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就是我？您也注意到您自己的遣词造句了吧，您现在也没有确定那个人就是我，布尔施罗德先生。”
他俩并非什么特别讲究礼节的人，他们已经直接说话好半天了，现在突然调整起称呼，算是交谈情况恶化的一种表现。
“是的，我没有确定。可这不重要。”老头微微颔首：“很多人都这样确定了，我想这一点你比我要清楚得多。”
莫丽娅垂下眼睛，陷入沉默，她的眼睛闭上，短暂休息之后再度张开，露出闪烁着平静神采的动人蓝紫。
她嗅到了交易的味道。
“您需要我做什么？”
“继续下去，现在，你可比刚刚离开马汉的时候出名多了，至少在某个群体里，你已经给他们一次可耻的失败，继续下去，不要停。”
莫丽娅不喜欢谜语人，不过让她讨厌的是，她似乎听得懂这个人在讲什么，谜语人竟是我自己，她摊了摊手：
“我做了什么呢？我的父亲是贫苦的农民，四五年前我们全家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就算时来运转了，也不过搬到了城里，终究还是老百姓。我算什么呢？您可太抬举我了。”
奥诺雷·布尔施罗德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作为曾经的拉特兰异端裁判所所长，不让身体泄露出自己不想传达的信息算不了什么。然而现在他心里越发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这个家伙曾经让圣女的预言落空，并且不杀一个人不说一句话就让圣女所差遣的人被矮子的埋伏团灭了。当他委婉地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这个看起来无害的纤弱少女立刻明白了他指代的是哪一件事，并没有露出迷惑的神色，并且她的眼底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种作为底色常常隐藏、却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显露出的闪光。
面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少女令他不由得想起圣书中贤王所罗门所说的话：你看见办事殷勤的人吗？他必站在君王面前，必不站在下|贱|人面前。即使站在任何人面前，这种人都有着那种有活力却又不锋芒太过的气质，谦虚却不卑微，恭谨却不惶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的表情和神色怎么变化，内里都有一种永不磨灭的天真，与
傲慢。
那是“我想做到任何事”的天真与“我能做到任何事”的傲慢。
那是引人转向永恒之理想并愿意追随一生的亮光和活气。
说起来，乔万尼当上教皇之前，也一直是这样的家伙。自己想到的这些，更适合曾经的乔万尼，而不是现在的庇护六世大人。不过，也并不太适合眼前的少女，因为她的光芒很难被察觉，并不像乔万尼那样，衣食住行都是活着的理想感召，天生的领袖，不需要说什么就会愿意让人为他所设定的理想去卖命，并且这不是什么魅惑和欺骗，因为散播出这种影响的乔万尼，自己也坚信着这些理想，并愿意为此献出一切。他的希望、活力、热诚和决心是具有感染性的，鼓舞别人也生出同样崇高的勇敢坚毅与伟大的抱负。
可惜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短暂走神的老头回到现实：
“从去年开始，你就已经给了很多人惊喜，甚至于惊吓。至少，在我近几天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还挺意外的。真让我吓了一跳的是，今天居然会在那个曾在你家大闹一场的邪教|徒故居撞见你，而且还得向先获得情报的你请教。”
看来碰巧被娜可带到这里应该是解释不清了，算了，由他去吧，越描越黑。
“请教不敢当，不如说，我才应该请教您：那天那个杀人者是谁？您似乎已经确定那个凶手不是我了，那么她是谁？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要是死了，我想死个明白。”
长久的沉默。
老头半天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或者发动攻击的意思，他承受着莫丽娅询问和请求的视线，可能是在犹豫，也可能是在整理语言。但这个反应足以看出，他对真凶绝非一无所知。
“你会很快知道的，撞脸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事情。虽说你不知道最好，但这么久他们都抓不到你抵罪，真凶应该会很急吧。你的处境很危险，第二位预言家。”
老头转过身再度悬浮：“好好加油吧。”
正要离开的时候，衣袍上传来阻力，似乎被人从后面拉住了，已经悬浮起来的老头没有落下，但也没有强行离开，而是选择了停留。
“稍等一下，你带走了日记，说了这么多话，最后只是为了说一句好好加油吗？”
本以为敢过来拉自己此女必有高论，结果居然是这个原因？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了邪教|徒的右手，还不够吗？这手就是我杀她时候没有看见的那一只。那是灵媒为了存留自制灵体剁下来让灵体存在的媒介，没想到这个邪教|徒居然是持有灵媒能力的人。”
能感到身后的牵拉稍微轻了一点，看来这话起了点作用，老头本想借势离开，可是身后的少女还是没有松手。
“日记里的灵媒是什么？神骸又是什么？它真的在我家吗？”
“2月29日到3月1日的那一夜，你有没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就是上周六晚上。”老头决定用问题回答问题把这个少女噎住，然后走掉。
“遇到的事情很多我不知道你说哪个，那天晚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你为什么这么问？”少女没有松手，她也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算了，告诉她一点吧，反正她已经因为活得太久没有在克里特乖乖死掉从而彻彻底底卷进来了，场面再混乱一点也无所谓。
“这样讲下去是不会有进展的，算了，听着！”
老头取消了悬浮，转过身重新落在地上，面对着刚刚收回胳膊的少女；
“那天晚上，你家下面藏的那个神骸，就是曾经统治世界的众神所遗留下来的神的身体，忽然坐起来了。所以我才问你那天晚上干了什么，因为你不但跟杀了卢弗斯市长的那个凶手长得一模一样，还跟你家下面的神骸长得一模一样。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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