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已经待在对方的攻击范围里了，但佐伊还是没有动，仍旧低着头。
锋利的刀刃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被宝石投下的紫光照射得闪闪发亮，它并没有变大，而是无力地垂在少女的身侧，并最终被收入鞘中，别回了少女的腰间。现在，自己的徒弟两手空空地垂在那里。
她并没有徒手杀死自己的能力，看来自己的战斗准备或许白做了。这件事让佐伊有些开心。
“抬头，站在那儿别动。”
有些令人疑惑的命令，不过佐伊还是照做了，抬起头来的时候，能看见对方蓝紫眼睛里噙着的泪花，和微微扭曲不知是愤怒还是委屈的粉嫩嘴唇。一只手藏在身后，没多久传来了金属落地的声音，但少女的短刀却依旧在鞘中，停在腰间。
哦，是她袖口里藏着的那玩意，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突然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挡住了自己的试探攻击。她把那东西从袖口弄出去了，然后把弄掉武器的那只右臂慢慢地抡到身后……
啪！
自己的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并不是结实的掌根打击，只是用手指和手掌那些软绵绵部分进行的无力攻击，是没经过训练的普通男女们争吵到极限时使用的手段，泄愤有余，杀伤不足。
莫丽娅慢慢地把那只手放了回去，没有像一般抽耳光的人一样把手无意识地悬停在半空，而是蹲下把之前丢在地上的宝贝半截剪重新塞回右臂的袖口。
她刚才抡圆了胳膊给了佐伊一个耳光，感觉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不过自己藏匿的剪子从来都是一甩胳膊就从自己袖口内侧加绑的破布兜里飞出来，为了防止自己抡圆胳膊把那玩意弄丢，她特意先把它拿了出来。
挨了自己耳光的小孩子依旧站在原地，仍旧抬着头，就跟自己要求的那样。只是她的半边脸上渐渐浮现起掌印，和她吸血鬼苍白的脸颊一点不搭，看起来糟糕极了。鲜红的眼睛也再没有出现之前那种锋锐的气势，而是低垂着，躲闪着，好像被拎起耳朵的小兔子。
面对这样的眼睛很难继续生气下去，虽然不太情愿，但莫丽娅必须承认，她的气消了不少。
她还是个孩子，应该再来几下，看一看她能哭多久。莫丽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但她不可能照着这种笑话真那么做，所以装回武器之后她也没继续做什么暴力的动作。
“那个传送阵是你新放的吧，谢了。”
她闯过的地方是桥下，在设计者的心里本就不是应该通行的道路，即使没有怪物，也没有理由建设任何法阵。除了那棵神奇的树之外，这个遗迹还没有在任何地方展现出建造者的什么魔法素养。建造者或许会在桥的两端设计传送阵，或是用传送阵将两个封闭的死地连接，但没人会在河水深处的河床里设计传送门。即使设计了，也不应该传送那么短的距离。
遗迹不是谜语，也不是故事。无论多么困难的谜题，无论多么绝望的处境，它总会有着答案和生路，因为它是为人解出和通过才设计的，根本的目的依旧是让人活，小朋友猜不出来，或者故事的结局不好的话，小朋友是会哭的。
但遗迹不是这种东西，它偶尔会藏满建造者意图杀死入侵者的恶意，但绝大多数时候会比这更加可怕，那就是它连针对入侵者的恶意都没有。
从一开始，它就没打算让人死，也没打算让人活，它从没考虑过人的死活，因为这地方压根就不是过人的地方。被再难的密码锁困住也有着一点希望，因为锁是为了让指定的人打开设计的。天才的解密大师可以破解各种各样复杂的机关，但却会死于简单朴素的塌方。
因为人所设计的一切都需要逻辑，但灾难不需要。
那个最终成为自己生路的法阵，设定上是被人踩踏才会激活，并且也只激活了一次。因为后续涌流而至的怪物它们的重量也足够激发机关，但法阵却仅生效这一次就黯淡了下去。
自己的起点也有类似的结构，但自己跃下的起点却没有同类法阵的微光。很明显，遗迹起初的建造者，没有在此处用心。
换句话说，这是为跃入死地的自己量身定做的法阵。
所以莫丽娅应该道谢。
佐伊低下头，尖尖的小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
“万一她跑出来了呢？想来想去还是放了一个，”她抬起眼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能用上真是太好了。要是……”
