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类救亡计划的第一项议程，新人类计划。该计划由Novyle地下研究所提出，现在，我想，是时候将话语权交给Novyle所的负责人，宗先生了。”
说着，老者看向了羸弱青年所在的方向。他一怔，眼前，那个穿黑西装的魁梧男人，迎着老者向他投来的殷切视线，从圆形会议室的圆周走向圆心。周围很安静，连男人的脚步声都能过够听的一清二楚。他没有用力踏步，但步履迈得很坚毅，脊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并不像是科学家，更像是一个军人。老人在发言台上将播音器递给他，然后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从老人发言，到他离席，再到他走上发言台接过播音器，整个过程里全场都是一片静谧。没有掌声，没有议论，有的只是包含着什么的目视。对于智者而言，掌声是多余的东西，更何况眼前这个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能够令在场所有的人类精英完全信服。
强者自有强者的自傲，强者的掌声只会送给值得自己敬佩的人。
“我们提出的计划草案已经全部发送至在场诸位手中的电子平板，请诸位审阅。身为拥有最强头脑之人，诸位应该明白，拥有更高智力的人种对于如今的人类社会是多么必要。一个智商较普通人高上十的新人类，其进行科学类相关工作的效率就会提高二十倍，并且可以做到普通人不可能做到的思辨和分析行为。事实上，人脑就是这样一个越往上开发，能力提升越恐怖的存在，提升的效率接近于指数函数。也就是说，开发人脑是人类提高创造力的不二选择。”Novyle研究所的负责人陈述着这一事实，一边浏览着他的计划草案。即使已经写的非常科普化，但里面深入一点的东西没有专业知识也是看不懂的。
“也就是说，宗先生的意思是，第一计划将致力于优化整个人类的种群，高度开发其智力，我可以这么认为吗？”
会场的一角传来一个声音。
“是的，新人类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彻底改造人类这个种族，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在这样残酷的地球环境里生存下来。不仅是智力，这个计划还会尝试改造人类体格，最终制造出具有超强运动能力，能够在红雾中生存的新人类。为了加快人类的科学进程，我们将首先尝试人脑潜能的开发。”发言台上的男人回答道。
“适应红雾？请问宗先生认为通过计划书里的基因改造，体细胞克隆和一项并不为在座所知的electric brain（电子脑）技术，就能够改变全人类的大脑智力，并且能够造出能够忍受红雾的人种？”
“是。”
“我只能认为您说的是天方夜谭。”
“的确，我明白这说起来很可笑，但是这并非不可行。”宗所长站在台上笑了，笑容很冷，只是勉强牵动嘴角。好像他早就料到了会在这发言台上被狠狠质询，毫不慌张地接着道：“我得先澄清一件事，该计划并不是要改变现有的全人类，而是要制造一批新型人类。只有在受精卵的状态之下我们才能对一个人类个体进行彻彻底底的改造，重新编码这个个体的全部基因序列，并使之在后续的成长发育过程中得到最佳的表达。但很遗憾，我们目前的技术绝无可能达到能直接将一个普通人类的受精卵改造成超人的程度。”
“但是，诸位也知道，在大灾难幸存者中，有万分之三的人拥有一项上天赐予的能力，那就是红雾耐性，这些人的体内会存在不同浓度的红雾抗体，可以在低浓度的红雾下生存。在进行红雾实验的时候我们发现，红雾致死的原因主要是引起接触者体细胞大规模的基因突变，尤其是神经细胞和皮肤，所以才会产生如此众多的红雾溃烂和嗜睡症患者。而红雾抗体的作用，就是抑制这些基因突变，尤其是其中的恶性部分，良性突变则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保留。也就是说，如果实验者体内的红雾抗体足够充分，持续性地向实验者的体内注入纯化之后的红雾，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基因被大量优化后的全新个体！这就是我们制造出来的新人类！诸位再想一想，如果我们对这个新人类的体细胞克隆，那我们将得到数不胜数的全新人类！人类这个族群势必会走在生物进化的最前沿！”
站在台上的男人越陈述越是激动，他一脸狂热地目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听众，双手不断比划着，喉咙里面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当然，不止是他，在场听众中所有明白了这项计划的人都在颤抖。台上的男人没有说错，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话，要彻底打造出一个全新的人类族群，绝不是一件纸上谈兵的事情。要知道，送到在场一百五十个穹顶核心手中的实验报告和论文是经过了全面的筛查评审和重复实验的，学术造假的可能性被框死在零，因为穹顶相关的审核机构不可能拿全人类的未来开玩笑。
“我说一句。宗所长，你所述的实验已经在人体上全面进行了？”
