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呀,惜姐姐。”俞樱歌巧笑倩兮,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般,仍像闺中小姐妹那样亲密地挨着冷惜缘坐下,当然也没有行礼,反而直接拿起桌上的瓷瓶摇了摇:“姐姐还是和从前一样闲呢,这瓶是做给我的吧。”
俞樱歌穿着一袭缃色绸裙,银线勾绣的樱花盈盈闪烁着,将柔(美)的身姿衬得宛若天河中璀璨的星辰,她觉察到冷惜缘眸中的黯淡,遂笑得愈加明丽,告诉她自己这段时日的锦绣之路。
原来,阴山侯世子夫人俞氏,自凤栖宫回府后,也不知兜动了什么心事,才几日便缠(绵)病榻、香消玉殒了。俞侍郎夫妇痛失爱女,悲伤难禁,遂到天云寺为亡魂祈福,怎料竟在山路上救了一位昏迷的(少)女,女子的容貌同俞氏极为相似,夫妇两欣喜地认其为义女……
真是戏里才有的故事,只因掌(控)朝堂的权臣需要多情帝王的荒唐,所以众人都陪他演得欢畅。
“惜姐姐,我的幸运还不止这些哦。”俞樱歌的美目宛若绽放的烟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可冷惜缘心中的火焰却在熄灭,渐渐冰封。
然而,俞樱歌还是执拗地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多亏了惜姐姐,我如今不止是樱花,榴花也在盛放呢。”
“……你究竟,来做什么?”
“你忘了么,七日后是我的生辰,皇上说正值我晋封为贵嫔、怀上龙种,该好好庆贺一番,宴饮你一定得来哦,不然、皇上和我都会很失望的。”
*
“再催请也没用,本宫已获皇上的依允,此后、孤独成囚。”冷惜缘坐在廊下赏雨,清冷倦怠的语气,遣走了一波又一波的说客。
“这樱贵嫔到底是有多受宠,几路嫔妃都帮着来请。”宫娥们皱眉私语,这段时日她们在凤仪宫深居简出,也不太知晓外面变幻的风云。
“谁知道呢,也许皇上这次动了真情?不过啊,既然大张旗鼓地设宫宴庆贺,却在这不常有雨的季候下雨,恐怕不是好预兆……”
冷惜缘懒得思量这些烦郁之事,抬头看着淋淋细雨,这雨洗去了榴花的灼红、洗去了皇城的
阴暗,伴着清清浅浅的凉意,有种重回儿时旧梦的轻盈与惬意。她伸手将雨珠接在掌心,细碎的声音,冰玉般晶莹,仿佛能将一切濯洗干净——
“娘娘、娘娘,不好了!”然而,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早已准备充足的好戏,即便她不在场,也断不会将她放过。
“樱贵嫔在宴席上忽然腹痛难忍,传了太医来,说是中了(毒)香,龙种保不住了。樱贵嫔的侍女哭着说她们贵嫔有喜之后格外小心,连胭脂香粉都不肯用,只是几日前来凤仪宫拜访,您送了她熏香,说是自己用花瓣做的,绝不会有坏处……娘娘,现下可怎么办呢!”
冷惜缘的神情倒不太惊愕,但唇畔苦涩的哀笑让人揪心。从俞樱歌在帝王前卖.弄心机的那刻起,就意味着她已将昔日姐妹之情(践)踏成泥,那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只是这般步步紧逼、急不可耐却是为何。
她分明知道,自己当皇后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母亲能安度余生。母后的身体素来不好,不会让她等太久的,为何要这般赶尽杀绝!还是说,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故?
“母亲的病,真的大好了吗?”冷惜缘凝着心腹宫娥的眼睛,不让她说谎。
“娘娘、娘娘恕罪,夫人她、她年初时就已卧病在床,太医说、最多延半年。”宫娥拭泪道:“夫人不让告诉您,怕您知道了难过,不肯再继续这无趣的日子,可这毕竟是您的人生啊。皇上也遣内侍到府中探过病,夫人让内侍带了信,请皇上一同瞒着您,娘娘、”
冷惜缘蓦地起身,冲进了淋淋雨幕中,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可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宫门,撞上的却是苍凉厚重的宫墙。
原来,我也一样,不敢停下来。你活在戏里,我活在希冀里,都不敢真正关心彼此的心。因为,无能为力。
俞樱歌是觉得,母亲病重,自己却还安静地当着皇后,定是被荣华富贵所迷,忘了初心,所以才用的狠计吧……她抬手捂住耳朵,厌倦地闭上眼睛:“皇上还猜得真对,我果真不想听见任何消息。”
“皇后怎么知道,朕在这等着你?”
他走过来为她撑伞,冰润的雨声霎时变得柔缓,他明黄的身影也在雨中温柔平和,好似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她睁开眼睛,简直不能相信。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担心你不愿再做我的皇后。”
“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总不会是因为、我沉静缄默、任由你闹?”
“哦,还真是冷情皇后,将夫君的真心贬得一无是处。”
“……”冷惜缘黯然低头:“三年夫妻,我多少也有几分懂你。你演戏归演戏,心却难入戏。但这次显得如此痴迷,我真当你动了深情,现下才知道,你对俞樱歌原来是将计就计,好趁机除去俞侍郎所在的一派(势)力,但她毕竟、”
“毕竟什么?你不要再想了。她那没了的孩子,要么根本不存在,要么根本不敢留,因为、绝不会是我的。”
“或许,她是把你赐的甜汤偷偷倒了呢?”
“她没那个机会,因为、我都是亲手喂的。”他眉宇一凛,卸下面具的清俊脸庞露出几分冷色,一如帝王该有的狠厉严峻,但语气却是撒娇服软的意味:“这可不能怪我,我总不能以赤诚之心去对她们的阴谋诡计吧,何况、你这冷眼旁观的皇后,还从来不出手相救。”
“我……”
“好了,咱们就不计前嫌,互相包庇吧。”他握住她的手:“走吧,我陪你一起去看望母亲。”
“可以么?会不会被顾命大臣责备、”
“比起这些,我更害怕你不再回家。”他攥紧她的手:“你母亲说的对,再不喜欢的日子,也注定是你的人生。再阴暗的皇宫,也注定是你的家,再乖戾的我,也注定是你的夫君。所以,余生的岁月,请多多关照,别一冷再冷。”
“而卸下面具,不再在戏台上醉生梦死的我,应该也不至于太讨厌,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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