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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选马

四十三、选马

八云橙听到群鬼的喊声,眉头皱了一皱,忽发一声冷笑,不无嘲讽地说:

“哼。老先生,你觉得我是那种温柔的好人吗?我们上群策峰确实是有事,这信笺你要是不愿给我,那条老命也不用非得等上了群策峰再交代。”

她这话里意思便是说“假如现在不给信笺,老命现在就可以交代,也不用等着上群策峰了”。这番话一出口,大殿上人声顿时静了。毕竟八云橙话中敌意太强,若不是她先前对鬼族有过大恩,单凭此不敬言语,众鬼族早已忍不住一拥而上跟她动上了手,这时却只是都静了下来,暗自在心里没好气地嘀咕:

“这位猫妖小姐脾气还真是古怪,主公明明是为她考虑,不知道她还发什么火。”

八云橙幼年时遭逢大难,目睹无数亲友在眼前惨亡,从此性情大变,越发乖僻暴戾。这时听到伊波教通连同这一群鬼族都要轻掷生命,胸中便涌上一阵莫名之火,口中自然而然便说出了讥讽挑衅的言语。

伊波教通被八云橙这么一呛,也是两眼直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在结城弥这时忙讪笑着出来打圆场说:

“橙大人没胡说啊,我们确实是要上群策峰有事,那可不是骗你们。所以,天狗的邀请函还请借给我们用吧,那是因为我们要找橙,要打听消息……哎呀,该怎么说啊。”

结城弥本来内向胆小,这时面对群鬼更紧张得脑中一团乱麻,结结巴巴地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好在这时伊莉莎在旁开口解释,才将八云橙及二人的身份关系,八云蓝如何被月人所擒,又遭无明神水感染转化,橙如何被擒失踪,自己三人想上群策峰打听消息的事情一一道来。

众鬼听到八云橙的身份与幻想乡中大名鼎鼎的八云紫一样,都是妖怪贤者之时,人人都惊讶万分,止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他们想到八云橙本领虽高,却未必及得上天狗众的英彦丰前和鞍马僧正坊,与八云紫相比只怕差得更远。说她是妖怪贤者,在场的众鬼族大多都不相信,只是对她帮扶鬼族心存感激,个个都不说破。至于八云橙身中软银白盏花之毒,一身本领大打了折扣一事他们却是不知道了。

待说到八云蓝被无明神水感染,已成月人傀儡一事时,众鬼族反倒不怎么惊讶。只因为鬼族们虽隐居避世,但时时须得提防仇家追杀或是天狗暗害,对此事早已打听清楚。伊波教通本还奇怪八云蓝作为妖怪贤者八云紫的式神,怎么又会反助外敌,一经伊莉莎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伊莉莎又说:

“其实我们原本打算前去守矢神社打听情况,只是小橙被风见幽香掳走,我们三人没一个认得妖怪山道路的,胡乱地兜来转去才误闯进鬼族的洞府。这下既然听说天狗众在群策峰顶邀请群雄会盟,觉得不如趁机也上群策峰一趟,那时候人多打听消息起来也方便。”

其实她与弥未曾与八云橙互通声气,只是听她说上群策峰有事,便如此猜测。

伊波教通到此方才确定三人并不是天狗的使者,心中仅有的一丝担忧也去了,哈哈一笑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是我们对三位动手无礼在先,小老儿那杯苦茶可算是赔礼了。杏子,瞧你错怪了好人,快来赔礼道歉。”

伊波杏子这时也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冤枉这三人是天狗的走狗爪牙全是出于误会。又想到八云橙对她的搭救回护,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当下从八云橙怀里退了出来,抹了抹脸颊上泪水,低头小声说:

“对不起了。”

八云橙朝她默默点头,又转而对伊波教通说:

“就是这么回事,老先生能把这张信笺给我吗?”

伊波教通陪着笑脸说:

“既然橙大人真是有用,那就拿去便是。只是我们鬼族顺水推舟,要橙大人替我们挡这一场大灾,真是让人好过意不去。”

八云橙说:

“要是过意不去,就派个人作我们的向导吧。我们三个对妖怪山里的路都不熟悉,之前绕了半天想去守矢神社,结果误闯了鬼族的洞府。这次想上群策峰,要是再没人带路,说不定就胡乱走到了守矢山。”

她自嘲说这笑话时神态冰冷,却也引得众鬼族一阵大笑。

伊波教通欣然抚了抚颔下一部白须,点头说: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不光是向导,我还准备送给三位几匹快马,在路上使用,这样一来要赶到群策峰也不过是转眼的事。幸三郎,你带三位去马厩挑马。”

