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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方知命(九)

游方知命(九)

极高的天空中只有那轮紫月放出与纯净夜空不相融的柔光,和手中把玩的龟钮一样。

秦修这才注意到龟背上的绿斑发出荧荧白光,其下龟背上刻有一个“兰”字。

眉眼的转动再难带起一丝清静的感觉。

秦修只能看向天空中那轮引人注目的圆月。此时微风濯云,让那轮圆月好似映入水面,朦胧又触手可及。

指尖冰凉仿佛被水面托起,除却手中寒意竟是一无所有。随口叹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再轻轻抹去。此时低头看向那块龟钮,又能怎样呢?

夜色渐深,浓墨一样天穹下是冬季积雪那样如白纸般的村落,犬吠、酣声都悄悄地像呼息那般安逸。

昨日有喜事的那家院门本是虚掩,某时,门轴忽悠悠转动。

淡蓝色皮肤在紫月辉光下泛出一种雾气般的皎白,那双脚丫带着上身的红妆飞快地消失在高墙下的阴影中。

而后,一道人影匆匆走出小心掩住院门快步跟上。

夜颇为寒冷,那个小姑娘放慢脚步蹲下捂了捂脚掌,再次跑动开来。

“兰叶。”。

男声压得很低,但在安静的夜晚却很突兀。

兰叶的脚步开始慌乱,脚尖踫到巷道叉口边的一块石板,摔在了地上。

“没事吧?”,身后的男子快步赶上将她扶起,“别哭啦。我来看看……”。

兰叶用劲推开他,翻身坐在地上。

“好啦,好啦。先把鞋穿上,怪冷的,冻坏了就不好啦。”。

男子将一直提在手上的木底红绣鞋放在她的脚边。

“哎,”,男子的手掌托在兰叶冰凉的足底,“受冻了吧。你该穿我的鞋子的,……”。

兰叶没有挣扎,应该也不会挣脱开吧。

对面深巷中的秦修止住脚步,只好看着月光下的二人将身体靠向一侧墙壁。

好冷。

月光下兰叶一袭红衣长发如柳半遮着容颜,好似在微笑。

“回去吧。”。

男子蹲下身迎着贴上去的小姑娘,二人没入巷中。

“如果能抱起她,不会更好吗?”。

秦修没来由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嘲笑着自己。夜色正浓,任谁也不会察觉。

月夜仍在继续,清冷的辉光恍惚间让秦修再次沉入贪的那亩水塘。只是塘中积水如此清洌轻柔,几乎不存在,可离开身体的温度又让人踏实、安心。

山路依然崎岖,但浮在月光中的秦修停不下脚步。

秦修终于爬上山崖,碗形的山峦盛有一应建筑。脚下翘起的飞檐垂下一串长长的铜铃,跃至地面,绕行十余根立柱后终是到了正门。门上仍是那无字立匾,乌黑油亮,像一面舍弃以久的铁镜。

门吱吱悠悠地开出一道缝隙,然后,一只黑色的小羊探出头,咩咩地叫着。小羊跳出门槛像熟稔的小狗,前蹄搭在秦修膝盖用下巴来回刮蹭,矩形的双眼亦左右交换不住地眨来眨去甚至发出乞求般连续不断的低声颤音。

如果狼果真是吃羊的,那眼前的,又是什么呢?

贪?

这一定是她。

一排牙齿轻轻扣在了秦修伸出的手上,是还能记起的地方,和那次一样倒有些熟悉。

“我又不是个M。”,秦修用另一只手抱起小羊,“该叫你什么好呢?算了,皮皮羊,我们走。”。

不理会怀中撒气地小家伙,秦修转身走向阶下的小湖边。“重山的房子修得真漂亮,门上严丝合缝连道细纹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咩、咩。”。

