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抬头见到老夫人一脸心意已决的模样，也只能是一声长叹道:“儿子知错了，但凭母亲发落。”
也不过一日的时间，府里便用好几辆马车换了一辆小轿车，自是看得人们好奇不已，可府里这次偏偏一点风声也不肯透露，白日里百姓围观看热闹，愣是没看到是谁坐这辆小轿车，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人便散了，府里这才安排碧辉坐车离开。
碧辉看着那辆黑得发光的小轿车迟迟不作行动，府里的下人都焦急不已，纷纷催促他道:“少爷，您可以上车了，早些离开也好，省得再多出那么多事端。”碧辉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道:“我离开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老夫人此时走出来，痛声道:“我的小祖宗啊，孽障啊，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不成要等白天人都在时？这个时候可别胡闹了啊！什么都不如你的命要紧！”碧辉看着老夫人满脸的疲倦泪痕，自是心疼不已，这是疼了他十多年级祖母，把他放在手心里疼宠着，生怕磕着碰着，如今祖母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是要为他操心，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碧辉深吸一口气，一甩衣袖跪在地上，老夫人见状已是惊呆，她从未见到孙子这个模样，便问:“到底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
碧辉知道祖母一向对他偏爱，但凡是他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会牵连家族的过分，祖母都会毫不犹豫答应他。所以，他思来想去做了这个决定，心中虽害怕语气却极其坚定的道:“祖母，我想带着啉铃妹妹一块儿走。”场面顿时鸦雀无声，碧辉知道这个要求极其过分，他父母肯定不会同意，可是他祖母对他也确实足够偏心，所以他才会有胆子说出来。
“阿弥陀佛，你这小子可别给我得寸进尺！你如是实在不肯走就给我留下，要走就走，还这个要求那个要求，难道你的命是为我们留的吗？你既是不怕死，留下也无妨！断没有这种还要带着青楼女子远走高飞的说法，这事传出去，我们家的颜面不要了！”夫人看着老爷铁青的脸色知道老爷已经生气了，再加上她本身也不喜欢啉铃，所以她倒是没有说情，只道:“我的儿，可别再说荤话了，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等你到了那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未必就找不到比她更有才情的！你眼下是家中唯一的独苗，肩负着家族的使命，可不能胡闹啊！”碧辉却是不依不饶，不打算就此作罢，道:“若是没有啉铃妹妹，我便是一个人去了那边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留在这边，虽说早晚是个死，但是能够常常看到她，我亦是心满意足！这次，若是不能带她，我便不走了。”
老夫人此时终于开了口，她叹着气道:“你们何必与他争执这事？你们难道还不了解他的心思？没有啉铃在，他便是三魂也要丢掉七魄的，难道你们忘了上次的教训？他可是直接一病不起失了魂魄了，可见啉铃在他心中的地位！也罢了，轿车够大，多带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就这样吧。”
不料，此时的管家却上来说道:“老夫人，若是想要少爷平安撤离，带太多人是不大好的，若是引起注意，到时候就走不了了。尤其是啉铃姑娘，她本身就是怡红院的明星姑娘，走到哪都引人注目。或者只带她一个姑娘离开，倒是可以做些遮掩，多了怕是不好遮掩。”老夫人皱眉道:“胡闹！蘅芜是碧辉的夫人，岂可不带走？没有这个说法的！”管家察觉到老夫人脸色很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或者啉铃姑娘和少夫人只能选一个带走……”
