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台栏杆的另一侧空中飞着的巨龙,同时也在用那血红色的眼睛瞪着她。
人类与魔物,两者相视的时间或许连一秒都不到。但在那须叟之中,对于少女来说,却是如同注视着永恒一般。
恐惧。
那是人最为本能的感情,在无意识中主宰了一个人的许多决定。毫无疑问,现在对杰希卡来说,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个……
…跑!
……还有、活下去!
“咕吼噢噢噢噢噢噢——!!!!”
赛林之龙张开了大嘴,发出了怒吼。杰希卡趁这个机会猛地一转身,开始全速奔跑。
她没有可去的地方……但即便如此还是要跑。
她没有可以依赖的行动方案……但即便如此还是要跑。
只要还能跑就能活下去,而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的。
——已经受够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自己的栖身之处、好不容易才能在那阴影之中看到阳光……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然而命运却要戏谑地夺取这样的结果,就好像这是某种残酷的笑话一般。
——我要活下去、要与他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
杰希卡大声地喊了出来,像一名不甘屈服的战士那样全力喊了出来,拒绝接受盛在命运的银盘上的结局。
“呱嘎——吼!!!”
赛林之龙在空中一转身,绕了一个小弯后,整个身体像攻城用的钢铁椎那样全力撞上了灯塔。
‘轰————!’
“怎么了……这……”
整座塔突然间的摇晃令那希伦斯差点没有稳住脚。所幸他及时抓住了扶手,一路摔下去可不容想象。
(『“恐怕我们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啧!”
眼看马上就要到楼梯的尽头了,那希伦斯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他一手持剑一手捂胸,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台阶,这令原本就有些呼吸困难的他更加难受,但他并不在意。
“……哎?…这门是怎么回事?”
他使劲转动门把手,却发现门纹丝不动。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有人从对面反锁了吗?……还是说这又是魔法?”
(『“我没有从上面探测到魔力反应,排除有守护型魔法的可能性。”』)
莱可莉丝在他的脑海中断言道。
“呱嗷——————!!”
这时,从门的另外一边传来赛林之龙的叫声。因为在楼道里的缘故,一阵阵回音使其听起来更加可怕。
“……没有时间了。”
那希伦斯一把抽起死之剑:
“对不住了,莱可莉丝,得让你当一下万能钥匙。……完事之后我会帮你好好保养一番的。”
说罢,他快速地用力挥出了三斩——
‘啤、嚓、啪咔!’
剑起剑落,三下果断的攻击将本来就老旧的木门劈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那希伦斯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断一脚将门框踢倒便冲了出去。当他刚一转身,就发现看台外空中那巨大而丑恶的身影。不远处的地上,一个女孩子正趴在地上,惶恐地看着巨龙。
“杰希卡!”
那希伦斯朝她奔了过去。女孩在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呼唤后先是一惊,然后朝他转过来,那明显准备要哭出来的脸上多了一丝喜悦的色彩,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可就在这时,赛林之龙仰起头,从它的口中不祥的紫雾开始冒出。
“……!!!”
那希伦斯几乎是立即意识到了它想做什么。
而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让杰希卡在他的眼前再次受到伤害,这是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危险——!”
他以几近歇斯底里的声音吼道,一把丢掉了死之剑,将手全力朝杰希卡伸去。
——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可即便赶上了,他又能做什么?
将杰希卡从那里拉开吗?这点时间根本不够,更何况他的体力和魔力这时都已经透支了,即便能及时赶到也没办法将她带至安全的地方这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可就算这样,我也……
巨龙突然一伸脖子,血盆大口朝杰希卡开启,一大团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紫雾从中如同火焰一般喷出。
…若被如此高浓度的毒霾直接喷在身上,下场很可能是死。
但尽管如此,那希伦斯还是一个箭步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自己的恋人与魔龙之间。
——至少拯救一人吧……拜托了!
这一切……都是他在下意识间只经过本能做出的思考。
他感到胸口的疼痛逐渐转化成一股像是要从内融化自己的身体一样炽热的暖流。这股暖流从胸膛中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形成了某种新的力量。
(【你如此地渴望救赎吗?】)
然而就在这时……在这最后的关头,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是谁?莱可莉丝吗?不、这不是她的声音。
(【去相信自己吧,别去怀疑自己应有的力量。若你想连同那女孩一起拯救,就用其去战斗吧,它当之无愧属于你。】)
——这声音是在和我说话吗?为什么偏偏这时候……
…虽然声音所描述的物件模糊不清,但那希伦斯却不知为何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确实知道那是什么。
他反射性地抬起了手,像是要单以自己一己之力阻挡毒霾一样……
(【来吧,回想起来,它的名字埋在你灵魂的深处!】)
不知为何,一个他以前从未听闻过的术式名从记忆中浮现了出来。
眼看着紫雾就要把他和杰希卡一同吞没,那希伦斯开了口。
这未知的力量,其名为——
于是,命运的齿轮、终究还是未能被停止。
“『叹为观止的第三创举』(El Aegis)!”