众鬼中走出一肤色青灰,头生双角,看起来只十四五岁般的少年男鬼,朝伊波教通单膝拜了一拜,说:

“是,主公。”

又一转身对八云橙三人说:

“三位请跟我来吧。”

八云橙点点头,幸三郎便当先而行,四人在群鬼欢呼声中朝大殿后方走去。八云橙走在最后,正要进那石道,忽然听见伊波教通在背后招呼说:

“三位挑完马匹后还请再来鄙室一趟,小老儿好请三位喝一碗践行茶水再走。”

八云橙回头只冲他不置可否地一笑,便进了那狭长的石道。三人跟随那幸三郎在石道中又是一阵盘旋绕路,先是感到脚下道路不住向下延伸,转了几个弯又复往上。石道两壁虽挂有灯火,但在这潮湿阴暗的地道中穿行还是不免让人心里打鼓。

三人心中都想:

“这地道挖得这样浩大复杂,要是没人领路,恐怕在里面走上十天半月也难出去。伊波老先生这样大费功夫就为了隐居避祸,天狗众声势太强是一方面,跟鬼族过去惹下的仇家太多恐怕也有关联。”

四人又走了一阵,幸三郎终于在一间石室门前停下脚步,他从怀中摸出一串黄铜钥匙,取出其中一枚插入锁孔一拧,那石门登时洞开。

一行人人先后进了石门。八云橙三人见到听到门后竟别有动天,方圆面积足有数百丈,屋顶也高在十余丈以上。地上绿草盈盈,又有泉水溪流,各色骏马或在草地上嬉戏奔走,或在溪水边渴饮溪水。三人着实都吃了一惊,抬头望去,那屋顶正中央挂着一盏明灯,所放光芒明亮耀眼,非是寻常灯火能比,显然是以妖力作为燃料,隐隐已有几分小太阳的模样。

八云橙点头心想:

“要不是有这盏灯来冒充太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隧道中,也难以造出这样一片小小草原。可是鬼族既然已经隐居避世,不知道还养这么多马匹干什么,难道伊波老先生还老骥伏枥,意图使鬼族东山再起吗?”

幸三郎见到她脸上神色变化,已猜到她心中所想,露出一副苦笑模样,说:

“天狗们养马,我们鬼族也养马。咱们养马的本领或许比他们差些,但要说差得有多远,那也难说。橙大人你看这许多马匹,要是配上了骁勇善战的武士,那该有多美。唉,只可惜天狗养马是用来打仗的,咱们养马却是用来逃命的。”

小弥听他这样说,奇问:

“用来逃命?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幸三郎回答说:

“我们鬼族过去曾统治过妖怪山,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人家都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咱们先是败给天狗,跟着四位鬼王相继离开,以往对咱们鬼族低眉顺目百依百顺的河童、山童、狐女、般若什么的就一齐变了脸,把我们当做仇家追杀了。”

小弥双眉一皱,说:

“这帮家伙这样不讲义气?主家势力一蒙大难就立即倒戈相向,也太小人了吧?”

幸三郎摇头叹气说:

“也不能那么说。以前鬼族强大的时候,大家都没发现,即便有些人发现了,也都装装傻了事。等到势力衰弱了下来,这才发觉曾经做过多少恶事,妖怪山里的那些妖精鬼怪,不那么恨我们的,那是人家宽宏大量,恨我们的,那也是情理之中。不瞒您说,您看现在的天狗有几分蛮横跋扈,曾经的鬼族最次也得有那十倍以上,唉……”

弥原本只以为鬼族是受欺负的可怜人,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心想:

“原来你们只是现在看起来可怜。这么说来,以前那样曾经受你们欺压的妖怪,现在把你们当作仇人来追杀,那也在情理之中了。”

她忽然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一个道理:此时看起来受欺压可怜的人,若是将他易地处之,说不定比欺压他的人还要可恶。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感到躲藏在这洞府中的鬼族们并不那么可怜,甚至是咎由自取了。

这时伊莉莎却忽然说:

“伊波老先生带着全族隐居在这里避世,自然是不愿意再招惹是非的意思,即使遇到天狗的挑衅也总是处处忍让,人贵在能自我反省,那已经十分难得了。”

幸三郎听她夸赞自家主公,忙说:

“没错没错,主公就是这个意思。在洞府里养这么多马,也是怕一旦敌人发现了我们的住处所在,打上了门,大家就方便骑着马从隐秘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走。我虽没亲眼见过,但听老一辈的鬼族提到过,骑上马搬家避祸的事情,迄今已有五次了。唉,扯得远了,我们还是先挑马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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