“是，穹顶为Novyle提供了三十名实验者，我们在他们身上进行了极其系统和完善的实验。所有的实验记录都可以凭借穹顶核心持有的黑卡进行查阅。我们在实验者的绝大部分身体组织里展开了红雾测验，除了实验初期有四个实验者因为过量注射导致了死亡之外，其它实验者都存活了较长的一段时间。这些实验者的红雾抗性都不是很高，身体产生红雾抗体的能力在后期几乎完全丧失，但是已经得到改造的成果是毋庸置疑的，有一名实验者因为被大幅强化了肌肉力量甚至开始彻底地反抗，在场一个实验员被他挣开了束缚带当场打碎了脑袋，随后他所在的隔离室被灌满红雾进行封闭式处死。”宗所长顿了顿，嘴角带笑地回忆道，“隔离室的加厚防弹玻璃总共有四层，有一层在他反抗的时候被打碎了，第二层也在他的拳击下开始变形。根据实验的结果，直接在实验者的脊柱和大脑中注射纯化红雾效果是最好的，控制人身体的神经中枢会首先得到进化，从而带动其它的器官和系统。虽然神经系统被直接基因诱变的痛苦是其它身体组织的数倍。”
会场安静了下来，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死寂，只剩下了呼吸声。
只剩下了呼吸声，所有人都在吸着凉气，脊背后方一股凉意油然而生。鸡皮疙瘩在一瞬间布满裸露出来的皮肤。女士们都在微微发抖，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还沉着无波的面容变得一片铁青，有的人血色彻底从面颊上消失，还有的人冷汗直接从脖颈出滑落。在他们眼里，站在台上的那个男人哪里是一个科学家，他简直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实验室的惨状在他平淡的叙述中被还原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泰然自若地说着，就像是在介绍自家后花园里种的土豆，从松土灌溉讲到除虫施肥。实验室里死掉的那些人在叙述中就像是一个专门被培养来解剖的兔子或小白鼠，接受残忍的实验然后为科学献身就是他们理所应当的职责，和那些低等的哺乳动物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些动物太贵了，极其稀有，实验室有一半的预算都砸在了搜集实验体上。
在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叙述之时，一位女士按捺不住从座位上站起，高声道：“我不同意这项计划，太荒唐了，这简直是一场屠杀！在你的构思里实验者没有人权，实验员没有人性，就算计划成功你也只能造出非人的怪物，就像弗兰肯斯坦一样！那根本就不是所谓美好的新人类，那只是没有人性的另一物种。”
“在生物学上，只要能够繁育可育后代的动物就是同一物种，小姐。您同情那些在实验台上牺牲的生命我完全理解，但是这是人类在进化史上为科学所付出的必须代价！”宗所长收起笑，刀锋一样的视线直直地扎向站起来的那个女士，面容凝重到快要结冰。“一个实验者的脑部解剖结果表现极其良好，预测如果红雾抗体能继续供应，其智商至少会达到一百八十以上，我们只用了一些下层深渊里遍地都是的物质就能凭空打造出一个爱因斯坦！除了需要有红雾抗性没有任何要求。这些通过诱变进化的大脑能够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电子脑技术，我们可以人为地改造他们的知识记忆系统。再有，通过大灾变之后发明的体细胞克隆术，我们就能量化生产这些人类，最终能够从受精卵开始制造超人！届时人类将彻底克服红雾，并且成为比现在高等数倍的智能生命体！他们的征程将是星辰大海！整个宇宙对会被人类踩在脚下！”
一个生物学家在台上歇斯底里着，放声大笑地勾勒着末世人类的美好蓝图。在他眼中的世界里，也许红雾并不是屠杀他同胞的凶恶野兽，而是人类历史上一针上帝送来的催化剂，甚至可以说是为人类的进一步进化指路的明灯，人类称霸全宇宙的动力引擎。
会场哗然，狂热者发出惊呼，反对者失语噤声。现在有一个疯子座在了人类的代表座位上，他不仅没有害怕这些能让他死十亿次的红色物质，反倒是琢磨着用它来征服整个宇宙。
“不可能！”又一位反对者站了起来，矗立在窃窃私语面面相觑的与会者中，要给台上这个自认为燃烧着的恶魔泼一盆冷水，“实验报告里没有一个实验者存活超过了三个月，他们中红雾抗性最好的人，初始抗体血浓度达到了十毫克每分升。在不接受实验的情况下，他甚至能在深渊里进行短时间的活动。可即使如此他体内红雾抗体的再生水平也在实验后期几乎被摧毁，我认为，你不可能找到实验体能够完成你在计划中声明的那种程度的改造。根据之前的数据估计，要达到标准至少需要实验者接受接近一年的红雾注射，不可能有符合目标的人选的！”
此言一出，反对者们才如梦初醒。会场里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之前一些默不作声的与会者开始低声地宣泄自己对这项计划的不满，讽刺台上男人的愚蠢天真和痴人说梦。站起来发言的反对者略得意地轻笑，戏谑地看着台上的宗所长要怎么扳回一局。
可站在台上的男人没有像预料一样脸色大变。他只是低着头，嘴角牵起弧度，开始那狰狞的微笑。他轻轻地颤抖肩膀，紧接着，笑声从他的双唇之间放出，由低到高，最后他仰起头，肆无忌惮地狂笑了起来。
“是啊，这样的计划太过荒谬，怎么可能实现呢？哈哈哈哈！”他笑着，“可是上帝也许是真的存在的，他总喜欢给走到穷途的人类送来点希望的曙光，谁叫人是他最宠爱的孩子呢？哈哈哈哈！”
“Mr. Wang，王昌平。能请你到这个地方来吗？我想，现在是大家需要你的时候了。”
姓宗的男人笑着，缓缓地向远方凝视。视线那头，羸弱的青年缓缓起身。
也许在这一刻，这个被身旁各种光环和头衔压低到泥土里的年轻人，才终于成为了这场狂宴的真正主角。
也成为了这个故事无法阻止的开始。
chapter.twenty-nine 人类最高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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