碧辉沉默许久道:“啉铃妹妹我不放心留在这，蘅芜我也是要带走的，她们两个都与我从小一块长大，我打小喜欢跟在啉铃妹妹身后，蘅芜这丫头又打小喜欢跟在我后头，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妹妹，我是一个也不愿意丢下的。”夫人站出来道:“按照礼节，你该带走的人应该是蘅芜，而不是啉铃。”老夫人长长一叹道:“孽障啊，你一个都舍不下怎么能行？都想带走，哪有这样的好事？蘅芜肯定是要和你一块走的，至于啉铃，给她买一张船票也便罢了。”对于碧辉来说，只要能让啉铃安全离开，不管是坐小轿车还是坐船，他都是可以接受的，因而他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点了点头便同意了。
怡红院里，有人点名一定要啉铃服侍，啉铃自是不肯，偏那人是个官家子弟，老鸨不敢得罪便只能鞭打啉铃，一边打一边怒骂道:“你个下作东西！还当你自己是和从前一样的官家小姐呢？！人家官家少爷点名要你那就是你的福分，你还敢不从？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我也不说要你报答我了，我就拜托你别给我找麻烦了也做不到吗？合着我是养了个白眼狼罢了！你以前摆着你那副高高在上清高的姿态，有人吃你这套给你面子也便罢了，可是如今没人吃你这套了，你便是再有才华也得给我服侍人！要不然我养你有何用？就是专程来给我找麻烦的吗？！”
笺汐看到啉铃挨打，虽她们不是亲姐妹却也是心疼的，忙上去拦住了老鸨，笑着道:“妈妈也别生气，啉铃她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众人的样子，哪会伺候人啊？你让她去伺候人，万一反而把人得罪狠了，受罪的不还是我们这些人吗？倒不如派个会伺候的去。”老鸨无奈的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但是那个人，偏偏就要这个死丫头伺候，你说能怎么办？”笺汐美眸一转便笑道:“妈妈若是放心，我便去。那人点名要啉铃过去伺候，无非就是看不惯她的清高想要她的臣服罢了，可是这种精神上的到底不如肉体上的，他肯定也更倾向于后者，不妨让我去试试？”
老鸨好歹是答应了，啉铃看着笺汐露出心疼的神色，笺汐却只是笑了笑便下去了，啉铃默默地道:“好姐姐，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住的，来日必定报答。”过后不久，便有人打着碧辉的名义送了一张船票，啉铃本想拒绝，奈何那人道:“啉铃姑娘就收下吧，你若是不收，我们少爷也不会安心离开这边的。”啉铃想到宏途之前说过的话，想着多一张正好让笺汐一块离开，两个人路上也好有个伴，便接下谢过了，只是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如今却愿意为了笺汐欠出一份人情，可见笺汐对她的重要性。而碧辉得知啉铃收下了自然是欢喜，一方面啉铃能够平安离开，另一方面是不是也意味着啉铃原谅了他？毕竟他一贯知道啉铃不愿意欠人情，这番接受是不是说明并未与他生分？
待笺汐伺候完上来，额头上还滴着汗渍，想来是累坏了，啉铃掏出手绢为她擦拭细汗，神色中并无半分嫌弃，反而拉着她进房，拿出船票轻声细语的解释:“好姐姐，你对我的恩情我都记在了心里。上一次去碧辉府上也是你护着我，这一次又是因为你”说着竟是咳了起来，笺汐赶紧给她顺气，连咳了近十声，气息也有些不稳了，笺汐担忧的看着她道:“好了好了，最近天儿越发冷了，你身子骨不好，可不能这么咳了，赶紧歇着吧。”啉铃却是摇了摇头，面色苍白的笑道:“你听我说完，我这身子骨是老毛病了，不碍什么事的，这一次是因为你帮我挡住了，要不然我死在鞭子下也是有可能的。我这个人虽然笨了些，但是好赖还是分得清的。你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如今倒是有一个大事情……”
啉铃的话还未说完，又开始一阵猛烈的咳嗽，笺汐心疼不已，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倒茶，口中道:“我的小祖宗，你有什么话等你身子好了再说不行吗？就非得挑现在？你说几句咳个十几声的，这不得咳出毛病来吗？老天爷，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啉铃大喘着气道:“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好姐姐，你且听我把话说完，前阵子，我得到消息，公党要打进来了，上头已经是人人自危，我们也实在没必要死守在这里，有人给了我船票，我特意留了一张给你。我们一起走，你帮了我那么多，若是你不走，我也是放不下心的，大不了陪你一块留在这罢了。”
