示意。两位老人家虽然是出自好意,但考虑到我自身的背景不适合和当地人走得太近,便只好婉拒。
“路上小心。这一带天黑下了后就会变得容易迷路,抄捷径走小道吧。”
婆婆在我离开前还不忘多叮咛几句,我于是遵循了他们的提议,顺着小道在黄昏前赶回了村子。
因为我从小生长在帝都,对于外地的环境未曾有过接触,而借由这次的机会我亲眼看到了和以往的大都市不同的风景。这个村庄虽然不大,人口也只有一个普通城市的几分之一,但最为显而易见的是生活的传统得以被完整地保留。这也许要归功于长辈们对于外来影响抱有的保守的态度吧。
“大家好,你们辛苦了。”
“哦!你好啊,医生!今天也外出去巡诊了吗?”
刚进村里,我就遇上了外出砍柴的一群人。因为我职位的缘故,大家都对我十分友好。这是我在教会时不可能受到的待遇,毕竟在那里别人对我抱有敬意时也有着相同程度的戒心。
而在这里,我是备受敬爱的医生。
不得不说的是,我甚至更喜欢现在的这种待遇。
比起令人谈虎色变的‘十字的死神’,遵循另一种生存方式的医者或许更适合我吧。
“说起来,医生你听说了吗?咱这村子里又来客人啦!”
其中一名男人兴高采烈地说道。
“客人?…什么客人?”
我皱起了眉头。
“嘛,医生你一整天都在外忙,没听说也能理解,不过这事已经在村里传开啦。听我说啊,长老那边似乎迎来了些了不得的家伙,是专门从帝都来的哦!”
“帝都…?”
听到这个词时,我的眼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啊,是啊,而且好像还是和教会有关的人呐!”
“是真的哟,来了十几个呐,都打扮得有模有样的。”
“看来我们这儿说不定还挺有名气的啊。就连教会也知道我们的存在,哪天说不定还要专门派驻牧师呢!”
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你是说…从帝都来的?那这些人现在在哪?”
我不禁紧张了起来,连忙问道。
这可不容小视。虽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但教会那边我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动静。或许,我在被作为失踪的目标积极地搜寻着,又或者我的名字和头像已经被印在通缉令和传单上散发各地了。
……不管怎样,这些教会来的家伙们…我有必要好好提防。
“应该是在公馆那边吧。”
一个男人答道:
“我们刚回来,就被叫去要给那边临时多添点柴火。应该是为了迎接客人的吧?城里人可受不了乡下入冬时的气候啊。”
…公馆吗?那样的话,还真是被当做贵宾来接待了啊。
怎么办?在不确定对方的意图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十分危险的。不论是接近还是远避都有需要顾忌的地方,可为是进退两难……但正是这种时候,做出选择的必要尤其显而易见。
“说起来,医生你以前周游过各地,自然也去过帝都吧?”
“嗯……在读书的时候曾经在那里留学过一段时间。”
为了将过去编得可信,我也将一些真实的经历放入了其中,但对于在教会工作过一事我只字不提。
“哦!那太好了!我们正想说呢,不知医生现在有没有空,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和我们一起去吧!”
其中一人提议道。
“我们毕竟都是乡下土生土长的,对于城里的习俗没有什么概念。如果有个能和他们有共同语言的人同行,对于我们和长老们来说都会比较轻松呐。”
而其他人也于是附和道。
他们言之有理,但我又不禁觉得自己或许不去更好。另一方面,我对来者的身份和动机也很是好奇……如果能核实,无疑是对我而言的一记强心剂。
面对不确定的元素和可能性,我久违地紧张了起来。
最后,我选择了与他们同行。
公馆位于整个村庄交通最方便的北侧,从那里可以不费力地到达村内以及村外附近的许多地方,故用来当成了迎客之地。
我们到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长老们刚接见完客人,正在就相关事项相互讨论。柴夫们将木柴留下便离开了。负责接待我的侍者在询问来意后离开去通报,我便一个人在休息厅等着。
公馆是整个村里最具有权威的建筑之一,主要因为长老们就住在这里。三个月前,当我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时间被带来了这里,向长老们说明了我(编造出)的来历,在那之后只有在作为医生巡查时才会造访。
不知不觉间,忐忑的三十分钟过去了,而侍者这时回来向我转报,说可以带我去见长老了。
“失礼了。”
在简单地敲了敲门后,侍者便转动门把手为我打开了门,我致以谢意后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装潢和馆内其它地方明显不同。这里更讲究色调上的传统,天花板和墙壁上印着上个时代的纹理和图案,老而不显旧。在厅堂的中央处,三位长老正坐在那里,像是已经恭候我多时了。我于是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冒昧来访,还望原谅我的打扰。”
“嗯,无须多礼,医生在这里应被视同贵宾,和老身平起平坐。”
坐在中间的灰袍老人满脸白胡,和另外两位相较起来他的年龄看起来最大。
我站在他们面前三米处,在这个距离可以切身地感到以长年积累的智慧领导了村庄数十年的他们的气场。这略带威慑感的局面我早在教会那边就习惯了,所以我并没有什么不适。
“前些日子的草药效果非常好,我的腰很久没有这么舒服了,简直就像年轻了三十岁呐。这必须得向医生你道谢。”
坐在左边的是个面目慈祥的婆婆,看上去已经年有八十了。她据说是历代以来少有的女性长老,而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比另外两人加起来还要激进且保守。
“您言过了,我只不过是贡献了自己的一点知识而已。”
我毕恭毕敬地说道,然后切入了正题:
“……听说,从帝都那边有客人过来了?”
