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那卖杏花的女子又走过街头,他没有回首,也不能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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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阮晨潇洒地甩下两个字,轻描淡写地暗示着彼此间悬殊的距离,仿佛断定她永远不可企及。
次日,阮老爷得知阮晨新婚之夜竟撇下新娘,去书房就寝,即刻就要斥责,方香急忙劝住。
“阮老爷,哦……伯父、”方香顿了顿,觉得阮晨尚未承认她这个娘子,只好先如此称呼:“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公子,想先念书知礼,能更好地同公子谈天交心,介时再、”
“好,你既这么想,自是随你心意,父亲给你请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千万别受了委屈。”阮老爷温慈地嘱咐了方香一番,又严肃地交代下人切不可对少夫人不敬。
阮晨默立一边,始终不语,待阮老爷走后,他才看了方香一眼,眼神似疏离的风,不知何意。
方香期待的温暖,过了许久才姗姗而来。那日是她的生辰,阮老爷催促了许久,阮晨才从“百忙”之中抽身,来陪她用晚饭。
如此勉强地赴宴,他事先当然没有筹备礼物,只随手从商铺新到的绸缎里拿了几匹。
“谢谢公子。”方香诚声道谢,似乎即便知道是敷衍,她也是开心的,就好像冬日的阳光,虽然没有温度,但清冷的光亮也可以扫除阴霾。
“听闻公子喜欢折扇,我正想给你制一柄,不知你喜欢什么颜色?”方香轻抚绸缎,眸光滟滟、浅笑娟娟,这是他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雨过天青色吧。”他执杯饮酒,目光已望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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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妃竹骨,天青绢缎,再用粉霞色丝线,一针一针,绣出烟雨杏花图。虽只是一柄折扇,却美得宛若红尘画卷、花霄云梦。
“你的手还真巧。”阮晨惊讶之后,嘴角牵起并不诚挚的笑容:“听说父亲时常与你喝茶谈天,他待你如此慈祥和善,对我就只剩下严苛了。”
“公子,伯父是想培养你、”
阮晨摇摇手:“道理我都懂,只是心里还是会有些别扭,而且我觉得父亲不够相信我,总是质疑我的能力。就像昨日,我同他说想随朋友去江南一趟,到各处有名的绸缎庄、绣庄去取经。可父亲却不放心,说我玩心重,是想借这个说辞去玩乐。”
“你可以帮我吗?”他眉头紧皱,甚是失落,而后温柔而期望地握住她的手:“让父亲同意这件事。”
方香只觉一脉温泉从掌心注入,激起心湖涟漪漾漾,眸中更是霞光醺醺:“嗯,我去和伯父说,争取让他同意。”
阮晨负手看仆人们收拾行囊,唇角弯起得意的弧度,父亲和母亲夫妻多年,即便无爱也该有情,可母亲逝后他却少有追念,反而心系年少时的青梅,更是放下门第之别,一心让自己为他续前缘。可我是母亲的孩子,凭什么替你们圆梦。
他不知自己是在置气还是在报复,总之,这世间繁花千种,他才不恋那一缕寻梦的芳香。
“公子。”方香在门外行礼,轻移莲步走了进来,她举止愈加娴柔端静,有闺秀之风。
阮晨此前并未怎样注意过她,但依稀记得,即便是初见时的狼狈模样,她也是清丽脱尘的,没有贫寒小户的悲苦和颓丧。可毕竟还是个卖花女,这门亲事在朋友间只有被取笑的份,无端被重追旧梦的父亲葬送浪漫前程,想想就可气,也怨不得我利用你。
“不知公子此行要去多久?”
“至少半年吧,反正不论我在何处,你在府上也是一人,应该习惯了,何况还有父亲关照。”他淡淡说道。
方香纯澈的眼眸惘然一暗,旋即又恢复了和煦,轻浅一笑:“公子可以给我题词么?”
