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天天都到网上去浏览文字,因为无所事事,这期间我不断地用索引去寻找索引,通过注释里查找注释,像堆积木一样,它变成盘旋的阶梯,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连我也不知道。
有一次我打开前一天的历史记录(这个历史记录只是链接里的一个小小分支,从源头起选择一直在几倍增多,已然长成树冠),像往常一样无聊地制造那些畸形分支,但不过几分钟,我就厌烦做这种事情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愤怒像气球一样砰然胀大,这恶心肿瘤顶在喉头,我无法呼吸。
似乎我早该厌烦这种事情。
没错。
我并不热衷于从此取乐。但也逃离不了。假使有一个地方能让我逃离,它,只可能是通往废墟另一个旋转阶梯,把我玩弄得晕头转向。我仍然得不到快乐。
这境地是我咎由自取。等到狂风过境,一切都落入爆炸的狼狈,我就该明白这种事不该做。我总能得到与愤怒同归于尽的结局。
好,我回想起来了,那个如琵西雅神婆一样胡言怪语的女人的确是我。
我瘫在椅子上,我注意到周围了,我在怎样的狼狈里制造恐慌?
一切都处在黑暗的均匀分割中,连呼吸也被分割。
窗帘独自抵挡阳光的炙烤,我想象得到它会请求我翻个面——它现在处于冷热的分割——不,我不允许。
寂静有效地缓解了我的愤怒——我对这情绪向来没辙,服从它一如服从意志。
我告诉自己不能继续躺下去,我得坐正身体并梳理好神经。
“我的肺该怎么办?”我自言自语:“它有时变成毒瘤,我看不见自己身体里是什么状况,假如它同眼前的这些东西一样狂风过境,那么我猜测,它死期将至了。”
这想法如影随形,愤怒被比之更深沉的情感所吞食,流淌在四肢,肚子,还有大脑里。我变得慵懒,几乎比平时还要毫无节制。
我感受不到快乐,重复之前的作为,我不断地索引、寻找,同时也感受不到不快。
我回忆的不是很清楚,是否有一样东西在刚刚的混乱中离我很近,我似乎看到它了。
即使这样想,我也没有感到好奇。
我的胳膊变得很长,像不断伸展的枝桠,鼠标是我手中的果实。我的确不需要任何思想,脑袋被随手丢在椅子靠背上,因为什么都不太清楚,不知道什么被需要,此时仍在活动的,只有一个肺。
“这个很冷也很黑暗的白天,除了寂静什么都令人不快。”我认识的一个人突然亮起他的图标,他似乎明白发生的一切,他或许是在窥探我。
“除非有一样自动的东西,比如一个谜题——不断地围在您脑袋周围‘嗡嗡’乱叫,否则您什么也做不成。”
我压皱了自己的衣服,这令我很在意,我回复他:“不,这些话我一句也听不懂。现在我要做一件事。”说完我把身上所有与自己摩擦的东西都甩出去,变得**裸的。
“唉,我完全能明白这种感受。您,毕竟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
我没有勇气接住这句称赞,此时的我比平常要内敛得多,以至于我把自己蜷缩在椅子上,闭上了勇于发现的眼睛。
我逐渐消化了我的不快,**让大脑抛去了不公平的负担。它同手,同脚一样,只是一种分支。
“您知道,我生活得很规律,没有一样事情超出我的预料。但令人惊奇的是,我最近所听到的和所看到的——我必须在这儿做一个分类,包括人及其特征——我说的是后者——它很是不同寻常。我去参加一个聚会,总共花费三个小时。我总搞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并且很快把自己听到的全部忘记。但当来到这儿,我才发觉和人相关的东西原来都在这儿,只要是文字,它们都以告白的形式存在。可以说,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太显而易见了。”
“是吗?”我无动于衷地说,细细地观察着自己的指甲,“如果你是在这儿显摆什么,我一句也不会称赞你。”
“我完全明白。您是一只任性的鸟儿,高高飞起不愿意被人抓住,想歌唱就歌唱,从没人能听懂这种语言。”
“这是什么恶心的比喻?”
