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在睡觉前又看到了王馨瑶，发现她的眼圈是红的。”
李湘湘的话令司马然的身体变得僵硬了。
她的坐姿十分标准，同时眼睛也没有离开过黑板，继续道：“她是个很聒噪的人，又是个只会在哥哥姐姐们面前表露真心的孩子，所以见到我后便转身就走了。
“而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这么说的同时，司马然瞄到少女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不用说也知道，你是她变成那样的主因，我不是个八卦的人，但还是对你们之间的发生的事情有了点兴趣。”
应该是注意到有着古典气质的美少女在听自己的课时笑了，语文老师好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讲课的 声调都上扬了几级。
“方便告诉我吗，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话音刚落，下课的铃声响了。
短短十分钟的课间可没办法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清楚，而且司马然也不想说。
因为不管怎么想，都对王馨瑶太失礼了。
想到这儿，司马然不禁苦笑。
什么失不失礼的，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吧。
就在愧疚感在此充填司马然内心的时候，李湘湘突然抓住了司马然的手腕。
“走吧，带我在学校里转转。”
“欸？！可是课间只剩五分钟了啊。”
“无妨，班主任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即使旷课也没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我当时跟校长说了，你是我的婚约者，校长才把我的位置安排在你旁边的。”
“什么？！”
司马然大吃一惊，不过想到她刚刚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称呼自己为达令，便忽然觉得浑身无力。
不敢在课间和李湘湘攀谈而只是观望着二人对话的，十七班的学生们，目送着少女拽着同桌扬长而去。
♔ ♔ ♔
一号教学楼后有一处僻静且带点绿意的院子，上课铃响起，院子里自然美什么学生了，李湘湘坐在石凳上，轻抚自己的发丝，道：
“既然名义上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那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李湘湘，你猜猜是谁的转世？”
“……好歹给个提示嘛，光知道一个姓氏可没法猜啊。”
司马然此时颇有些任命的意味，反正未婚夫妻的身份已经坐实，眼下逃课貌似也不会受到什么处分，那就暂且随了对方吧。
在各个方面上讲，司马然都是一个懒散的人，所以随遇而安并不奇怪。
“是呢……”
李湘湘眨眼间，便笑道，“那么还是给你几个提示吧：前半生与夫君郎情妾意，后半生母凭子贵，尊荣至极。怎么样，猜得到吗？”
“猜不到，”这话一出，李湘湘便掩嘴窃笑起来，但马上下一句就让没了表情，“因为你在撒谎啊。”
李湘湘调整的很快，笑容再度回到了那张俏丽脸庞上，只是少了几分淡然。
“竟然说我在撒谎，此话怎讲？”
“没什么好讲的，只是许多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出卖了你……当然，有的细节即便你注意到并很快恢复常态，但还是被我观察到了。”
说着，司马然露出了苦笑，“我小学时曾转学两次，先后在三所小学学习，嗯，也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之后因为又接触了动漫和小说，所以观察人的本事我自夸要比别人好一点。”
顿了顿，司马然十分小声地说：
而且，该说是气质吗，就算你再怎么摆出一副笑脸，那份忧郁也都挥之不去啊。
声音虽小，但十分清晰。
李湘湘听的十分清楚。
随即忧郁地笑笑，“你说的对啊。”
她和王馨瑶一样，是那种不会在他人面前示弱的女孩。
二人的区别在于，后者会在自己的亲人们面前放下一切防线和顾虑展示出最真实的一面，但李湘湘不会。
自她前世的记忆觉醒那一刻起，伴随着的只有她为自己戴上的假面和与被赋予的文字。
而眼下，她却对一个同龄异性完全坦白了。
“你一定尚未听说吧，我等转世之人在意识到自己是历史上谁的转世的瞬间，会回想起一些前世的记忆，有的人是全部，有的人则是片段，同时获得一个可以说是总结其前世一生的'字'。”
“……'字'……？”
“没错哦，就是此刻浮现在你脑中的，至今已传承千年的，汉字。”
李湘湘站起身来，遥望着苍蓝色的天空，然后微微侧过头，看上去相当没精神，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笑脸，“刚刚跟你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你应该知道吧？”
“嗯，毕竟，往谎话里掺杂一些真话，才能有更高的机会骗到别人。”
“那么，我都说了这么多了，加上你说自己看人很准，可以猜到我前世是谁了吧？”
“我说的自己会观察人，而不是看人准啊……”司马然嘴上虽然是在碎碎念，脑中却早已开始筛选起来。
李湘湘已经承认了，那句话半真半假。
如果前半句是真的，那么历史上都有谁。
如果后半句是真的，那么历史上都有谁。
而且还是姓李的动人女子，不论何时何地都被阴郁的气氛环绕着。
符合所有这些条件的话……
“……李清照？”
司马然试探性地说出一位女词人的名字。
其实他还没有将所有朝代都过一遍，只是提到忧郁一词他就会下意识地想到李清照，毕竟他接触到的第一句宋词，便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那是他在第二所小学时的事，班主任一位中年发福的女教师，负责的科目是语文，应该是抱着为学生们的中学铺路的想法，把诸多唐诗宋词教与了他们。