“是的,他们自称是教会内部革新派的牧师。”
右边身穿浅米黄的布袍的长老点了点头:
“实话讲,这是十分出乎意料的。以往教会有任何动静,我们都是在很久之后通过他人口中得知的,从来没有专属特使特地前来。可见,在交了那么多年的税金后,教会终于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了啊。”
“他们前来的目的,似乎是想将我们村子纳入革新扩张的一部分,在这里修建修道院。”
白胡子长老继续说道:
“这是有企划的,而且资金据说也由他们出,只需我们提供相应的人员进行建造和管理就行了。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将村里的正教……嗯,他们口中的‘旧教’,更换为新教。”
“这怎么可以!实在太胡来了!”
左边的长老这时插话道:
“正教是我们村子的传统核心,是我们生活的中枢部分!这么重要的东西,岂是由他人说改就改的?就算他们真的是从帝都教会来的,我们也没有必要对他们言听计从!”
“好啦好啦,老婆子,你冷静一下。”
白胡子长老说道,转向我:
“医生你……对这怎么看呢?比起我们这些年岁已久却常年闭关锁门的老骨头,年轻的你见的世面比我们要新、要广。我听说,你以前曾经去过帝都,不知你对此有何见解。”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因为顾及到我的出身吗?
虽然我现在借用的是编造出来的背景,但其中涉及到帝都的元素都是从我自己亲身的经验改编的。在如此偏僻的乡下,普通人对于城里的事物自然不可能比在那里待了十余年之久的我更清楚。
“怎么说呢,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看。”
…不过,我毕竟还是个外人。
所以,就让我给出一个和外人相符的适中意见吧:
“对于教会方面的事情,我接触的并不多,而且在我的印象中教会并不存在所谓的‘革新派’。这一定是最近一段时间中崛起的新体系,但考虑到教会注重统一,任何的分歧一定会被抵触、压制,教会或许正在处于变动期。”
“变动期?你是指什么?”
右边的布袍长老问道。
“即便是管理宗教信仰的集合体,教会毕竟也是一个有结构、有目的和计划的组织。按这个逻辑来看,它便也是个时刻处于动态的存在,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会从内部自己产生变化。”
我点头解释道。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帝都的教会……不,乃至任何一个宗教集体,其统管阶级都可以被视作一个想要最大化利益的集团。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根据时代进行改变是必要的,而现在时间的狂潮已经带来了新的变化。
在和长老多聊了一会后,我从他们这里得知,革新派是试图推动教会进行开放式改革的新分支。那么,我的推测应该十有八九是对的,对于他们希望在这里进行驻扎也可以理解为将更多的地盘吸入新派的势力以对抗旧派。
“在我看来,教会现在处于一个岔路口:是要接受新派还是维持旧派?不过我想这个问题在别的地方已经显而易见了,在哪里说不定已经升级成武力冲突了。”
教会中也分好战的鹰派和适中的鸽派,而每当事态即将升级,都是鹰派在后面推了一把。我虽然没有亲身从政过,但向我下达出击命令的人往往都是属于鹰派的,所以我很清楚他们的作风。对于分歧主义者,他们必将以异端之名予以讨伐。
“若如君所言,我们现在需要做出的决定……是保留‘旧教’正教,还是改换‘新教’,对吗?”
白胡子长老问道。
“可不论往哪边走,到最后还是无法避免被牵扯进去。如今,给我们的选项并不多啊。”
布袍长老接话道。
“帝都太肆意妄为了!自己的乱摊子,为什么要抖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可不要当无辜的受害者!让他们回去!这里不允许他们胡来!”
而反对的声音永远都是最响亮的……
在三位长老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后,我注意到是时候让我这个外人退场了,便打了声招呼后独自走出了门,直到关了门后我才松了口气。
…结果,来这里只是打听了一下消息,并没能达成我的目的啊。
我原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摸清一点那些新派教徒的底细。毕竟,这是对我个人来说最为重要的情报,但这一趟也不能说是没有收获。自从在这个村子里驻扎后,我只利用过情报线一次,用来将我藏在教会本部的赛汀纪录原件捎来以方便我在这里自己展开研究。如今,是时候开始关注教会了。
推开公馆的后门,点燃用来照明的油灯。清凉的晚风吹过,带来远处森林里树叶的沙沙声。
以往这个时候,我还在外面巡诊,所以晚饭都推迟到临睡前才随便吃点。今天既然没有别的事了,我便打算直接回去。
而这时……
‘呼————’
风从我后方再度吹起,让我感到了一丝夜晚的寒意。
“……………………。”
…看来,果然还是不能大意啊。
即便我已经离开了教会,但长年累积的经验还是让我敏锐地发现了后方有人在跟踪。
来者何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
我控制着步速,并刻意选择沙土较多、容易发出脚步声的小道走。虽然这也意味着我将往村庄人烟稀少的部分前进,但我并不觉得我会陷入无法脱身的危险……至少,这个‘十字的死神’的称号被赋予我是有原因的。
‘沙、沙沙、……’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后方传来的脚步声上。
——一个、两个……至少有两个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也在刻意保持距离。
比起被跟踪,这更像是我在被观察。
“………………。”
我停下了脚步,后面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回头借着油灯的光看看,孤单的小道上就只有我一个人。
——是我多心了吗?不,不会的。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么?你这前锋将军,太久没上沙场,现在连自己的经验和直觉都不相信了吗?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种情形中最坏的可能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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