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总感觉有一种违和感，这是从赵雨雪最后和他说话开始的。
赵雨雪走之前的语气和眼神，总是让陈亦感觉自己好像是个恶心的人。往好的方向说，也是个人人可悲的人。
作为一个有些悲观的人，“可悲”这个词向来是陈亦对自己的评价。但是现在他才感觉到有人觉得自己可悲是什么样的，而陈亦讨厌这种感觉。
陈亦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问题的源头在哪里，也同样知道自己的问题并非完全来自于那个源头。如果简简单单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李斯羽身上，陈亦感觉赵雨雪会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他需要帮忙。
当排除了所有不能选择的人之后，就剩下了两个人选，老爸和老妈。
男生会和老妈更亲近一些，但是有些话题只能和老爸聊。而这是个挺难的事情，因为很难去开口。即使开口了，另一方也很难去回答。
这就是陈亦面临的问题。
陈亦试图在早饭的时候说，又试图在中午回家去说，但是全都失败了。
他觉得还是试图自救吧，总不能一遇到问题就想着找别人帮忙。
晚上，陈亦回到家里。老爸老妈都有工作，陈亦晚自习下班的时候，两个人多半都已经睡了，但是老妈总是会在陈亦有课的日子里，在锅里准备好一些饭菜当陈亦的夜宵。
陈亦走进厨房，看到老爸在那里看电子书。听到了脚步声，老爸回头看了一眼。
“回来了？吃点吧。”
“你怎么还没睡？”
“因为你妈。”
两个人把饭菜都端了出来，坐在了餐桌上，老爸又从旁边拿出来一瓶白酒，倒在小碗里。
“别看了，没你的份，等你十八了再说。我得喝点。才有谈话的感觉。”
倒完了酒，老爸又对陈亦说。
“你吃你的，我就是跟你聊聊天。你妈跟我说，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想找我聊聊。女人的感觉是真的可怕，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一点私房钱都没有了。”
“你还有啊，在……”
“嘘——你妈可能还没睡。”
爷俩往卧室看了一眼，确定没动静之后，老爸才放松了下来，继续说。
“我知道说出来可能有点费劲。但是你就当我今天是喝醉了，明天什么也不记得，说吧。”
说着，老爸喝了一口酒，又用筷子夹了一口菜吃。
虽然整件事感觉都奇奇怪怪的，但是陈亦知道，自己老爸也尽力了。按照老爸的情商，能想到这个法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是，陈亦也开始说了。
“爸，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但是因为喜欢她，我变得特别不像我会怎么样？就是我自己都会讨厌那个我。”
“哪个？”
八卦心起来了的老爸看到陈亦的眼神，又正经了起来。
“标准的答案肯定就是离那个人越远越好嘛，但是你不可能没想到。”
“嗯。”
“你们这个岁数，对爱情的概念还很模糊，但是又很执拗，就觉得自己眼前的就是最好的。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恋爱脑。”
“您这都哪看的流行词。”
“我也刷手机啊。但是这个也没啥，因为你们这个岁数需要考虑的事情跟我们比，很少，所以会对每个刚接触，而又有些很高的幻想的东西有着不切实际的执着。”
“我不想听批评。”
“批评儿子是当爸爸的义务。我被我爸批评过，我肯定得批评你啊。”
“那您孙子估计得倒大霉了。”
老爸又喝了一口酒，示意让陈亦继续吃。现在时间也挺晚的了，老爸并不打算让陈亦太晚结束。
然后，老爸又继续说。
“批评的话就说到这。如果以过来人的角度，估计会说，‘那就等等，时间会冲淡一切’，你喜欢这个回答吗？”
陈亦摇了摇头。
“这是你妈前几年说的。我也不听。我先问问你，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想在我不讨厌自己的前提下，又能够追求到她。”
“这不就好解决了吗？”
“好解决？”
“你怎么才能不讨厌自己？”
“做自己啊，想法果断一点，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这个其他……算了，我不问了。那么你做自己，和追求她，这两件事矛盾吗？”
“不伤害别人和追求她会有的矛盾。”
“……好问题！”
老爸又喝了一口酒，以掩饰自己没想出来解决方案的尴尬。
然后，他看到陈亦等待的眼神，又喝了一口。刚准备放下来，他感觉这酒也不多了，干脆就一口喝完了。
“接下来的话是我从你妈身上得到的经验。女人一般不在乎行为，她们在乎态度。”
“但是如果用态度敷衍过去，我肯定还会讨厌自己啊。”
“我话还没说完啊。男人则会更在乎行为。你就不一样，你两个都在乎，所以你才会这么纠结。”
“那我该怎么改？”
“改什么改？有什么需要改的？如果你要追一个人，你肯定要让她喜欢真正的你嘛！如果他不喜欢真正的你，那就没必要硬撑着了，因为你怎么改都不可能成为她心目中的你的。”
老爸看起来有点醉意了，估计是刚刚最后两口喝得有点猛，而且也没吃点东西。
陈亦用手拍着老爸肩膀。
“爸，您小点声，我妈睡觉呢。”
“那咱们就小点声。”
“你刚刚跑题了，我就想知道我怎么才能不伤害一个，又能追到另一个？”
“你不能。”
“……”
“你不可能完美地做完每一件事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会有这种两难的问题的。也许有人能够完美解决，处理得特别好，但是你会逐渐发现，那个人绝对不是你。你必须学会在必须失去什么的前提下去处理一件事。”
“……我真的不想这样。”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问题，但是你可以发挥你的特长嘛，琢磨。”
“老爸，您这句话很不负责啊。”
“因为我也没办法啊。看，我都没办法在维持自己在孩子面前的形象的前提下给你一个好方案。所以我就都不要了。你加油。”
陈亦也叹了口气，然后让老爸多吃两口菜。
吃完之后，陈亦让老爸直接去睡，自己把碗筷刷了。
然后他突然想到，或许这次对话，自己并非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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