“我只是在称赞您,并且我还计划着,要是您感到高兴了会允许我的邀约。此时外面的太阳很平和,风也很细微,天气方面绝不会让您觉得不快。”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卑微,好似我只是一朵不晒点太阳就会枯萎的花,他珍惜我不过是珍惜这样一种东西。
我本该生气,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想,“好。”我说道,随即一种强烈的直觉猛然袭来。我察觉到那苦涩的味道将逐渐渗透我的胃,让我夜晚无法安眠。
选择已经做出。我提醒自己。接着鼓起勇气从椅子里爬起来,**让我无所畏惧。
我会出门的,因为我要去赴一个无人的约。
有人对此感到不解,那说明他对巴洛克的确一无所知。
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定。
也不该如此说——只不过是存在着,没有以任何形态表露自己。这个区域,仅仅是不被任何人踏足。
活在巴洛克里的孤僻者们如同活在正交空间的不同面,彼此不知其名,不知来处,不知身份。这意味着从不见面,从不社交,从不探究。
如果一般的社交程度有三分,与朋友相交有七分,那么,这群人的社交程度,恰好是最底端和最顶端溢出的那么一点儿。
——正好是地图上最东边和最西边的交接处。
巴洛克,大概是地球背面的某一个地方吧。可以断定,它正如其义,把孤僻与相聚的割线抽出,串起散落的珍珠。
虽自身具备着与其存在等义的“多数派”的性质,却禁止“群体”这一词语——采取比真空还要空白的策略——恨不得这个词语从没存在过。
我无疑是来到了北极,除了满天的寒冰,当我呐喊,除了自己的回音,只听得见风。偶尔几个灵感从浮冰底下蹦了上来,也是满身寒气。
作为一个孤僻者,我还能听到别处的喧嚣吗?那大概会教我发疯。
网络那头语气怪异的小丑邀请我到外面走一走,两人之间只是利用一种看不见连线的工具进行交流罢了。
我在同一个幽灵散步。
——不知其名,不知来处,不知身份。
“我正走出离开房间的第一步。如你所言,天气勉强算得上没有惹人不快的程度,但是,你是如何得知的?”
说这话的同时我偷偷地掀起窗帘,观察是否有人在看我。
那人说道:“这很简单,女士。我了解你就像是成为了你,我通过你的气味,闻到一股寒冷的温度。”
“好,那么午安。”我说道,光着身子走到门前才意识到自己**着。
我在那面镜子面前足足站了十分钟,就为观察我的身体,它不美,只是一块崎岖不平的肉,一端抠出几个空洞的孔,从而称之为顶端。
甫一踏进阳光的鞭笞之下,我,这朵娇嫩的花几乎立刻厌恶了起来。
我只是一朵花!
真想如此呐喊——倘若我是树,承受这样的鞭笞是应该的,但我不是,我连一丝阳光的重量都无法承受。
“就不能放过我?!”我对着机器、对着那不存在的幽灵喊道。“我为什么要答应这个要求?请用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回想一下,对我提出要求能为你带来什么好处吗?”
“既带不来好处也带不来坏处,”嗡嗡的声音在我耳边乱叫,“但这对您而言大有益处。”
“这是出于你的考量吧?我的好坏必须由我来说,你干嘛要管那么多?”
“好的,”他说道,退让了,像包容一样地退让。“如果您需要这项权利,那么它无疑是您的。我只请求您,不管您去哪儿都允许我跟着,像影子一样,您朝左走我就左拐,您要往河边去我也要去。我只向您请求这种轻微的权利,我向您坚持。”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当我无忧无虑地前进,跟着迈动的双腿往各个地方去,路变得越来越偏僻,未被选择的那些分支最终没入人群。按照我的意愿,这双腿远离了那些地方,像一只失魂落魄的狗,同时如影随形的项链一直“噼啪”作响。
在我践踏过的地面,枯叶盖满了,它们是为了遮盖灰尘,一旦有风过来,它们又一起逃跑,我爱这样的叶子,于是来回践踏好几遍。
“您看,您的生活不是太单调了吗?”幽灵的声音像从梦里传来,他是沉迷于此了。
“您该得到这种快乐,”他说服我道:“坦率地说,我把您从一种沉迷里拽出来,转而您又沉迷于另一种事物,您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我呢?”
