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从父王挑中她的那刻起,她便是孤女了。故国回不去、异国融不进,唯剩一腔孤寂。
上船后,她孤零零地站在窗边,失神地看着黑暗幽凉的海水。定郡公已确定自己是她唯一的依傍,遂又恢复了几分温和,关上船窗,温暖的手掌遮住她的眼睛:“华儿乖,我哄你入睡吧。”
在梦中,定郡公好似亲厚的父亲,和新女儿说着自己的生平,幼年悲苦、少年挫折、中年得志……原来,他虽是澜国皇上的堂弟,却因父亲早早去世,被其他皇族排挤,受封到偏远穷困之地,硬是凭自己的不懈努力,创下(军)功(政)绩,如今位高权重,被人嫉妒猜忌,却愈加风发得意、无所畏惧。
“华儿,你不用害怕,我会将我毕生所学倾授于你。”定郡公在她梦中承诺道:“而我,也没有炎国成王爷那么些要求,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可她醒来之后,却被关在郡公府的一座小楼里,除了安排一个年长仆妇送饭打扫之外,一切皆无。
一日、两日、三日……她在树下拾起凋谢的花朵,玩着投壶游戏,自得其乐(当然,并无乐可言)。
“傻丫头,你这样掷,怎么掷得进呢。”清脆的声音传来,她侧过头,粉墙的花牖处隐约看见男孩青涩顽皮的脸。
是郡公府中的少爷么?
“哼,我才不是你们郡公府的人呢。”男孩撇撇嘴。
“我也不、”她止了声,漂洋过海、被父母舍弃,这囚笼只能是家。
“这样吧,你唤我‘邻家哥哥’,我唤你‘邻家妹妹’,只做玩伴、不谈是非,如何?”男孩思量道,看着她隽丽可爱的脸颊,还是露出友好的笑容。
“嗯。”她点头答应,又拾起两枚落花,朝远处的瓷壶掷去,柔弱枯萎的生命自然随风散去,无有归处。
“要用重物才行,这么轻薄的落花,哪能有用。”男孩皱眉道,这丫头看着不傻啊,怎么尽做傻事。
“命如花轻,怎有重物。”她蹲下身,颓丧地叹了口气。
“喂,你小小年纪别想不开啊,先忍着呗,总会有出头之日,我阿娘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如此潇洒随性,学学哥哥我……”男孩尽责地劝说起来,但远处传来开门声,他连忙机灵潇洒地开溜,唯剩风声隐隐。
脚步声渐渐走近,她也担心被看出破绽,以后没有悄悄溜到囚笼边探看她的玩伴,遂起身迎上前去,但仍是喊不出“父亲”这称呼,只得羞惭地低着头。
“华儿。”定郡公倒是不甚介意,微笑着牵起她的手:“让你久等了,这几日又是面圣又是宴请的,总算把你的封号给定了下来。”
“因炎国的缘故,我不好大张旗鼓地收你为女儿,遂将你寄在我弟弟的名下,封为‘顺华县君’。”定郡公将金印和封书递给她,抚了抚她的脸颊:“当然,我这才是你的家。”
【皇族女子封号等级: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郡公的女儿排下来,应该是县君?^_^青铜大概算的,嘿嘿,反正是架空啦,不会完全不靠谱就好~】
他不能收自己为女儿,他弟弟就可以吗,这不是换汤不换药么?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同?她抬头看着定郡公,可年纪尚小的她,根本读不懂那复杂的眼神,仿佛像阳光下的刀锋,温暖中藏着狠戾。
思绪混乱间,她只觉“还魂(起坟后)”那夜的幽冷海水弥漫开来,将自己孤凉的心湮没,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华儿怎么了,冷吗?”定郡公将她护进自己的玄羽披风,倒是个温和亲切的父亲,但那幽寒的海潮依旧冷光粼粼,似未知的宿命。
阴风骤起,落叶落花纷乱而飞,混乱间夹杂着一缕叹息。
她蓦地一惊,却知道不可回头,只在心里悄悄地疑惑和安心。那个男孩还没走吗?自己以后的孤寂岁月,有个“探监”之人也好……
*
深夜,她轻轻下了床榻,借着窗格透进来的单薄月光,摸索着走进书房,打开紫檀木架上的沉香匣。虽说下人房隔得远,但身处异国囚笼,自是要小心翼翼,连孤灯一盏也不敢点,生怕会引来窥视的眼。