‘呼————嘶——’
一道光闪现于少年的掌心,却在下一瞬间与他一起被肆虐的紫色毒炎吞没了。
这也并非出乎意料。毕竟,赛林之龙是传说中的魔物,有多少勇者在圣·乔治之前前去挑战却一去而不复返。仅凭一己肉躯之力,区区学生要如何抗衡?
毒炎所触及之处无不被焚烧、腐蚀,大理石和灰岗岩砌成的看台就如烈日下的冰块一般不堪一击,一边嘶嘶作响一边开始慢慢融化。
这已不是一般的剧毒了。人类必将死无全尸,一根骨头都不会留下来。
“……………………。”
…然而,这只是对‘人类’来说而已。
毕竟,选择来到这里战斗下去的那位少年……此时此刻,是如假包换的睢者。
巨龙将最后一丝毒炎喷出后合上了嘴,那双猩红的眼睛一直盯着看台上同一个位置。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毒雾散去了。
可是,首先出现的既不是那希伦斯也不是杰希卡……
伫立在毒雾之中的是一面巨大的金红色之盾。
其规模之大、设计之华美已经脱离了普通‘盾牌’的概念,说其是盾也只是因为那是用来理解它的最直接的方式。盾的表面是皇家红,外围和纹理是金色的,在盾的正中心是一把长有羽翼的剑,让整体看起来更为神圣。
而体现出这一点的并不是盾的华丽,是它即便正面承受了毒炎的攻击却还毫发无损的事实。
……是的,这就是‘最强’的盾、最高而不可侵犯的神之盾(El Aegis)。正如其名,有幸目睹其本尊的人无一不会在它的光辉下感到敬畏,为它的降临而感到喜悦。
“………………呵。”
是的,无一例外。
同一时刻,在教学楼东南塔楼的顶层,塞巴斯顿正站在学生会办公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这边冷静地观战,期间表情一直没变。然而当那面黄金之盾出现时,他嘴角扬起,轻轻笑了一声:
“终于觉醒了吗?…可让我好等了。”
就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猎人一样,塞巴斯顿心中的兴奋写在了脸上。他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窗前,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是的,塞巴斯顿其实对这场无谓的闹剧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想看到的东西已经看到了,而由此一来剩下的一切也都可以算是办妥了。那是那希伦斯作为睢者完全觉醒的证明,是属于那希伦斯自己的绝对能力……
…『叹为观止的第三创举』(El Aegis)。
其根源、绝对能力的性质是……
“我之前说过了,只要我还在,就别想打她的主意……”
这时,仅仅一眨眼的功夫,盾牌便褪去了色彩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其后方的两人显出了身形:
“我不管加害者是谁。圣·乔治学院的全体学生也好,传说中的魔龙也罢,就算是全世界都要与她为敌……”
那希伦斯左手保持摊开,右手搂住杰希卡。两人以同样坚定的眼神看着巨龙,其中不再带有一丝畏惧。
“……我也【绝对】会守护她的!”
“嘎吼——噢噢噢噢——!!!”
巨龙大声咆哮。它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毒炎会对区区的两个人类无效,但它绝不会因此停下来。
它再度张开了大嘴,向那希伦斯和杰希卡接连射出了浓缩的毒炎弹。
…既然一发没有用,那试试看多发吧!
那希伦斯这次连眼睛都没有眨。他轻轻一摆手,巨盾再次显形,将一发发毒炎弹在能接近两人之前挡了下来。
“你居然还会这么厉害的魔法……”
杰希卡不禁感叹道。
“严格而论这不能算是魔法,我现在体内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了,不可能用魔力来启动这种规模的术式。”
那希伦斯解释道:
“而且实话实说,这是刚才才在我体内觉醒的……千钧一发之际得以发动,真是谢天谢地。”
令那希伦斯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当能力觉醒时,他并没有刻意去研究它,却立马对其了如指掌,以至于『叹为观止的第三创举』(El
Aegis)这个名字一瞬间就想到了。
初次得以掌控绝对能力的他此时感到无比兴奋。
“觉醒……虽然我不太明白是怎么了,但我确实是被那希伦斯救了呢。”
杰希卡露出了微笑:
“就像是骑着白马的骑士突然天降神兵一样,这简直、就是一例不敢奢求的奇迹啊。”
“白马临时找不到,还请见谅。”
那希伦斯转向怀中的杰希卡,笑了笑:
“但是奇迹的话,多少次我都会创造给你看的。唯有这点,我向你保证。这面盾不论几次,只要你遇到了危险,我都会为你展开它。”
“谢谢…这句话、尤其让人感到放心呢。”
杰希卡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再去创造一个奇迹吧。”
“真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希伦斯左手一抬,死之剑在他的手中重新显形。杰希卡挺直了身子,再度张开双臂,为刚才的歌献上最后一段:
The
earth shall soon dissolve like snow(终焉之时,海枯石烂)
The sun
forbear to shine;(旭日落去不复返)
“咕嗷————!!!”