笺汐的手渐渐捏紧了这张船票，眸中满是坚定之色，她看着啉铃，神色间不乏感动，道:“好妹妹，有劳你记挂我，我在这边本就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栖身之地也是靠卖自己换来的，就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你既是告诉了我这样大的消息，我自是感激你，也多谢你给我留了一张船票，让我不至于丧命于此，我当然愿意一起走。”
过了不久，几人便一同乘船出发。
碧辉这边也才刚要出发，原本是早就该走了，但是由于啉铃不与他一块要坐船走，他放心不下非要等啉铃上船才愿意坐轿车离开，蘅芜上了轿车后好奇的打量着轿车上的一切，笑道:“原来这便是轿车吗？果然好生气派，我一直都只是听说，还未曾见过，今日也亏得让我大开了眼界。”碧辉充耳未闻，看着蘅芜的方向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她拿着手绢轻轻捂着嘴，娇俏的笑道:“呸，真是个呆子！往日里倒不见你读多少书，如今却全然是一副呆呆的模样。”话虽是这么说，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子却并没有因此而嫌弃他，反而是一贯的温柔，眉目中也满是对他的情分。他伸手去触摸，情不自禁的道:“铃儿，多日不见，我好想你。”
小轿车内顿时一片死寂，小厮看到少爷一脸的着迷和少夫人已经沉下去的脸色，忙道:“少爷，你可清醒清醒！”碧辉听到这一声呼喊终是清醒了，他看到蘅芜已经毫无一丝笑意的脸也知道是他过分了，只是他却已经不想去逗她开心，只是轻轻地把脸撇了过去。蘅芜气极反笑道:“真真是好没意思，我跟你待在一起，你全身心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真是好会打我的脸！如此，又何必带上我？你带上你的心上人，不就好多了吗？何必带着我，你不高兴我也受气。”
碧辉本就不甘心娶得人是她，听到她在这里埋怨也受不了了，转过头直言道:“你若是不愿意，随时可以离开。我原是顾念你同我从小一起长大才想着带你离开，却不想竟会生出这种事端，你若不愿跟随，现在离开也行，我绝不阻拦。”蘅芜听到这话顿时更加生气了，怒骂道:“碧辉！你还是个人吗？亏得我还是你的妻子，你便就这样待我！早告诉我你会这样待我，我又何苦嫁给你？我在我们许家也是正经八百的嫡出幼女，从小被我爹妈宠着长大，家中长辈无一不疼我，我又何苦来受你这个气？原想着两家知根知底，你我又一块长大，你不至于亏待了我，我才同意嫁给你的！却不想……竟是这般局面！”说完，竟是拿出手绢哭了起来。
碧辉见她这样心里面更是乱做了一团，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成这门亲事！闹成这样传出去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哪里能想到我才是这个受气包？你不开心怎么骂我都使得！我哪说得了你一句？不过是几句实话，竟惹得你这样抱怨！哪家新婚的是我们这样的？我们本来好好的兄妹关系，此刻愣是成了彼此的怨侣！联姻还真是作孽！”蘅芜抬起头来，哭着对碧辉道:“你若觉得作孽，你随时可以休弃我！何苦在这里说这么多？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因为你娶不到啉铃姐姐，才把气撒在了我的身上罢了！我就是你的受气包吗？你要是有这份本事，当初何不叫你爹妈给你退婚？时至今日却让我来受这份气！你是觉得我们家不愿意养我到老吗？就非得嫁给你来受这份罪不可了？！”
碧辉觉得和她争执的越发没了意思，干脆对着前面道:“停车！我要下车！和她待在一起，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早知如此成这个婚做什么？让我在路上也不得安宁！没见哪家成婚到最后竟成了这样！何必呢！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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