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凤鸾大张着嘴，半天合不上。
这……他娘为何这个时候会在后院？她是新娘子，现在应该在洞房里等着李大哥才对——不对！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他刚刚的话，他娘好像全都听——
凤鸾想的确实不错，在他借酒浇愁自言自语的一开始，秀莲就出现在了他身后。按理说秀莲作为新娘子是不该出洞房随意走动的，可秀莲心细，一来害怕大人为逗笑强灌凤鸾酒，二来也想私下把包好的大红包发给他，于是乎就端着装红包的盘子出来找他了。可哪成想这一找，就给她找出个“大惊喜”。
秀莲看着惊呆住的儿子，自个儿也是好半天才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自家儿子说想要和自己以及袁香妹妹一样陪在相公身边！？还说喜欢相公！？老天啊！这一定是她听错了，是她听错了对吧！？
可看着自家儿子那惊出魂儿的表情和愣神儿的样子，她就是用脚指头想都明白自己的耳朵没欺骗自己，而自家儿子说的“喜欢”十有八九也……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喜欢。
震惊劲儿过去后，秀莲第一反应是怒火攻心，第二反应是疑惑不解。怒火攻心是因为凤鸾那大逆不道的想法，疑惑不解却是因为这件事儿的难以置信，要知道在平原城过活的时候她家孩子还撩逗过同龄女娃子的，怎的没过几年就……
之前县里有些长舌妇嚼舌根，说自家儿子长得像俏姑娘一般，成天跟在相公身边怕是有什么。自己那会儿还对这些长舌妇的胡言嗤之以鼻，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那空穴来风般的胡言竟然真的……
“小鸾，你告诉娘，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秀莲冷冷的声音将凤鸾从愣神儿中唤醒，凤鸾不自觉地把头低下，不敢去直视穿着一袭嫁衣的娘。
“……娘你不要多想，刚刚的话只是……”话到口边，“酒后胡言”这个简单的词却怎么也挤不出口。
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搪塞过去，是能化解尴尬，也能藏住自己堪称最大的秘密，可……
眼角的余光扫过母亲嫁衣的裙角，凤鸾一怔。
她们……她们都已经穿上嫁衣，陪伴在那个人身边了呢……只有他，只有他连起跑线都没有站上去。
这回是能搪塞过去，然后呢？然后是不是就要将自己心的一块狠狠抠下来，挖个深坑严严实实埋起来？那样的话，不要说站上起跑线，恐怕连跑道都要退出了吧……那样的话，凤鸾，你问问你自己，甘心么？真的甘心么？
“说吧，说出来也没什么的吧，娘一向疼爱自己，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再说了，这件事，如果自己想……早早晚晚，也藏不住的……”这么劝着自己，鼓足勇气，凤鸾开口了。
“没错，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的。”凤鸾抬起小脑袋，目光直迎向母亲的目光。“我是喜欢李大哥，和你还有那个袁香一样的喜欢，想陪在他身边也是——”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颤抖着手抚上了被掌掴的脸颊，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头上的盖头已经掉落在地的母亲。
他娘……从来没打过他的啊！
秀莲攥了攥扇巴掌的手，手心麻麻热热的，再看看儿子被打的那边脸，已经全红了。
这一下，她打重了……不过……确实该打！
“小鸾，这是娘第一次打你，你最好趁着这会儿娘把你打醒了，好好把你脑子里那团浆糊给我倒出去！”她心中心疼，嘴上可是毫不留情。
她好歹是个过来人，知道斩断一段孽缘就如除地里的稗草，越早越好，若是晚了可就再也除不掉了。再说小鸾虽然早慧，但本质上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且还男生女相，小小年纪有些出格的想法也不算太离谱，自己早早纠正过来问题可能也不大。
“我不要！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李大哥！”凤鸾被一激，前世加上今生三四十年的犟脾气也全上来了。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在那个年代他每天都被网络上的奇闻轶事包围，对怪事的心里接受能力远非他娘这个古代妇女能比。他这个干儿子喜欢上干爹算得了什么？左右又没有血缘关系。比起在那些开放得不得了欧洲发生的亲父女、父子之间的事，他这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娘！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接受你儿子我喜欢上李大哥这个事实，但感情就是感情，如果可以控制，这世上又哪里会有那般多生离死别？”激动的凤鸾不顾面前母亲越来越黑的脸，接着道：“我凤鸾虽然对这世上的事儿知之甚少，但男男之风我还是知道一二的。有钱人豢养娈童、宠幸男姬这种事儿在大城里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在本县内也有许多好传闲话的人传我是李大哥养的娈童，我喜欢上李大哥这种事也没娘你想得那么惊世骇俗。”
