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如沉觉着自己要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的，仿佛还能听见风的声音，又化作轻柔的一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
昆城这个时候最是舒适，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雪，有的时候也想北上江南江北，体会一波千树万树梨花开。
可惜他走不开，无数的枷锁在他身上，也在他心上落下痕迹，连把钥匙都没有。
其实大雍很好。
九如沉梦到自己小时候。
他一直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按照字辈，他们这一辈排如排水辈。
沉。
这不是一个好字。
尽管母后说是父皇希望他做一个沉稳的人，因为他出生时大哥已经快要及冠，父皇也算是老来得子，难免都会溺爱这个小儿子，便希望他以后能够做个沉稳的人。
可是九如沉知道，母亲生自己的那一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后来下了雨，母亲年岁已高本就不适合再诞育子嗣，太医也建议流掉这个孩子，否则极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父皇原本是要打掉他的，母后不忍心，一定要生。
他出生的时候狂风骤雨，天昏沉如夜。
所以他叫九如沉。
还没十岁的时候父皇就驾崩了，举国哀悼。
父皇驾崩的第十天，太子，他的大哥九如清继位。
大哥是个好皇帝，毕竟那是父皇精心培养了的，九如沉晓得自己出生晚了，怎么干也赶不上，但是母后不让他懈怠，该学的一样不落。
不知道是不是母后高龄生他的原因，九如沉在胎中不足，身子比一般人弱一些，在武艺方面总是需要花费格外多的功夫。
都说长兄如父，父皇死后，九如清便对这个同胞兄弟尽到了自己所有的义务。
当然，也包括他的婚事。
九如清招了姜氏的姜墨和姜壑作为他的伴读，指在几人打好关系，顺势便能从姜氏攀关系到田氏，巩固皇权。
他在十二岁的时候碰到了八岁的姜尘，因为她偷偷摸摸跑到了练武场去看自己的大哥二哥训练。
小时候的姜尘长得老乖了，小小圆圆的一只，雪白雪白的，大眼珠子像两颗玻璃，可别提有多可爱了。
结果九如沉去逗她她就给他来了一口，嫌弃他长得秀气文弱。
像狗一样。
此后两个人就这么不对付起来，到哪儿都是你呛我一句我回你一句。
九如清哪都好，就是身体不好，空有鸿鹄之志，却无命去完成。
不得不承认，九如沉的确跟当今太后邓语嫣有过一段，不过姜尘猜错了，外界也传错了，他跟邓语嫣没有三年，也就一年多，从十三岁到十四岁，十五岁还不到她就转身投入了九如清的怀抱，成了妃嫔。
后面几年九如清身子越发弱了下去，却连个孩子都没有，甚至已经立下遗诏要九如沉继位，明面上做的功夫便是让十五岁的九如沉成了摄政王。
邓语嫣急了，甚至想到要循着以前的情分找九如沉借种生子，被九如沉淹了一回水，算是醒了。
九如清那身子不太行，却愣是死熬了三年，帮九如沉铺路，可是最后一年邓语嫣却怀孕了。
十九岁，九如沉有了自己的小侄子。
他明白，自己继位不合理。
却有一些庆幸。
他劝九如清改了遗诏，免得他被天下人辱骂。
九如沉及冠那年，九如清驾崩，小侄子继位了，但他依旧是摄政王，九如清驾崩前也曾拉着他说过，若是孩子不成事他就可取而代之，但是别害他性命。
九如清也知道自己跟邓语嫣之间的荒唐终究是伤了兄弟情分，也怕子少母壮，女人干政，想要给她一杯毒酒。
这些都是被九如沉劝下来的，孩子还小，不能离开母亲。
其实九如沉都不记得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跟邓语嫣开始的那一段，只觉得稀里糊涂的，好像忘了很多细节的事情。
今日跟田老聊天，他恍惚着才记起一些细节。
不好的事情他都会忘记，却又始终忘不掉，埋在心底里像一颗定时炸弹，田老随便几句话便能引爆。
让他悠悠转醒的是外头的敲门声，一声一声沉稳有力，像是敲在他灵魂上。
被打扰了梦境的九如沉有点起床气，面色不虞，那敲门声便停了。
姜尘从门内出来，穿着那一身齐胸襦裙暗红色的，外头一层裙是轻纱，里头的绸缎上白梅一段香，被纱雾所遮掩芳华，却又半露不露。
浅青色的中衣，同色系的系带，围绕着丰润的胸脯，垂着小小结，披着长发，娓娓及腰，长身玉立的，如一朵玉兰花枝头绽开。
她的美艳总多几分温婉，眼眸跟梦里的一样，琉璃珠子。
“这是什么样？”九如沉皱眉，“披着头发像什么样？”
姜尘想白他一眼，又想起田老的话，恰好他也悠悠转醒，只好笑了笑，双手手肘搭在栏杆上，温声细语：“摄政王殿下有所不知，臣不会挽发，这儿更没有女儿家的簪子，反正也没有旁人，只有摄政王殿下不出去说便没人知道了。”
“......”
九如沉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千变万化，皱着眉头像是看见了怪物。
一时间，他没话回。
对上九如沉的眼神，姜尘悻悻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难不成是不好看吗？
田老醒的及时，见姜尘这般模样，满意地点点头：“三丫头，好看。”
看看看看，这才是亲爷爷啊。
田老又补了一句：“总算有个女娃娃样子了。”
姜尘：“......”
如果没有这一句她会更开心。
九如沉冷哼：“都二十三四的老女人了还女娃娃呢，可要点脸吧。”
姜尘瞪着眼睛，差点就要回嘴，想起田老的话却又只能憋着，可怜兮兮地看向田老，仿佛在说：你看看你看看，我没招惹他他还这么说我！
可惜田老只是微微摇头。
忍。
姜尘“嘁”了一声别过头，不想看他。
碍眼。
外头的敲门声又传来了，姜尘一愣，立马提着裙子去开门。
小姑娘的娇俏模样，在阳光下点点生辉。
目光紧随其后。
九如沉磨着牙，泄气地躺下，突然很想去抽几口水烟来发泄发泄。
“摄政王殿下，你也可以成亲了，都快三十了，而立之年，不小了。”田老突然道，“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九如沉冷冷地瞥了一眼田老：“那不是你不让我拿吗？”
田老淡笑：“不适合。”
九如沉冷笑，没再说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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