我把衣服叠好铺在地上,坐了下去。
“你有什么权利要求得到这些?你得到的东西必定是从我这儿剥夺了某些东西,你是在损害我的自由。我同你交谈,只是为了每天少吃一个鸡蛋,如果它的价值让你误以为可以滋养什么,那么我认为你该假装得更彻底一点儿,假装良心还在胸膛里跳动——别露出一点儿端臾。”
说这番话让我重新审视自己:这样一项与他交谈的义务当然不存在,但他只要同我说话、向我开口了,我就觉得有责任去回答他。假使失去了我的回答,他会迷失方向呢?
他也该认识到这个事实。
但我忽然听到钟表声在嘀嗒作响,从耳边直接传进耳朵里,就像是在耳朵内部、脑袋里、甚至在我的眼睛里嘀嗒作响。这个人沉默着,我怀疑他故意借此施压。
我坐了大约有五分钟,不为这期间谁也没说一句话感到惊讶。但沉默并没有持续下去,一些蚂蚁顺着我的衣服爬到手臂上来了,它们让我发笑。
“您,”那人说道:“您真是个有趣的人。”他的语气十分别扭,像是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才说得勉勉强强。“看到这些景色会使您快活吗?”
我把头抬起来——这种运动很简单,这节肢体连着一个撬棍,保持肩膀有力,它就会轻轻松松地直起来——,用两个黑洞洞的孔观察外面。
我看到一切都尽力保持有序与安静,偶尔的骚动就像是在呼吸,可爱极了。“它们看起来很正常。”我说道。
“颜色呢?您能看到什么颜色?”
“什么颜色都有,你要哪种?”
“绿色就很好,”他感谢我:“要您明白我的意思真是太费劲了,女士。您看,有一辆自行车从您身边经过,骑车的那个人是多么高兴,而您只是盯着车的轮子避免灰尘落到肺里。之后,您走到栏杆边,风变得沁爽,从这儿眺望过去可以看到海,蓝色从一道狭缝里飘出来,它被削得很薄,仿佛透明,这中间的空洞被两块厚重的泥挤压,内面涂成蓝色,并且靠得越来越近。这看起来十分美味,然而注意到栏杆上的一块锈渍,您远离了,并且厌食。”
“你说的没错。”我放松了肩膀,把不必要的脑袋搁在锁骨里。
“说起来令人感到羞愧。我对您是有所企图的。”他忽然这样说道。
我吃惊极了,因此更加不动声色,以便听清楚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我花费这么多时间,来教您看太阳,看天空,看繁星,它们温暖并且高而远,我企图让它们抬起您的头颅。我偶尔用一个笑话把您逗笑了,您似乎是快乐的,您的面容的的确确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嘴唇弯起,目光却从右下角溜了下去,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您听着我说话,几乎有十分钟,可我注意到您的眼睛,您只是在盯着一片枯叶,它因为蚂蚁的搬运而移动。您并没有关心我在说些什么。”
“完全正确!”我侧过头假装他在我身边,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手掌。
“这样冷酷的人竟是您吗?我宁愿今天才知道这个真相,避免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对着石头敲打。”那人变得羞怯起来,说这些话令他觉得羞愧了,“要是我能取代您,大概就能完全理解这一点。”
“终于来点有意思的事情了!”我说道,“直到现在,你终于说了一句完全属于自己的话,先生。请教您的名字是?”
“您不必如此!”那人喊叫起来:“您是生气了吗?好,如果您要这样做——我叫杰普,我只是一个演员罢了,您干什么为难我呢?”
“我不懂。你今天与往常不同,开始我以为我依旧在玩弄那块旧泥巴,它任我揉搓,就算是把它砸到地上,它也不会自己跑掉。而现在,你学会反驳了,虽然只是一些胡言乱语,但几颗黯淡的思想在其中闪烁,我感到安慰。您看,再怎么老实的人,不也是会生气的么?您装作那副好人的样子,期间几度惹我发笑。”
“够了。”那人说道,“您就是您,谁也演不了。”
说完他退场了。
在这个时刻,我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我解开外衣的扣子,把它围在腰间。我让风把我吹得发狂——有时我猛然跳起来,欢呼着取得的胜利,有时又觉得自己需要压抑住这种得意,转为只在嘴角放出一丝矜持的笑意。
怎么?不该庆祝吗?
虽然这种胜利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快乐,但它需要一份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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