凤鸾这脱口而出的一番话算是彻底豁出去了，也把挤压在心底好久的秘密抖落了个干净。只是……只是这一番话下来，秀莲算是气得站都快站不稳了。
小鸾他竟……好个孽子，好个孽子啊！这左一个男姬，右一个娈童，是想把自家人的脸面都丢光吗！？都说孩子早慧不好，她今天可真真是见识到了这早慧不好在何处。这孩子已经成了个小大人，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啊！
“你……你……你住口！”满脸通红的秀莲倒了好几口气才把气捋顺。“小鸾，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是什么身份还用我提醒吗？你是你李大哥的继子，是娘的孩子！你喜欢你李大哥那是逆伦行事，是要招天谴的啊！再说你爹凤楼他可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娘改嫁后不让你随你李大哥姓也是为了让你能传老凤家的香火，你这么悖逆行事，是要让你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吗！？”
秀莲的话，字字似箭词词如枪，但对上此时的凤鸾也不过是在他耳旁刮了一阵风。人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在犹豫不决时一件小事就能思考三天三夜，但在铁了心的时候也会将自己的意见用钢钉紧紧钉在花岗岩上，任人用刀劈斧凿都岿然不动。
“……喜欢李大哥这件事，现在我还不会对他讲，相信娘你也不会主动跟他提的。这件事今天就止于你我，不要再谈下去了，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吧。”良久，凤鸾淡淡道。他走上前将秀莲掉在地上的盖头捡起塞回了她手上，拿手一指正堂门口接着道：“今儿是娘你和李大哥办喜事儿的大日子，你也不要老是在外头和我闲扯了，赶快回洞房准备你该办的事儿吧。”
撂下这话，他转身拔腿就跑，一溜烟儿就没影儿了，撇下秀莲一个人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呢？她这孩子比她有主意，还死劝不住。告诉夫君……她还真如小鸾所说，张不开嘴。唉～回去吧。
无奈中她把盖头又披回了头上，弯腰收拾了一下散落在地的红包，满腹心事地返回了洞房。
而另一边，李凌已经被灌得晕晕乎乎，舌头都开始大了。众人见状也没再劝酒，毕竟今天他还有“要事”要办。王晓和几个队中老人说笑着把李凌推到了后院儿，让他自己去寻今晚的温柔乡去了。
“秀莲……秀莲那边她是知道我心意的，袁香她……她还是新人儿，不能在洞房花烛夜冷落了她，还是……还是先去她哪儿看看吧。”
李凌迷迷糊糊地自然自语着，晃晃悠悠摸到了袁香门口，一把推开了房门。
“李大哥？”坐在床上的袁香紧张地问。
“嗯。”踉跄着步子，李凌从边上拿了杆来，挑开了盖在袁香头上的红盖头。都说女人最美的时候就是穿着一身嫁衣的时候，此话一点儿不假。在昏黄的烛光下，袁香俏丽的新娘妆容和一身鲜艳的嫁衣看得向来不贪女色的李凌也是心中一乱。
这般惹人怜爱的姑娘，以后就是他的女人了啊，他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李大哥……不喝了的话，我们……歇息吧……”袁香羞得满脸臊红，却还是紧紧靠在了李凌胸口。
“嗯。”李凌没有犹豫，他知道，对曾经经历过那种事儿的袁香来说，任何犹豫都是对她的又一次伤害。
李凌在那方面也不是初哥了，三下五除二把袁香剥光光摆好，自己也褪完了衣衫，俯身就将XX对准了那里。他握着袁香的手，感受到了身下的姑娘在不停颤抖。
“不要怕，我是你李大哥，不会伤害你。”他温声安抚着少女，挺身就进入了袁香的身体。然而……
“嗯？这，这感觉是……”他惊讶地看着身下皱紧眉头强忍着疼痛的袁香，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刚刚他是……
“对不起……李大哥，我骗了你。”袁香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的落红，知道再瞒不下去了。不过……不过她的目标现在也已经完全达成了。
“那天，我被王高那强人掳回蓬县后……”袁香解释了半天，让一脸懵逼的李凌明白了事情真相。原来袁香被王高俘虏后确实被人认出了女儿身，而且也除了满脸污泥露出了美貌容颜。那个王高当下眼直，嚷嚷着要将她扣下当小妾，所幸她身上带着一块袁族嫡出公子赠予的袁门腰牌，被那个叫赵久的文士认了出来，还被人家死死护下。赵久将自己救出后就安置在了后院单间儿囚房内。她是在吴宅被攻陷后从来找她的护卫那儿得知李凌满世界找她，她当时也想赶紧和李凌见面，可架不住鬼心思一起，于是乎便和护卫一起自导自演了一出被那啥的大戏来引李凌上钩。
听完了袁香的解释，李凌脸都快黑成锅底了，直想一头撞在婚房柱子上。
“李大哥，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香儿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听李大——相公您的，打骂都随你！”见李凌这幅样子，袁香急了，连忙道歉。
“行了行了，这会儿都木已成舟了，说那些没用的话有什么用处。”李凌皱着眉打断了袁香的话。“我李凌不是个不认账的人，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女人，今后我就一定会好好待你，不过今后你可别再编一些瞎话骗我了，胆敢再犯——”
