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你是不是,有个叫‘沧海’的兄长或姐姐?”
他闻言,眼中平静的池水氤氲起烟雾,于心底泛起隐痛和感动:“嗯,我有一个孪生姐姐,蓝沧海……十年前家乡水灾,只有我、活了下来。”
她没有即刻回言劝慰,反而起身走到门边,唤来廊下的丫环:“你去厨房,让澜城的徐厨娘做一碗莲叶羹。”
蓝田听到她说起自己的家乡,眼泪终于冲出十年的尘封岁月,汩汩而落。
“谢谢你……”熟悉的甜香从舌尖漫延至心间,在羹汤升起的袅袅薄雾中,他仿佛坐上儿时温暖无忧的小舟,重温旧梦。
晚霞倾泻而下,房内的绣品皆漫上红光,唯她那水色丝裙,依旧澄澈无瑕,不染纤尘,他看着她指尖的血痕,轻声问道:“你怎会想到这些,莫非你也是以诗为名?”
“嗯,我姓伊,叫伊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苍苍,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我爹和我娘自小指腹为婚,故连名字都取得应景。我爹叫伊水,我娘叫蒹葭,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爹就想好了名字,男孩叫伊方,女孩叫伊湄,这样我们一家人的名字都在一句诗里。”
“可我娘身子弱,不该有我的,但为了情爱的延续、为了伊家绣法有人承袭,她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娘临终前,爹向她承诺,我虽是女孩,但他此生也绝不会再娶,将我抚养长大后,就同她团聚。”
“我十三岁那年,本就久思成疾的爹愈加病重,他让我别难过,是因为他和娘彼此都等得太久,迫不及待地想重逢。我和袁思然的婚事,只是爹和故交袁老爷的口头之约,而且那时袁老爷已经去世,爹给袁家去信,不过姑且一试,没想婆母和袁思然很快就赶了过来,婆母承诺会待我视如己出,袁思然说他对我一见倾心,定会相守一世。这两份承诺,让我爹安心阖目。”
伊湄唇畔牵起一抹哀伤的笑意,眸中苦涩漾漾,蓝田正担心她若继续诉苦,自己怕是会陷进那湾幽柔苦涩的溪水中。然而,她却转了话锋,开始劝慰他。
“‘你好好活着,便是我们最大的安慰。’这是我爹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的亲人,定也如此。”她点燃他身旁的座灯,橘色的暖光徜徉着:“所以,不用刻意把故去的亲人尘封在心底。不敢追忆,他们和你同在……”
蓝田感动而疑惑,不解伊湄为何如此暖心地劝慰自己,在苦涩纠缠的情事中,自己分明站在她的敌对边。
“是不是觉得我太多话了,因为我想把伊家绣法教给你,遂和你说、”
“咚——”廊外好像有人磕了一下,蓝田稍稍唬了一跳,伊湄却黯然沉下脸,不再说下去。
*
“公子,快去看看我们小姐吧!”这日,蓝田才出袁府,便被姈奴的丫环拽住衣袖,焦急地往城郊赶。
丫环哭哭啼啼地告诉他,这段时日袁少爷很少到宅院见姈奴,总是推说绣庄和商号有事,姈奴本就觉得“百花梦蝶”是一场无望的等待,现下更是担忧袁少爷会变心,整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
“小姐这两天总是看着嫁衣恍神,茶饭不思,公子你快去劝劝她吧……”
姈奴一袭嫣红嫁衣倒在地上,宛若一枝秾艳绚丽的玫瑰,润玉凝雪的脸颊苍白而绝望,晶莹的泪痕闪着破碎的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心疼得让人忘了呼吸。
“姈奴姑娘、姈奴姑娘,你千万别想不开。”蓝田看着美人凄绝图,疼惜不已。
“蓝公子,姈儿等得好痛苦,姈儿等不下去了……”姈奴似见到亲人般,抓住蓝田的手臂,泣不成声。
蓝田心下哀然,这枝被袁少爷折断的花枝,只能送到他手中,让他悉心疼爱呵护。至于伊湄,她潜心于刺绣,不像姈奴这般一无所依,应该还好吧……真的好吗?
迟疑间,蓝田不由皱起眉头,耳边响起初见那日,伊湄叹息的问话:“这样好吗?”
“蓝公子,怎么了?可是嫌姈儿烦?”姈奴抽咽着,桃花眼又氤氲出两颗泪珠。
“怎么会呢。”蓝田急忙摇头:“姈奴姑娘放心,伊、哦,袁少夫人极有刺绣天赋,现已将‘百花梦蝶’的丝线配色和针法钻研出了头绪,我也在竭力帮忙,这梦蝶图已不再只是梦了。”
“真的么,这可太好了……可是,她当初的话还算数吗?会不会只是个计谋?”姈奴揪紧蓝田的手臂,娇声问道:“她是不是想着,完成了天下第一的绣品,袁家绣庄商号就全仰仗她的声名,相公便不敢再留恋我这卑贱的烟花女子?”
“我看她品行挺好的,应该不会食言吧,你若是不放心,我再去问问她。你别再忧心伤神了,好好养病,还要做最美的新嫁娘呢。”
姈奴听话地点头,于泪眼朦胧中绽出桃花含露的柔媚笑容:“蓝公子真是姈儿的贵人!”
*
“你之前说的话……作数吗?”
“作数啊,不作数又何必说呢。让她进门是真的,还有教你伊家绣法的事,也是真的。”伊湄剪断手中的丝线,淡淡一笑:“是不是觉得很矛盾?”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答应了婆母,钻研伊家和袁家绣法的精髓,绣出百花梦蝶瑰彩卷。这是他们几代人的心愿,宿愿既成,对于袁思然娶青楼女子的瑕疵,她便不会太在意吧。还有你,即便是为了姈奴而来,但你天资和品行都好,是可以传承的人,就该教于你。”
轻暖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她抬手理着绣架上的丝线,蓝田看着那双纤纤素手凝神,她所绣出的花样,只怕能将城中布满锦绣绮云,而她自己,却素净悲凉如雪絮,守在这寂寞的方寸之地。
她不像姈奴,娇声软语,流着让人心恸的眼泪,她脸上的晶莹,是鬓角的那星汗珠……他看得久了,恍惚陷入一种空茫的隐痛。
伊湄幽幽叹了口气:“待学完伊家绣法,你先离城避一避吧,不论怎样惦念姈奴,也等上一年半载再回来,介时,是走是留,你自己再决定。”
“这、有什么缘故吗?”
“因为你没有受过情的苦,怕你在懵懂中,落得个粉身碎骨……”
蓝田诧异而困惑地看着她,她却不再做任何解释,仿佛已经言尽。在这场情怨纠缠中,她陷入痛苦煎熬、姈奴陷进风雨飘摇,自己不过一个帮手,为何会被用及这样严重浓烈的字眼?
“伊湄,你对姈奴可能有些误解。”他自己也觉得此话不妥,声音轻似微风。
“也许吧,但就现下来看,你对她的误解更深些。”她浅涩一笑,眸光渟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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