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不起雾
（一）
“那个...这里是恩菲尔德庄园吗？我叫做艾玛·伍兹，是来这里应聘园丁的！”
“嗯，伍兹小姐，是吗？”
琼斯太太抬起头打量眼前这个略有些稚气的女孩，放下了手中读了一半的报纸。
褐色短发的她戴着一顶草帽，它有点破了，上面缠着一个蓼蓝染的丝带。此刻小姑娘正在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眼巴巴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琼斯太太叹了口气。
“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招聘启事吗？”
“嗯，是的！威灵顿公报很有意思，每周的轶闻板块我都会看！生活版我也很喜欢，里面有些时候会讲关于园艺的事情。对了，上周的新闻里面......”
“对不起，伍兹小姐，请回吧，恩菲尔德庄园已经不需要园丁了。”琼斯太太打断了眼前女孩的滔滔不绝，做了一个慢走不送的手势，然后拿起了刚刚还在看的报纸。
“诶？！为为为为什么？我很擅长园艺的！修剪草坪整理花圃打扫房间洗衣做饭都会做！薪水不用太多只要包吃包住，休假我也很少的每年两个月就可以了，不不不，一个月，就一个月！求求您让我在这里工作吧qwq。”
“不，伍兹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琼斯太太万般无奈地从报纸后把埋下的脑袋抬起来，原本有些胖胖的脸蓦地有些阴郁，“我并不是在怀疑你的工作能力，只是恩菲尔德庄园已经不再需要佣人了。前天庄园的主人就已经搬走，所有的佣人都已经被打发回家，这个宅邸如今就只有我这一位前管家还在看着空房子。伍兹小姐想必从来不看威灵顿公报的商业版吧，那里应该有恩菲尔德庄园出售的告示。”
“我。。。我的确从来不看。。。因为商业版的内容一点都不好看来着。。。”
“知道了就请回吧，很高兴见到你，伍兹小姐。不过再见了。”女管家有气无力地躺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地继续读着她的报纸。
可是离开的脚步声并没有传入琼斯太太的耳朵里，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园丁小姑娘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低着头，把自己藏在那顶大大的草帽里面，浑身像是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怎么，还不走么？难道是内急？庄园的盥洗室就在那边，如果有需要的话沿着这条走廊直走到尽头右转.....”琼斯不情愿地把视线从报纸上挪开，看着这个抖来抖去的麻烦女孩，并且给出了她认为最正确的建议。
“不...不是的...”在原地颤抖的小姑娘挤出一丝弱不可闻的声音，但看她的架势，似乎是对眼前的琼斯女士蠢蠢欲动。
“那么是......中风？医生我可以给你推荐，但别想着我会陪你去......呜哇！你干嘛！放手啊！别过来！别拉我报纸！裙子也是！还有衣服袖子！”
“呜呜！求求您收留我吧，我在来这里的路上身上就没有盘缠了！您不收留我的话我就只有流落街头在伦敦东区的垃圾桶里找吃的了，呜呜呜！明明我从孤儿院出发的时候身上还有八百英镑的，呜呜呜！我啥都会做看房子也可以，您就大发慈悲留下我吧。”
“八百英镑。。。你是从伊普斯维奇或者布里斯托尔这种大老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吗？走那么远来谋这份差事？”女管家三两下把这个尝试着来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姑娘从身上扯下来，然后让她乖乖地站在自己面前。她还在用戴着园丁手套的手抹着自己的眼睛，一小颗一小颗眼泪从涨得通红的小脸上滑落下来。
哽咽着的艾玛抽抽噎噎地解释道：“不...我是从伦敦北的孤儿院来的...到恩菲尔德庄园只有不到四十英里......”
“这点距离就能花完八百英镑？你难道被陌生男人骗了钱？”琼斯再度看看这一看就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开始脑补这个傻的有点令人跌眼镜的姑娘是怎么被一个道貌岸然，外表风度翩翩实则蛇蝎心肠的伪君子给骗了的。他说不定是个投机商人，骗光了这小姑娘身上所有的积蓄，说不定还骗了她的身子，结果第二天天没亮就卷着钞票消失在某辆通向曼切斯特的马车上。
正当琼斯太太想要怒骂世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园丁小姑娘含着泪眼嚅嗫道：“不是的...不是一个...不止一个...”
“啊？！”这回轮到琼斯太太震惊了，看来不是投机商人，敢情是犯罪团伙啊?！“快去报警，这可马虎不得！我陪你去！我跟你说，女孩子家要爱惜自己，不要轻易上了陌生男人的当......”
“不...我觉得警察先生不会管这事的，呜呜呜。”
“不会的，有我在！我和这一带的警长是熟人，他绝对会帮你主持公道。你先把事情的原委说来听听。”
“警察先生真的会管么呜呜呜，我在经过东区的时候看到路边的一个流浪汉没有饭吃很可怜，我就把身上的二十英镑拿给他了...呜呜呜...”
“然后呢？”
“然后就有很多很多的流浪汉跟过来...我觉得他们都很可怜...不仅要饿肚子，衣服也破破的，于是我就......”
“......”
“汉森先生很可怜...他晚上睡在大桥的桥洞里...沃肯先生也是...他的手被人打断了...急需一笔钱去看医生...还有...还有强尼先生和德瑞小姐....”
“慈悲的主啊，快救救这可怜的小姐，她的善心全被恶人给糟蹋了...不，可能不是恶人的缘故...而是因为她太蠢...”琼斯太太捂着额头，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泫然欲泣...不，应该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傻孩子。
“呜呜呜...警察先生会管这件事么...如果能让那些流浪汉都有衣服穿有东西吃就好了...呜呜呜...那些钱我就不要了...”
“我觉得......警察管不了这事...”琼斯太太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去，重新打开她那张被园丁小姐弄得皱皱的报纸，上面关于雾都怪影的报道她还没有看完呢。她本来想赶这个小姑娘走，可是看着她戴着草帽呆呆的样子，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真的有可能会被图谋不轨的人带走，说不定会被骗到伦敦东的贫民区里，沦落成一个娼妇。
纠结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把报纸折起来，彻底放到一边去，走到小姑娘的面前，高声问道：“艾玛·伍兹是吧？”
“是......是！”艾玛站直了身子，然后用手扶了扶她头顶的草帽。
“你留下来吧，我帮你找点差事做。”
“诶？”
“别诶了，跟在我后面，我带你熟悉一下恩菲尔德庄园。我叫做琼斯·沃特森，你以后叫我琼斯就行。”
“是...是！您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小姑娘立刻从哭脸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不过带着眼泪的微笑确实有点让人无奈。她弯下腰，立刻向女管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女管家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慢步向走廊深处走去。自此，恩菲尔德庄园多了一个新的客人。
“那个，能问一下为什么庄园的主人会搬走呢...明明...这里是一个挺不错的地方...”
“不错？伍兹小姐，您在开玩笑吗？我可是一天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呆。”
琼斯走着，神情低沉地说着。
“诶，为什么？”
“这里是伦敦南最容易起雾的地方，尤其是晚上。并且，这附近经常闹鬼。我倒是没怎么见过，不过庄园的主人倒是被吓得不轻。这不，一周前的事情，在前天就决定把这里出售掉。给你个忠告，伍兹小姐。”
琼斯太太回过头来，那张原本还算和蔼的脸上显露出一丝阴霾与惊惶：
“晚上的时候别在庄园和附近乱走，乖乖地在自己房间里待好。”
“尤其不要去有雾的地方，千万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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