她拿出一方绢帕,在案上展平,淡淡的胭脂色,绣着和折扇上一样的烟雨杏花,氤氲柔婉的美。
“我最近开始读宋词,有个词牌名是《阮郎归》,公子可以给我题一首么?”她羞赧地低头,娇怯的音声轻软嘤然,宛若一树花枝在他耳畔温柔摇曳。
阮晨看着她低垂的玉面,心动了一动,可自己是城中风流才俊,该去追逐那艳丽的牡丹,怎能为一株乖巧的杏花驻足。他心思一转,提了笔,十分干脆地在绢帕上写了半阙词。
“和风暖日小层楼。人闲春事幽。杏花深处一声鸠。花飞水自流。”①
“谢谢公子。”方香学诗词不久,并未领会最后一句的暗示,见阮晨以和风暖日开头,又应景地写了杏花,遂微笑着道谢。
“呵,不谢,希望你早日看懂。”
方香数着日子,从七夕等到除夕……转眼,又是春寒的残雪天气。那半阙词,她也已读懂,却不想深究,自己愿意用青春等候,换他半生温柔,一世白首。
然而,世事的风雨总是搅扰她心底安稳和煦的天地。
“遭了,少爷不知闯下什么祸,才回来,就被老爷用棍杖责罚。”
“不知惹出了何事?我看老爷的神情,这次真是气急了。”
她立在阶沿,看着飘零轻曳的雪絮试着作诗,却听到仆人们的窃语,心下焦急,连忙往阮老爷的院子赶去。
“少夫人,你还是别进去了。”
“是啊,这事你去劝只会更乱。”家仆却将她拦在门外,而且偷递眼色,似想隐瞒些什么。
“老爷,可不敢再打了,把少爷打坏了可怎么好?”管家劝说的声音传来,棍棒声却没有停,方香着急不已,也顾不上家仆阻拦,疾疾走进院门。
“伯父。”方香冲到阮晨身边,替他求情道:“伯父,还求您别再责罚了。公子素来聪慧,一点就通,您这番责罚他此后定会谨记在心,绝不再犯。而且他此次去江南皆因我的怂恿、”
“方香,你快别说了,伯父真是歉疚……”阮老爷心灰意冷地扔掉棍杖,长叹了口气。
原来,阮晨根本没有去江南,这一切皆是他诓骗方香和阮老爷的伎俩。他用阮老爷给的盘缠和商铺进货的银两为一个青楼名(女支)赎身,在城郊置了别庄,同那女子双宿双飞,享乐了大半年,如今银两用尽,那女子怀了身孕,又觊觎阮家的家业,哭闹着让阮晨娶她进门做正妻。女子的恶棍亲戚们也得知消息,纷纷来要挟阮晨,说他若不娶女子为正室,便散布谣言,让他身败名裂。
“可笑你义愤填膺,不愿圆我的旧梦,却坠入自己的噩梦……这一梦,误尽人生。”阮老爷苦笑着摇头:“好在方香还是清白女子,不用被你耽误前程。”
“方香,你可以、留下来吗?之前是我错了,今后我会好好待你。”阮晨看着手中的折扇,杏花深处,藏着一枚小小的糖果,似她小心翼翼的爱。
初见那日,自己随便抛下一点善意,她竟心心念念,愿用所有柔情回报。可惜这份情爱,自己感悟得太晚。
“留下来,做妾吗?”方香颦着黛眉,黯然摇头:“公子,我即便再喜欢你,也不能侮蔑自己。”
“花飞水自流……那绢帕我是想当做定情信物的,可公子却写下这寂寞忧伤的结局。”
阮晨颓丧地低下头,倘若母亲当初没有在自己心里种下冷漠与怨气、倘若自己不执着于世人的眼光,静下心来品味平凡而姝丽的杏花,便不会错过这段真挚情缘……无奈光阴流逝,永不回返。
方香换回自己的素色布裙,和阮老爷辞了行,走出阮府的大门。街上一株杏花开得正好,她伸手折了一枝,仿佛又变回一年前那清丽纯澈的卖花女,在尘世中浅笑悠然、朴素自在。
在噩梦中挣扎的阮晨,又一次推开扇窗,望向长街,找寻一丝流年的光亮。
他仿佛看见卖杏花的女子走过街头,怀中的簇簇花枝绚烂似红霞,却散发着糖果的甜香。然而一阵风过,花枝轻轻颤颤,落了一地忧伤……
① 摘自:宋·赵长卿《阮郎归(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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