“再犯我就直接滚回娘家去！”袁香喜出望外，忙不迭应声儿。果然，果然她夫君是个大丈夫！
于是乎，和袁香又消磨了会儿后李凌心情复杂地来到了秀莲房中，把袁香的事儿告诉了心绪本就一团乱麻的秀莲。这一夜，除了美梦成真的袁香，另外三人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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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柴县草草吃了个婚宴，凤鸾就借口蓬县有要事要处理急匆匆赶了回去，他甚至拒绝了李凌想要留他住几天欲要缓和关系的请求。他不愿看见那个腆着脸嫁进来的袁香，更难面对他坦白了一切的娘。
而回到了蓬县后，他也确实一头扎进了如海般的工作中。虹吸渠还只修了一半左右，陶匠和渠工还得加班加点架渠引水、冲地造田；蓬县地下水资源也挺丰富，故而在柴县大发神威的打井队在这边儿也得赶快操办起来，争取在入夏前在全县打出足以灌溉大部分旱田的压水井；农会建设要跟上分田发展的脚步，各村要在排下去的农会人员的引导下开民选大会选出自己的村吏与农会干事，将基层管理体系尽快确定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忙活下来，把凤鸾瘦小的身板儿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更何况，他还领了刘强的队官牌，充当着车炮队和铳兵队的总教习。
“一二一，一二一——后面儿那个，怎么又错了！就算左右不分，难道你不知道凤主簿“碗筷碗”的口诀吗？”
被伙长教训的那个新兵哭丧着脸，被本伙的值星官拉出去拖到了军法员那儿，啪啪就是十军棍打下去，那哭爹喊娘的声音听得边上的人心里也慌得慌。
他们是真不知道排成队左走右走有什么练头，就算是为了步阵做准备，那好歹也要拿着枪和刀练吧？再者说来他们可是铳兵，站队这活儿练那么细致干嘛？
可惜他们的疑惑暂时是无人能解且无人关心了，那倒霉鬼被放回来后，全伙人又开始了训练。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队列，前面凤主簿又改了练法，叫人们原地休息一刻后按照教官要求练习打熬身体的动作，好像是叫仰卧起坐、引体向上啥的，这些动作虽然闻所未闻，但练了一段日子后效果确实不错。
“这打熬身体的办法好啊。”新兵中有一人做完了几十个引体向上后拍着自己的膀子说道：“几天功夫，我这胳膊就粗了一圈儿。”
“谁说不是呢，还有那个仰卧起坐，做十几天下来我肚子上的肥膘全没了。”一个人接茬道。
“还有那个平板支撑，看着不显眼可做起来忒费力气，练了几天我就觉得力气涨了一点儿。”
……
兵们吵吵着在满头大汗中结束了上午的训练，之后便是他们一天中最期待的吃饭时间。提起吃饭，他们就不得不对管他们的凤小主簿竖大拇指。在入军营之前，他们一日只两餐，而且餐餐没油水，而入军营之后他们早晚三餐，顿顿有烧肉和米面，天天过得像过年。良好的伙食待遇也让不少人对苦练的安排没了异议，毕竟在外边儿吃这么一顿好饭也得给人家下死力气不是？
吃了饭，下午的时光对于某些人来说可就是一天中的“黑色时光”了。下午是文化训练，由军中的先生给他们讲文说字，而且几乎每堂课凤小主簿也会到场讲一些东西，有时是一些引人入胜的故事，有时是一些让他们似懂非懂的大道理。在学完课之后，每个人都要按先生要求写字或者句，由本伙的值星官收集起来交给先生当堂批阅，不合格者当时就是军棍招呼。数十天下来，就连最笨的人也记牢了《训歌》中的话，且能说会写。
看完了文化课后，凤鸾也没了再在军营里磨蹭时间的意思，想到这段时间的辛劳，他突然起了巡视蓬县的心思。他出校场雇了个骡车，开始了巡视。
先看的自然是县城。经过修房队、铺路队、清洁队等“城建队伍”不懈的努力后，蓬县的县容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原来秽物遍地的街道变得干净整洁，边儿上还种上了小树苗；原来窗破门烂的屋舍变得美观结实了，还有些拿了太平票钱的人家在门前放了上马石、石狮子等装饰物；原来萧条冷清的街道和店铺堂馆变得热闹起来了，领了钱的工人和赚了钱的商户拿着现钱吃饭、打家具、看病、买小玩意儿……最让凤鸾感到欣慰的是人们的精气神儿明显提上来了，一个个走得昂首挺胸，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
看完了县城，凤鸾又去看了看周边的几个村子，村村都是大变样儿啊。村里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被铺路队整得平平整整，走车颠簸轻了不少。农户们得了凤鸾免费支援的农具和耕牛，一个个兴冲冲地开地播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还有不少青壮加入了打井队，在农会人员和井匠的带领下在田间地头开出一口口压水井来，让农户们笑得嘴合不拢。
“造福一方，莫过于此了啊……”
回县城的路上，凤鸾有些自得地自言自语道。如果没有他，这些人也不会有过好日子的盼头，他在这个时代也算留下了自己的小小足迹。
要是……这足迹能留在他的心里……该有多好……
叹了口气，凤鸾本来欢快的心，又沉了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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