莫丽娅没有打断她，但佐伊却自己停住了话头，似乎觉得不该再说下去，并且再度移开视线。见状的莫丽娅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又咽了回去，一句话没说。
二人被金属般沉重的沉默塞住，虽然比初见时互相怀疑、互相惦记对方和自己性命的状态要好得多，却依旧让人透不过气来。
紫色的宝石面无表情地散着紫光，并不在意自己身下沐浴着紫光的小小生命，一言不发。
“算了。”发出了这样总结性的语句，站在原地的莫丽娅向前一步，双手抓向佐伊的肩膀，佐伊没有闪躲，只是有些愧疚地抬起头。
像拨弄玩偶一样，莫丽娅把佐伊的身体转向另一边，然后轻飘飘地从她身后推着。为了维持平衡，佐伊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就这样被推着走了起来。
乖乖地像玩偶一样被推了几步，佐伊回过头来：
“你会原谅我吗？”
“前面带路。”
莫丽娅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
佐伊又回过头来，红红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对不起，我错了……”
“下次还敢，是吧？转过去！”
本想态度再糟糕一点的，但是习惯性地吐槽了，真拿这孩子没办法。
又是好一会儿，她们已经沉默地走过了很远，紫色的宝石已经被甩掉很久了。中间也有些需要安静通过的地方，那时候佐伊就会回头打手势示意，并小声说明一些注意的事项。她们也没有一直保持推着的姿势，这样才能回避一些难搞的机关和地形，还有怪物。
但是没有怪物的时候，会听到佐伊的抽泣声。
她们回到了刚进入遗迹时候的样子，莫丽娅落后佐伊几步远，佐伊在前面带路，说明注意事项，莫丽娅回应，和她讨论几句，确认些细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佐伊后来也不哭了。
一切照旧，只是她们知道，她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没有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佐伊停下脚步，莫丽娅也跟着停。可是，这个小女孩却转过身，眼泪汪汪地看着莫丽娅：
“对不起。”
佐伊旧事重提，睫毛像小刷子一样伴随着眼中的水波一起闪动着。
一直说对不起你是有毛病吧？要我说没关系吗亲？这种事情说得出没关系你觉得我是什么圣人啊？我的天哪，这个人脑子没问题吧。你刚刚差点把我害死欸，我就不能生气几天吗？让我缓缓好不好？我是你爹还是你妈？还是你觉得我是圣人，是天主，可以马上就原谅你啊。我啪得一下说原谅你了你信吗？动动脑子想一想好不好？不会真有人因为差点害死自己的凶手给自己留了个生路就感谢不杀之恩吧？什么受虐狂啊？
莫丽娅并没有说出这些话，但她也没有摆出什么营业的天使笑容，并没有给愧疚的小女孩带来慈爱的宽恕。她默默地走近了，然后……
把佐伊抱在怀里。
吸血鬼的身体非常凉，和周围的石头差不太多，软软的是不假，可感觉再抱一会儿会冻僵也说不定。这还是隔着衣服呢，吸血鬼真的离谱。
“下次不准这样了，知道吗？”
本想更暴躁一点，但出口的声音却非常温柔，让自己都很是意外。
“嗯。”怀里的小东西一动不动，只是出声证明她还活着。
“我还很生气呢，所以没关系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嗯~”佐伊的语气低落了下去。
“可是我记性不好，过几天，可能我就忘了。别让我想起来，好吗？”
“好。”能觉出佐伊放松了下来。
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莫丽娅松开了她。
意外的是，佐伊自己又抱了上来。
“干啥？”
“谢谢。”重新亮起来的佐伊笑得和蒲公英一样，看着这样的笑容，莫丽娅莫名地感觉舒服。不过这孩子抱得很紧，莫丽娅打算挣脱，却发现挣脱不开。
“嗯？”佐伊对莫丽娅努力挣脱的行为表示疑惑，愣了一下之后她把手松开：“抱疼了吗？为什么要跑呢？”
重获自由的莫丽娅后退了两步：
“凉死了，离我远点。嘶嘶嘶嘶嘶嘶，我刚才就不该抱你。”
在佐伊的笑声中，莫丽娅再一次失去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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