沉香匣中并无别物,不过是她来澜国的卖(身)之礼——金印和封书。“南宫灼”的一切,皆葬进了沙滩的孤冢里,日夜被苍凉的海水侵蚀着,直到幽思殆尽。她如今的名字,叫、澹台灼华。
她凝视着那个“灼”字,这便是她寂夜之行的目的,在这孤冷岁月,她太久没有看到火焰。定郡公虽留了这么个印记给她,但对她的称呼,从来都是“华儿”,再未提过那个字。他不提,她自不敢写,有一次悄悄用残枝在地上轻划,未及写完就心虚地匆匆抹去,仍险些被逮个正着。
“邻家妹妹,你小爪子着急忙慌的,在藏什么呢?”男孩爬树攀墙的功夫已十分上乘,说话间,早骑上了墙头,眨着慧黠的眼睛,调皮地看着她。
“哼,要你管。”作为被吓到的回礼,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反正两人初见时说好了,“邻家”二字挡住所有是非风雨,只是玩伴的纯粹情谊。
“我知道,你个孤单单的小丫头,想取暖。”他倒是猜得准,简直不像邻家,而是本家。
然而,就在她稍许感动时,他一个暗器就砸了过来,若不是定郡公前阵子教了她几招武式,她躲得快,脸都要被砸歪了。
“不用谢,这是火云糖,给你暖一暖。”不等她报复,他已跃墙而下,一溜烟跑走了。
她看着那枚红彤彤的糖果,气哄哄地跺脚,但那红光还是漫上了脸颊,一抹浅浅的烟霞色。不管是怄气还是感动,糖果都要被放进口中、融入心里,好似销毁(罪)证般不留痕迹,半点甜蜜都不得外溢。
华儿,你要习惯这孤独,因为,你只有我。定郡公语重心长的告诫在耳边响起,她不由敛起黛眉,合上了封书,“灼”字纵然有火和光,可在她黯淡的眼眸看来,已不再温暖熟悉,只有怅惘与距离。
她关上沉香匣,佯装轻松地吁了口气,即刻又被窗外的人影给识破,呼啦一声跃窗而下,解开披风挂在轩窗上。披风也不知是什么质地,竟比定郡公的玄裘还要严密厚实,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他在黑暗中向她走来:“你这邻家妹妹,真是不让人省心,越来越冷,现下怕是连糖也哄不了,得玩火了。”
“什、什么?”她惶惑地瞪大眼睛,可在黑暗中只看到一缕白气,是他温热的呼吸。
倏然间,火光乍起,他从心口拿出的火焰燃成了烟花,缤纷炫丽的光影如梦似幻,在她眼前及心底绽开,美得不可置信。直到数年后,她回忆起这一幕,依然温暖恍惚地想哭。
“你是我心间绽放的瑰(艳)烟花。”
美丽高傲、绚烂(迷)人,但终究、只是烟花——
*
“华儿,书房的地上为何会有灰烬?”
“哦……”她吃了一惊,昨夜分明将烟花屑打扫得如毁(尸)灭迹般干净,却仍未逃过定郡公心细如针的窥视,好在为了以防万一,她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她愧疚地低下头,贝齿轻(咬)着粉唇,蝶翼般的眼睫下一双忐忑知错的秀眸:“父亲,对不起。华儿昨夜闻到梅花的清香,想到了一首诗,就顺手写了下来,而后觉得不应该,就用烛火烧了。”
“噢?是什么诗,背给我听听。”定郡公起了兴致,走到她身边,俯身环住她纤细的肩,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徜徉,但没有暖意,也没有带她回澜国时,那温煦甜暖的酒香。
他并不爱饮酒,饮酒只是为了驱寒,而今回到自己操纵的棋盘,自然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不过他此时的笑意倒也不假,还算对她颇为优待。毕竟是三千里外,风霜阴谋所折回的花朵,自要宜其室家。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她低声吟诵,借花喻己,竟与他有一丝的心意相通。
他唇角笑痕愈深,得意中也带着点宠溺,伸手轻抚她玲珑如玉的脸颊:“华儿,你不用在那冷漠的山间、飘摇的枝头待着了,你已被我捧在手中,一切,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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