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碌碌，车身摇晃，路不平。
沈方鹤靠在车箱板壁上犹忍不住随着车身晃动。
虽感觉有点难受，但心里还是有点欣慰的，因为有人比他更难道受。
谁？娄小缺。
娄小缺也在马车里，却不是坐着，是躺着，被人五花大绑地绑在了马车上，除了眼珠子能动外，其他地方一动都不能动。
是谁绑了他？
当然是那对老夫妻，老头儿在驾辕，在车厢外鞭子甩得炸响，马儿狂奔，马车飞一般的向前飞驰。
老太太正坐在沈方鹤的对面，眯着混浊的小眼睛笑嘻嘻地在沈方鹤脸上望来望去。
“先生是个聪明人！”看了半天老太太挤出了这么一句话。马蹄声、车轮声、风声和木车厢的叫声，几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也没能把老太太的声音淹没，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沈方鹤的耳朵里。
“老人家错了，敝人很笨。”
“不笨，”老太婆笑得露出了仅剩的几颗门牙，“能不跟老婆子动手就是聪明，你看这小子，一出手就变成了粽子，何苦呢？”
沈方鹤叹了口气：“是的，敝人虽笨，但还是有点眼力的，老人家不但会包粽子，下毒的本领只怕也不差。”
老太婆“咯咯”笑了：“先生好眼力，我那老伴儿换了装束还是被先生认出来了。”
沈方鹤不在回答，闭上了眼睛，也许他在责怪自己太大意了，昨日在酒馆被人下了毒还不留心，今日又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马车时快时慢，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缓缓停了下来，沈方鹤睁开眼，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了马车停在了一栋大宅院门口。看着赶车的老头撩开车帘扶下了老太婆，再伸出手对沈方鹤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方鹤跨下了马车，刚向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回头看原来是那老头儿把五花大绑的娄小缺提了出来，一抖手扔在了黄土地上，摔得娄小缺直龇牙。
老头儿出手真重，娄小缺的脸正砸在黄土地上，灰尘飞起老高。老头儿老太太看也没看他一眼，一左一右陪着沈方鹤跨进了大门。
“呦！两位老人家这是去哪了？这么老半天才回来，是去请郎中还是去生郎中了，找个给狗看病的人这么难吗？”
刚进门院里就迎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圆脸小丫头，指着老头儿老太太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番。
奇怪的是两个老家伙竟然没还嘴，低着头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可跟刚才收拾娄小缺的气势天地之差。
沈方鹤听到小丫头说生郎中的话还有几分生气，听到最后又有几分欣喜，听小丫头话里的意思是要找个郎中来给狗看病，不是要招女婿。虽说给狗看病不太好听，但也比被强逼着做人家的女婿强。
正当沈方鹤胡思乱想之时，那圆脸小丫头面色冷冷地对两人喝道：“还不把他给带到狗窝里去，站在这里等什么？”
两人唯唯诺诺，垂头引着沈方鹤去了后院。
狗窝。
这是沈方鹤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狗窝，整个后院一两亩地那么大都是狗窝。
如此大的狗窝该养多少狗呀？可惜一条都没有。说没有也不对，至少这狗窝里有像狗的东西，人，像狗的人，人的面孔人的身子，却披着狗的皮，趴在地上装狗。
是狗还是人？
狗人！
人装扮成的狗人，而且还不只一条，很多条，或躺或卧着占了一半的院子。听到有人的动静，有几个抬起头来睁开眼慵懒地看几眼又倒头睡了，只有一条狗人向三人面前爬了几步，还抬起头“汪汪”叫了几声。
沈方鹤震惊了，这就是狗窝，这满院子披着狗皮的人就是这家人养的狗？慢慢的震惊变成了愤怒，恨不得此刻就找出这家主人跟他理论一番，若说不通就大打一场，也要为这些狗人争回自由。
可自进入宅子就没看到这家的主人，那小丫头明显只是个下人，要想解救这些人只能等，等这家主人露面，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先生，就是这些狗病了，你给看看吧？”
“什么病？”
人当然不能问狗，狗自然也不能说出自己哪里不舒服。所以沈方鹤这话是问老太太的。
老头儿在老太太面前就是个跟班的，什么话还是直接问老太太的好。
“听我家主人说好像这两天它们都不吃东西了，什么病要先生你给诊断。”
