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眉头猛地紧皱,牙关咬得吱吱响。
——居然给我、来这招……
《独家爆料!学生会成员携女生周末私自离校约会!》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标题底下还有一张占了整张纸五分之一大小的照片,上面可以看到一个男生和女生在距拍摄地点一段距离之外登上了校外通向唐巴尔镇等地的马车。虽然两人的脸上都打了黑条码,但从发型和发色不难推测身份……
那希伦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在这种时候自乱阵脚。他趁着还没有人能察觉到他之前悄悄离开了新闻部办公室,踏着有力而快速的脚步冲向了学生会办公室……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是谁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拍了这种东西。
而且,居然还通过新闻部传播出去,这样下来——
“这样下来,该做的就都做了。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嗯,我想想,应该都没有了。辛苦了,戴维。”
学生会办公室里,塞巴斯顿带着满足的笑容走向落地窗:
“让你来来回回地办这办那,我良心都有点过不去了。还多亏有你在,这即将上演的闹剧才会有观赏的价值啊。”
“哈哈,这可是来自不得了的人的不得了的评价……谢了,我就厚着脸皮接受了。”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人——戴维·马克西米利翁,他此时正坐在贵宾椅上品着热茶:
“宿舍委员会那边如你所料,已经准备开展总进攻了。他们似乎觉得这场还未开打的战斗已经胜券在握了。”
“愚者只有作为愚者存在的资格……就如被遮住了侧面视线的赛马一样,他们毫不知情且全力向视野中唯一存在的、那被摆设好的目标冲刺的身姿,真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可笑。”
塞巴斯顿说道,朝底下的庭院中看去。在那里,宿舍委员会的会员正进行着拉票。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大家都已经被包含在学长的剧本里了。”
“哦?戴维,听你这口气,怎么像是你已经看透了我整个剧本一样啊?”
“哪里,若说看透的也就只有序幕(Overture)和第一幕(Act I)而已。余下的庞大密码量我是破解不了的,也无意去尝试破解。”
戴维摇了摇头说道。他如此的几句话像是引起了塞巴斯顿的兴趣,学生会会长重新转过身。
“我记得,你的爱好是摄影,没错吧?”
“正是。从天空到大地,横跨春夏秋冬四季,暴露在已知以及隐藏在未知之中的秘密,我只想用自己的镜头去捕捉一切存在真实之中的‘意义’。”
因为谈到了自己尤其感兴趣的话题,戴维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这样一来,接下来发生的剧情,你肯定很感兴趣了?”
塞巴斯顿问道。
“不是这样哦,学长。”
然而,仅仅只是一句话的功夫,戴维的眼神就变了:
“那与这是两回事……还请你别将它们相提并论。”
“………………。”
塞巴斯顿皱起了眉头。他感到戴维还有话要继续说,便保持了自己的沉默。
“学长的剧本固然有趣,但遗憾的是,那并不是我希望用镜头去捕捉的东西……不,倒不如说,我觉得将那种虚假事件(Pseudo-event,指任何非自然发生而是由人为准备的‘为了发生而发生的’事件)中没有真实可言。对于缺少必要的真实的东西,我没有任何兴趣。”
“可尽管如此,你还是协助了我。”
“是的,这我无意否定。”
戴维嘴角维扬,说道:
“然而,这其中揭露的、有关于人类的本质却没有虚假的成分。我行动只是为了能得到中立的旁观者的观剧位置,并在那里找到按下快门的最好时机。不论是学生会也好,宿舍委员会也好,我都希望能赋予我这个机会。”
“……好吧,随你便吧。只要不干预到我们,我不介意你做什么。”
“嗯,那就谢学长了。”
“这就免了,没什么值得谢的……”
塞巴斯顿说道:
“…因为即便我不予以同意,你也会强制以中立的身份介入我们这二虎相争的混乱之中吧。”
“不愧是塞巴斯顿学长啊……我不能反驳。”
“那就容我对你这自作聪明的心态做个评论吧:适可而止,再往深处挖的话,你就会碰到你不该碰的东西……而到时,一切就都晚了。”
学生会会长话锋突然一转,说道:
“相信我,这也是为你好。”
“…………好吧,我会小心的。”
戴维感到脖颈处冒出了冷汗。虽然自居摄像师的他不会为了小事而畏惧,因为若要捕捉到值得被捕捉的画面就必须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但在塞巴斯顿面前他还是感到三分压力。
‘哐哐哐…!’
这时,办公室的门口处传来敲门声。
从力度和节奏来看,门外的人一定很焦急。塞巴斯顿大声招呼了一句“请进”,门便打开了。
“失礼了、学长,我想问——…………”
那希伦斯从门外冲了进来,却又马上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在这?”
他视线的另一头是戴维。
显然,少年并没有预料自己的室友会在这里出现,也自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戴维也没有想到那希伦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微皱起了眉头。
“…………有意见吗?”