早在幼儿园时司马然便接触到了唐诗，五言七言，律诗绝句，都接触了不少，就连那首在如今看来也有着相当长度的《长恨歌》，也在司马然学会拼音后一点一点读完了。
而当他知晓世界上还存在着名为宋词的事物后，他先是困惑，随后吃惊，再接着便欢喜无比。
那对于小学四年级的司马然来说，是一个闪烁着耀眼光芒的新天地。
和怠于背诵古诗词的其他学生比，司马然的不同之处很明显，发现这一点的除了老师还有司马然的父母，因此司马然的书架上慢慢多了许多有关宋词的书籍。
对于李清照这个人，司马然是自心底感到喜爱和伤感的，喜爱她的词，伤感她的经历。
在他说出“李清照”这三个字时，司马然再次觉得若是李清照在世，大概就是眼前李湘湘这样吧。
典雅、知性，端庄而又美丽。
以及，忧郁。
闭嘴不言的司马然在等一个肯定。
一个来自李湘湘的肯定。
黑发的少女早已将视线再次移到了苍穹之上。
她并非看着天空，而是看着比天空更高更远的地方。
司马然是这么想的。
半晌，李湘湘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她缓缓踱步到司马然身前，双眼直视着脸红的少年。
“没错。
”你猜对了，我就是李清照的转世。
“拥有并掌控着'忧'的，转世者，李湘湘。”
她的眼眸漆黑如墨。
她的黑发随风轻舞。
她的嗓音宛若天籁。
她，叫李湘湘。
“你能猜中我的前世，并不奇怪，因为我的前世实在是太出名了。
“我奇怪的是，为何自己会来到这所学院与你接触。
“这对我而言是没什么好处的事，虽说我拿着好奇心作祟来充当幌子，但想必你也晓得有关王馨瑶的任何事我都并不在意。
“按照预定，今早我就会离开这个镇子，但在路上看到你时，不知为何就想要与你说上几句话，明明我比谁都清楚，你不是他。
“但我还是打电话给了父亲。他前几日给学校投了一大笔钱，校长还以为投钱的原因是为了我，然而我这些天都没有来过学校，所以校长接到我要来的通知时想必还挺吃惊的吧。
“不管怎么说，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要和你说再见了。”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
不给司马然丝毫反应的时间。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司马然事后想起总有一种想要撞墙的冲动。
李湘湘没能如愿以偿地离去。
因为她的左手被司马然拽住了。
接下来，司马然说了一句令自己后来怀疑自己坏掉了，令李湘湘变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话。
只见司马然脸庞没来由地显得比以往要帅气俊雅几分，眼神也从平常的看不懂在想什么变得神采奕奕坚定不已，这样的他说了下面这句话：
“跟着我，我会让你幸福的。”
如此简介明了的一句话。
说出这种话，通常只有一个场合。
那就是求婚。
这么说其实并不合适，因为话的前两个字不同。
但在眼下，“跟着我”和“嫁给我”似乎没什么不同。
反正，对女性的破坏力都很大。
恢复意识的司马然，立刻松开了手中柔夷。
李湘湘也缩回了手，但脸庞依然红润的不正常。
这个明显的变化司马然根本没发现，因为他正忙着在脑内天人交战。
司马然你傻了吗啊啊啊都干了些什么啊完了完了全都完了话说之前在数学老师办公室听到的什么什么给学校投钱的人的孩子就是李湘湘吗话说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是轻薄吧会被对方认为我轻薄了她吧天呐看来我的人生即将结束了竟然恬不知耻地说了那种话一定会被人道毁灭的吧不要啊我才十七岁啊呜呜呜……
自己的行为和说的话完全令他思维混乱了，以至于连某个男子回荡在耳边的轻笑声都被他忽略了。
至于李湘湘，则转身离去了。
目送着少女的背影，司马然有苦说不出。
他真的很想好好解释一番，但只怕会越描越黑。
结果，最后只能是自己落魄地回到了教室。
期间，不论同学们怎么追问，他都闭眼不语。
直到放学。
♔ ♔ ♔
第二个晚自习结束，司马然脚步沉重地走出校门。
有一位长发飘飘的少女静立在一角。
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大家都有意识地避开。
大概不仅是因为少女的气质过于出尘，而且还因为少女身旁穿着一袭不合常理的大褂的白发老先生吧。
“袁爷爷，你知道的，没有人能伤到我的。”
“那可不行啊小姐，老夫的职责就是跟在你身旁守护你啊。”
看上去已到了古稀之年的老人微微欠身。
少女叹了口气。
她只是过来想见见司马然而已。
虽然她口中的袁爷爷嘴里说着不放心，但大概只是想见见能让她变得那样不淡定的人是谁而已吧。
毋庸置疑，少女便是李湘湘。
回到暂居的房子后，李湘湘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当的失常。
还好知晓那些异状的只有自小看着她张大的袁爷爷而已。
终于，李湘湘看到了司马然。
他看上去非常没精神。
李湘湘抿了抿嘴唇，终究是没有临阵脱逃，打算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然而下一秒，司马然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李湘湘愣住了，但马上就恢复了，然后把已经踏出半步的脚伸了回来。
“袁爷爷……”
“嗯，我知道了大小姐。”
微微鞠躬后，一个呼吸间老人便消去了身形。
李湘湘叹了口气。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啊。
少女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天空。
千万别出事啊，司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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