两天没吃东西了？难道是不饿？
要说一个两个不饿很正常，整个狗窝里几十个狗人都不饿？
这里面有蹊跷！
酒很醇，是珍藏多年的佳酿。
菜也不差，一盆炖得稀烂的鸡，还有色香味俱佳的大肘子。
狗窝的正中摆了张桌子，桌子上的菜都摆满了，吃的人却只有一个，谁？沈方鹤。
一个来给狗看病的郎中不理躺在地上的狗，自己据案大嚼，这是饿疯了吗？
老头儿老太太远远地站在狗窝之外，斜着眼瞅着沈方鹤，想弄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口酒一口肉，沈方鹤吃得有滋有味，这顿饭直吃了一两个时辰，天快黑透了才作罢。吃饱喝足后也不让人收拾，摇摇晃晃地出了狗窝，找地方睡觉去了。
夜静寂。
弯月如钩。
床榻很软，比昨日洞房里的床铺还要舒服。
沈方鹤不敢睡，越是舒服的床越让人害怕，睡得舒服往往就死得越快，一个在江湖上混的人还是清醒点好！
所以沈方鹤不敢睡到床上，而是和衣躺在了桌子上。
“咚咚咚。”
窗棂响了几下，接着有人推开了窗，一个细小的身影跳了进来。
“你来了。”
这个“你”是谁？为什么半夜三更到沈方鹤的屋里来，听沈方鹤的口气像是早料定她会来。
“我来了。”
女子的声音，声音很嫩，分明是个小女孩。
灯亮起，照亮了来人的脸，果然是白天的那个圆脸小姑娘。
灯下的小姑娘早没了白天的戾气，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在昏黄的灯影下闪着波光，从眼角到嘴角那抹笑意能沁出蜜来。
“先生为什么不睡在床上，难到这床还不如桌子舒服？”
小丫头说着走上两步，猛地跳上了床，一抖被褥躺在了床上，只见她在被窝里三动两动，接着从里面扔出了几件衣裳，正是刚才穿在她身上的。
沈方鹤傻了，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呆在了桌旁不知该怎么办。
“先生过来呀！”小丫头咬着嘴唇，一只手臂撑着头另一只雪白的手臂冲沈方鹤招唤着，声音充满了诱惑，“这下床就舒服了，先生快来呀！”
小丫头年龄虽小，但也算成人了，这一番媚态虽有些做作，倒也有几分诱惑力。
沈方鹤笑了，本不该这个时候笑的，偏偏他就在这时笑了，笑声很大，震得窗户纸都跟着动了。
“小姑娘，快穿上衣服回去吧，小心你娘来打你屁股。”
就这么一句，那小丫头竟然乖乖的穿起了衣服，掀开被褥下了床，打开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屋。
小姑娘没给沈方鹤关门，沈方鹤也没去关，因为他知道还会有人来的。
果然，小姑娘走后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在门口喊道：“先生睡了吗？”
又是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又比小姑娘成熟，如果说那丫头能用身体诱惑人，门外这女子用这声音就能把人迷惑住。
有时候年轻的小姑娘不一定能吸引男人，有阅历的成熟女人才懂男人需要什么！
“请进。”
人进来了，屋里微微一黑，沈方鹤却眼前一亮，进得屋来的女子身材高挑，面庞秀美，微微高挺的鼻梁透着几分男人般的英气。
女子进得屋来鞠躬道：“打扰先生歇息，小女子深感惶恐，只是这件事对小女子来说很是重要，所以冒昧深夜来见先生，望先生一定要帮帮小女子。”
沈方鹤微笑道：“夫人言重了，此地是夫人的府邸，夫人早来晚来又有什么打紧，敝人只是个郎中，只会治病救人，至于其他事敝人还不一定能帮上忙。”
那女子频频点头，连声道：“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只要先生能治好后院的那些……人……人就行了。”
沈方鹤微微一撇嘴，冷笑道：“夫人怕是错了，那后院中哪里有人，分明是一院子的狗。敝人自小学医，就是为人看病，至于那些狗，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女子脸红了，牙齿咬着下唇，那模样跟刚才那小丫头一般无二：“那些不是狗，就是人。”
“那为何要他们披上狗皮？”
“因为……因为……”女子本想说因为天气寒冷，披狗皮是为了防寒，可转瞬想到已是春夏交接之时，这山谷中已是百花盛开，又有什么寒冷可言。
“因为什么？”沈方鹤追问道。
女子嘴张了几张，一咬牙说出了一句话：“因为他们都是该死之人！”
沈方鹤又是一惊，数十个人都该死？犯了什么罪？若是犯罪之身为什么官府不追捕他们，却被关在了这里？
“既是该死之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夫人又何苦救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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