戴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耸肩问道。面对他这明显不愿配合的态度,那希伦斯选择置之不理,转向塞巴斯顿。
“学长,就不能用什么方法来管管龙刊吗?”
“怎么了,一上来就突然这么说……”
塞巴斯顿也不明白为什么学弟会如此激动:
“…按理来说,直到前一阵子还是可以的。过去新闻部一直是学生会下属的组织,还经常为学生会刊登宣传文。只不过,就在寒假之前,宿舍委员会接手了其管理权,现在若有任何投诉举报都要通过爱德华那边走。”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刊出这种东西吗……”
那希伦斯咬了咬牙,将手中的那份已经皱皱巴巴的龙刊递给了塞巴斯顿:
“学长,这种东西……到底是谁拍的,能查出来吗?”
“…………这该不会是一个月以前的时候拍的吧?”
塞巴斯顿敏锐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
那希伦斯咬了咬牙,答道。
上个月圣诞节的次日,他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带着杰希卡离开了学校、跑到唐巴尔镇去玩。虽然当天去当天回的整个过程中没有被人发现,但他最后还是受了塞巴斯顿的一顿训话。
“我没办法确认这是真是假……但至少,如果是真的,我将无法否认。”
“那么,这张照片也就已经成为一种证据了。不管其真假,它都能对你已经做的事情进行指证,而你能怪的只有自己。”
“可是学长,我们至少……至少可以找出是谁拍的吧?”
那希伦斯追问道。
“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站在一旁的戴维:
“新闻部是由校规保护的学生组织,其撰稿人和投稿人的匿名性有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性,除非你有证据指明这是诽谤,否则就算是校长先生他本人也没办法让新闻部开口。”
教室里被教导的理论,在新闻部得到了完全的发挥。
为了保证学生的报导不受有家庭背景的其他学生施压,校报的文字有着一定的官方权威。这种所谓的新闻自由,在开放派思考的学生中尤其受欢迎,故也增加了新闻部的受欢迎度。
“再加上,作为学生会,即便有权力我也不会允许你动用在这上面的。”
塞巴斯顿说道:
“我们这边的任何动静都可以被视为对其的反应。这是陷阱,投稿这张照片和报道的人是想‘钓’我们,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自乱阵脚。”
“……不能理解,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即便是要控制民意,那冲着我来不就好了?!”
“嗯?还是说你怕了吗,那希伦斯?毕竟,这张照片可是会让你和你的那位小恋人一下子陷入到漩涡的正中央啊。”
这时,戴维以十分讽刺的口气抛出了自己的评论:
“你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能够庇护那个杰希卡·科恩维尔吗?睁开眼睛吧,和那种女的有暧昧的关系算什么?全校都在看着啊。你还真是要一蠢蠢到家吗?”
“你……”
那希伦斯一眼瞪向戴维。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血压和心跳正在升高:
“…你这混蛋,难道这是你拍的?”
“我可早就已经警告过你了。有些事物,不是你该碰的。”
“回答我!!”
提高了声音的怒吼只传达了愤慨,而没有实质上的意义。
要说其真正表述了什么,那只有那希伦斯单方面的缺乏安全感,以及他对自己室友的质疑。
而于是,这也成为了让事况急转而下的契机……
戴维不悦地锁紧了眉头:
“如果是的话,又怎么样?”
——砰!!
那希伦斯的右拳在眨眼间挥了出去,一下子打在了戴维的左脸上。
“怎么样?我让你换上满口假牙——就那样!”
“…………。”
戴维直起身子,抹了抹嘴唇被牙齿刮到而流出的血,然后…
——砰!!!
他的这拳将不容小视的力度送入了那希伦斯的腹部,异色双瞳的少年被迫弯下了腰。
“能做到的话……来啊,放马过来。”
戴维说道,朝一旁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那希伦斯一点一点重新抬起头。刚才的那一下,他完全有能力躲过或挡下,但他选择了直接承受。
他知道,要想真正对自己交情不浅的这位室友挥出拳头,没有足够的怒火是不行的。半调子的攻击,只会让他瞧不起自己。
“到此为止!”
…不过在那之前,塞巴斯顿直接介入,将两人拉开:
“控制好你们的情绪!居然敢在学生会会长面前打架,你们难道想被记过想疯了吗?”
“那又怎样?!我会让他收回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就算是用拳头也罢!”
那希伦斯一边奋力试图挣脱一边说道。
“啊,没错……来吧,反正我也只是忠言逆耳,事到如今你要怎样都是你咎由自取。”
戴维摊开了手,说道:
“即便要跳进这漩涡的正中央也不回头看看……好吧,你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和科恩维尔那家伙一起恩恩**地成为众矢之至的目标吧!”
‘哐!’