“就是吧。”,秦修将摇头晃脑的小羊放在一旁,双手掬起湖水清洗了一番。

“那边的阁楼能呆吗?”。

“咩。”。

“重山真是个混蛋。”。

“咩、咩。”。

很好懂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秦修泼水打在脸上,将若有若无的笑意冲散。

“走吧。”。

秦修来到他熬盐的作坊。棚上的茅草好像是换季的羊毛,东一簇西一丛杂七杂八地掺在一起。

“也好。”。

秦修薅着怀中软软地羊毛,不怀好意地笑了。

过了三日,几近饿死的秦修靠半斤咸盐换来了两斤粟米,总算是吃上了一口热饭。

正午刚过,灶中锅碗方才洗涮干净,秦修倒入大半锅卤水又开始了营生。

“别咬我头发,下午我给你采些兰花蜜。”,空不出手的秦修只好用肘将爬在身上的黑羊拨开。

“喂,你搓泥团子是要筑巢吗?”。

“你的狗窝是这样盘的?”。

听到草棚外远远传来的声音,秦修迫不及待地站起转身看向雨中。

“不和你这半拉废人一般见识。这只羊不错,肉挺嫩的。”,猎矢掀下斗笠进到草棚中,一眼锁住了小黑羊。

小黑羊却不甘示弱,用肩脖子卡在秦修膝盖后用力顶撞着,大有若非秦修在场定会不死不休之势。

“你俩啊。你们也来了。”。

“有些晚了。”,郑南将要抬起的衣袖轻轻放下。

“哪里。能来就不会晚。”,秦修摊开满手的红泥略向后退了退,“秋月。”。

秋月贴得还是有些近。纤纤细眉下密密的睫毛分外清晰,其下双眸像一汪倒映垂柳沾有落英的春水让秦修无法呼息。水面却仍被破开,泛出涟漪样的泪痕不住地颤抖。

她是否知道我眼中的她?

秦修如此想到,但渐渐久久注视地目光换来秋月绯红的面颊。

“儿女情长,郎情妾意,意犹未尽。”,猎矢走到二人中间轻声做着注释。

秋月忽地将头埋入长发中,碎步走到草棚一边背对着三人一言不发。

“我先去洗手。”。

“外面雨挺大不如去洗个澡。”,说罢将斗笠扣在秦修脑袋上。

“嗯。”。

“总感觉见过你,别走啊。”。

小黑羊不为所动,跟着秦修走到檐下的一口乘雨的瓦罐处。

“你跟出来也是要洗手吗。”。

“咩。咩,咩。”。

你在说什么啊。

秦修洗净双手轻轻抱起小羊,再将小羊沾满泥浆的蹄子一一清理。

“喂,你不会让我们个几住在这吧。”。

“你把棚子补起来就能住了。”。

“还到兰家去?”。

“我倒知道一个好去处,”。

“那就别废话了,我们几个带上你还是很轻松的。”。

“数日不见我就成累赘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能吐出来的那叫大象。”,猎矢在棚内找了个矮凳坐下,细细打理自己的指甲,“有多远。”。