巨龙再次发出痛苦的嚎叫。杰希卡的歌声在他人耳中是天籁之音,但对魔物而言却是特效的银子弹。
“莱可莉丝,准备好了吗?”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等主人的这句话了!”』)
那希伦斯瞅准了时机冲了出去。他先挥出了第一斩,巨大的金盾被一分为二,化作了无数金光闪闪的粉末飘落了下来。
沐浴在这粉末中的死之剑也开始发出金光,这表示那希伦斯的绝对能力已经附着在了上面。
But
God who call’d me here below(赞美吾主,至高圣灵)
Will be
forever mine——(将永远与我同行)
在拉长的尾音中,巨龙开始摇摇晃晃下坠。它的尾巴时不时扫到塔身,引发一次次的震动。
那希伦斯走到了看台边缘,俯视着下方的魔物。在深呼吸一口后,他转向后方,伸出了手:
“在这最后的终曲中,能和我再跳一支舞吗?”
“……如果我可以的话,当然乐意。”
杰希卡走上前,微笑着鞠了一躬后牵起那希伦斯的手:
“就请拜托你来领舞了……我的英雄。”
“这将是我的荣耀。”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
没有别的顾虑了。此时此刻,两人同位一体。紧握的手连接了肉体,而心灵的纽带也从中被联系。
然后,就像是已经商量好了一样,那希伦斯和杰希卡朝前一起跑去——
““一!””
两人跨越被毒炎完全烧毁的铁栏,在看台的边缘同时跳起。
一瞬间,脚下的世界变得异常遥远。冰凉的空气化为风从身边不断刮过,失重的刺激与**让这一刻尤其难忘。
那希伦斯将杰希卡紧紧拉入怀中,左手举起死之剑。
杰希卡则轻轻地将手一同搭在了剑柄上,与那希伦斯的手重叠,两人一起将剑刺向下方。
““二!””
正下方的赛林之龙挣扎着试图稳住身体,但却也只能狼狈地继续作为自由落体向下掉去。
它一定不能理解吧,为什么区区两个人类、两个未曾受过圣佑、没有甘绿之橘树的庇护、如此微不足道的人类能将它打败。
这是没有逻辑可循的结局,因为从各方面来考虑,‘不可能被战胜的龙’本身就是‘绝对’的化身。
…所以,这才被称作是奇迹。
并非是上天给予的,而是由人类之手创造出来的奇迹。
““三——!!!!””
两人一边一起呼出了最后的口令,一边全力将剑刺入了巨龙的胸膛。原本坚硬无比的鳞片在象征着‘绝对’的金光之下变得如同豆腐一般柔软,而这一击,确凿无疑地奏效了……
“嘎吼——————!!!!!!!!!!!!!”
赛林之龙发出了最后的惨叫,就这样一直坠了下去。直到它那巨大的身体如同陨石一般撞击地面之前,它再也没能挣扎。
‘嗵——!’
沉闷的撞击声响过,伴随着的是被掀起的雪沫,重返空中并再度化为飘雪慢慢落下。
“喂!掉下来了!他们掉下来了哦!”
从刚才开始便保持着距离在不远处观战的学生们连忙赶了过来。不论是谁此刻都难以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都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只不过因为刚才的撞击掀起的冰雾谁都无法看见战场的准确状况,也因为亲身体验过了赛林之龙的恐怖故不敢接近,故最后的结果暂且还没人知道。
“终于结束了吗……”
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安迪,克莱尔搀扶着威廉站在一旁,三人的神色都十分严肃。
这时,一阵微风吹起。
奇怪的是,这阵风并不冷,它甚至可以说是温暖。抬头一看,只见阴云密布的天空居然少有地放晴了。
冰雾这时终被吹散。那希伦斯与杰希卡在赛林之龙的躯骸之上站着,恶龙的身体开始逐渐褪色、化为细小的粉末随风散去。目睹了这一幕的学生们先是一愣,然后在不知道谁的带头之下,纷纷开始鼓掌喝彩。
——危机、总算是解除了。
“哎?”
走下龙身的那希伦斯和杰希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两人面面相觑,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紧接着,他们就被涌上来的学生们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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