在撇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
在戴维离开后,那希伦斯陷入了沉默。塞巴斯顿走回了办公桌,倒了一杯红茶:
“冷静下来了吗?来,这是给你的。”
“…………嗯。”
那希伦斯接下了茶,但却迟迟没动。稍过片刻,他才松开紧咬的牙关,开了口:
“学长……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嗯?你指什么?”
塞巴斯顿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问道。
“我从一开始就不能认同这所学校里隐藏的系统。杰希卡受到的非难不是必要的,也从来都不应被正常化,而我想做的也只是、…只是……”
“…摧毁这个系统,然后拯救她?”
“………………。”
那希伦斯默默地呷了一口红茶,丝毫也没有留意到那比平常的茶味要淡。
“想当威风凛凛的白马骑士了吗?不得不说,你……真的很看重杰希卡啊。”
“她是我的恋人,她对我来说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存在。”
“这样啊…………”
塞巴斯顿暂停了一下,然后重新开了口:
“冰冻三尺非乃一日之寒。就算你再怎么有能,即便是凌驾于普通人类的睢者也好,你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那么多。意识到自己的极限很重要,否则无异于螳臂当车。”
“………………。”
“…请别将这当成是我在否定你行动的意义。不可否认的是,你的动机是纯粹的,但现实就是这样——在这个已经成型的系统中,受害者一职的存在是必须的,而要想改写这个系统,就必须从最基础、矛盾的最根源处下手。要想抵达那里,单枪匹马是不行的,而你又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显威风到什么时候呢?”
对此,那希伦斯迟迟没有回复。
他端着茶杯走向落地窗,像塞巴斯顿那样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他很喜欢这里,尤其是那种从上向下、如同鸟儿俯瞰风景般的**,有种凌驾于大地之上的兴奋感。然而,此刻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我知道、自己能力的不足。”
终于,他开了口:
“人若能随心所欲,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强弱之分了……是的,我知道这个道理,但…但唯独对她,我可不能言败。”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塞巴斯顿:
“如果我选择了无为,那就等于苟同于现状,而这是我怎么也不能接受的。学长,这不是出于我可怜杰希卡。她是个坚强的女孩,这点我比谁都清楚,而若要说我是在可怜谁,那也只可能是无力的我自己。”
——所以、我想变强。
这是少年由衷的心愿。
‘强’的概念并不只限于‘力量’,其囊括的含义有千百种,而仅仅在一方面表现出‘强’的人并不代表是无可匹敌的‘强’。正如一个一拳可以击碎巨石的壮汉抱不起自己一样,少年无法将自己的‘强’应用在需要的地方。他渴求的、是带来改变的强大。
而这正是塞巴斯顿所察觉到的一点。
“强大有许多种,体现的时机也各有不同。”
塞巴斯顿一边说道,一边站起身:
“那希伦斯,听好了:仅仅是能力上的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那只是片面的优势,只能进行微观的对比。真正能引发出一个人的潜力,使他突破‘体’的束缚的,正是‘心’。换言而之,人是会为了信念而变得强大的。”
“学长,你是说我还没有足够的意志吗?难道在你眼里,我的觉悟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不,恰恰相反。毫无疑问,对于你迫切想守护杰希卡的心情,我予以敬意,并确信它将成为你最为强力的辅助。所以,我希望你能将其转换为你的力量。”
学生会会长走向窗边的那希伦斯,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人类也好,睢者也好,都是由心灵和肉身组成的意识体。两者是互补互存的,任何一个发生变化都会给整体带来改变,而两者若有足够大的差距,人则是会陷入迷茫,就如你现在这样。那希伦斯,你是否还记得赫勒斯给你上的第一堂课?”
“‘若没有持剑的觉悟就不要挥剑’这一点吗……?”
“是的,看来你至少在关键的地方记性还不错啊。”
塞巴斯顿点了点头:
“你现在遇到的困境亦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去解惑。你需要的不是肉体的强大,因为那不是守护杰希卡最直接的方式。你需要的,是一个更为准确、更能被你理解的持剑之理由。”
“更为准确的、…理由?”
那希伦斯抿着嘴唇,仔细想了想。片刻后,他再度开了口:
“……我不明白,学长。我一直以来都是以守护她为目标而走到现在的…这难道,也有错吗?”
“说是有错那就太过绝对了,不过也不能说是没有错。那希伦斯,要知道目标是位于终点的存在,是静态的,而整个旅途和过程却恰好相反,是动态的。”
塞巴斯顿说道:
“两者虽相似,但并不相同。那希伦斯,你不能以‘守护’作为目标而去‘守护’,而是要将它当做一个过程来看待。我想,在你为她挥剑的背后,一定有你想达到的、更能被称为‘目标’的东西吧?”
——目标、吗……
那希伦斯微闭了一下眼睛。这一次,他几乎是立即想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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