“三千丈。”。

“看来咱俩是要切磋一下了。”。

“得得得,是我不讲理,你就不能像秋月一样贤良淑德温文尔雅,”,看到秋月投来狠狠剐裁自己的目光,秦修转向郑南,“有郑公子一分知书达理的气质就好了。”。

“我”。

“我见到马行了。”,秦修抢先塞住猎失,“没想到他那儿子还活着。”。

秦修顺事抚着怀中的小黑羊悠悠地踱着步子,让自己想起了城墙上抚琴的孔明先生。

过了好一会儿,倒是郑南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不提也罢。”。

“咯,吱~。”。

听到猎矢咬牙的声音,秦修这才将几日中所发生的事情拣选着说了一遍。

“就这些。”。

“咩。”。

“你也觉得是呀。”,秦修趴在小黑羊耳边轻声说,“贪。笑间也该开饭了,大家有吃的吧。”。

四人面面相觑又各自走向草棚的一边。雨落地不止,沙沙作响地雨雾将几人模糊的表情一一记下。

理所当然的笑容,相互交流的眼神,在最后竟然变成泪水干涸的僵硬麻木。

“不是有只羊吗?”。

兴奋地猎矢像跳入滚油中的一勺水快速引动了气氛,那两人兴奋的表情像流感传染的病友相互拥抱一样,真是漫卷诗书喜欲狂。

“咳,我们先去住的地方吧。”。

“混蛋,我的斗笠。你别跑……”。

山雨凌厉恍若琶琵嘈嘈,但在那间大殿中却听不真切。

原先紧闭的大门豁然敞开,殿中藻井处流动的光团散出缕缕丝絮状的光斑在看似绵稠的空气中呼吸般闪烁,纷飞流光中置有一张案几,有两个人坐在两边。

“你找过白啸了。”,重山给自己斟上茶。

“嗯。干了一仗。”。

“也好,赤身剑骨还是很强的。”,呷下热茶,“还有几天?”。

“就今天吧。”,马行由单盘转成双盘将上身微靠向后方,“给死人就不上茶了?”。

“虚不受补还要喝茶,你还能端得起这杯子。”,重山翻手托出一只岫玉茶杯推给马行。

“无量杯,你还有啊。当年,”,马行仔细打量着杯子,咽下嘴边即出的话语,“算了,现在八谷川,迎仙郡和仙岛不会再有动作。”。

“要我谢你吗?”。

“别杀秦修。”。

“止丧。去收拾好外面,准备迎接兰公子。”,重山将茶杯推到案几中间,“留他有什么好的。”。

“你可能杀不了他,这才是麻烦。”。

“也行,听你的。跟个要死的老头一样。”。

“我那孙女,你别让她受丁点委屈。”,马行端起岫玉杯,“李清平的大海碗也不如此。”。

饮尽,马行放下岫玉杯。

“不可能,你要干什么?”,重山扶案立起,对面的马行双手参在小腹前却没了呼吸。

“死了?”。

重山站直身子,双手刚背在身后,脑中响起淡淡的音响,“走了。”。

马行下半身燃起白色火焰,但火燃竟拥有实质,粗糙的同灰烬一样。倾刻间,火焰便混在散满流光的空气中,与光辉交混在一起。

火焰像丛疯长的野草,在与马行空空的胸腔间不断生长,吞噬着作为生灵的马行的根本。火焰有着草叶的纹路,像极早春山麓底被风霜浸透百日的野草,坚韧,也只是坚韧,不带丝亳生气。

当脊柱被火焰燎过,剃净,马行的上半身猛然胀大,额前一个奇异的符号陡然发出强烈的光芒。

“尨戌,那只羊我不杀它。可也就只是这样了。”。

案几不知被掀了多远,低眉颔首的丫鬟小心迅速地伏地告罪,待重山离开后仔细清理着。

四人来到殿前,却早有一人等在那里。

“秦修先生,在下止丧。府君吩咐我在此等侯。”。

“见过止丧小姐。”。

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身纸白宫衣蚕丝般的细发透明中泛出亮白光泽,乌黑的眼瞳似鸿泥点雪异样灵动干净,整个人儿便是一片雪花。

止丧也不多说,只是微笑看着众人。

“不请我们进去吗?”,秦修受不了身后猎失戳来戳去的手指终于开口询问。

“请再等等。”。

说罢就在门口置上了案几坐垫,两边各有一方鹤行铜炉,一只口衔如意一只口衔兰草,炉腹中碳火彤彤片刻使便消了湿寒。

“这般赏雨我也是头一遭赶上。”,郑南看向咫尺外的雨幕,端起雾气腾腾的茶杯轻轻吹着气。

“可不是咋地。”,秦修取出一块糕点凑到怀中小黑羊的嘴边。无奈,只好自己吃下。

“你得罪了重山?”,隔着秋月,猎失向秦修喊话。

秦修半闭着嘴吞咽:“唔。没,有。”。

“那就怪了?老爷子说过,重山表面坦荡但心里更直接。你是不是忘了些啥?”。

“能有啥啊?”,秦修从袖中掏中一枚龟钮放在案上,“就个这,他没说过什么的。”。

郑南瞟了一眼,说:“这个龟钮是储君才会有的。”。

“我看看。”。

不待猎失说完,秋月已抓过龟钮仔细察看。

“恭迎兰公子。”,止丧忽然说道,“府君大人在殿中等侯多时了,请。”。

秋月没有回应,只是反复确认着指尖上小小的龟钮。

有人不想再等。

“山川河岳四海生花。”。

突兀的声音引出秋月同样突兀却略为讶异的回答,“桑兰竹李明月语风。”。

重山走到秋月身后俯身轻语,“你的河岳就在你的手中。我的兰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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