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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底线

四十二、底线

八云橙咦了一声,说:

“这就怪了,你刚刚明明说只要是鬼族中人就可以。”

高天狗陪着笑脸打个哈哈,说:

“我这兄弟讲话不清楚,是伊波先生这一族才行。那星熊勇仪早已不是妖怪山中人,若是她在比武中拔得头筹,难道我们妖怪山的妖精鬼怪还要奉一个外人作盟主吗?”

八云橙点头说:

“也有道理,既然这样的话,就让伊波老先生收我入鬼族。这请柬让我接了就好。”

矮天狗忙摇起双手说:

“不行不行,您可并非是鬼族中人。”

八云橙冷笑一声,语带讥讽地说:

“星熊勇仪是鬼族中人,你们又说不行。看来是非得本领比你们低的才行吗?天狗众自诩是妖怪山第一大势力,怎么被我和勇仪吓成了这样?”

高矮天狗兄弟被她一阵抢白,想要反驳,却觉得她话中似乎没什么破绽,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八云橙又说:

“既然现在妖怪山的鬼族是伊波老先生作主公,伊波老先生爱收谁就收谁。伊波老先生自己是鬼族就非要收鬼族不可吗?守矢神社的神奈子和诹访子都是神明,难道守矢神社中个个都是神明吗?”

八云橙平时虽然待人冰冷,言语不多,但她其实算是口才便给之人,只是极少表现。这时一番言语猛地抛了出来,倒真让高矮两天狗无言以对,心中虽知她是在狡辩,却实在又难找出其中漏洞。

便在这时,八云橙已转身朝着伊波教通单膝跪下,低头道了声:

“主公。”

伊波教通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打开,盒中尽是如胭脂似的红油。他用手指蘸了,便在八云橙额上涂抹出了一个勾玉形状。这原本是鬼族中新生儿诞生之时,由族中长辈所作的仪式,旨在保佑孩子平安长大,将来强健勇敢,这时用在八云橙身上,大殿上人人都知其意便是表明八云橙自此以后就是鬼族中人了。

高矮两天狗见到事情木已成舟,只得作罢。他兄弟二人既知此事无法阻挡,心中反而畅快了几分。

那高天狗叹口气说:

“唉,算了吧。既然这位猫妖小姐和伊波老先生都没异议,我们也没法多说什么。”

矮天狗跟着说:

“……既然这信笺请柬是猫妖小姐接了,还请过段时间一定要上群策峰来。推举盟主一事旨在抵挡月人侵攻,事关妖怪山的存亡,乃至幻想乡的荣辱,实在非同小可,还望猫妖小姐接了请柬不是为了消遣我等。”

他话说到此处,转头向一旁的高天狗问:

“兄长,这便告辞了吧?”

那高天狗点了点头。

伊波教通正想说俩句挽留客套的言语,那高矮两天狗却已挥挥手转身而去,一眨眼间便已出了大门。余下的那青年天狗望着两位师傅的背影,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八云橙一眼,便即转身紧随着那二人离去。

这三名天狗使者来时,鬼族中人人都觉大难临头,但见他们离去时竟一个个灰头土脸,一场大灾竟就如此虎头蛇尾,消弭于无形中,个个都恍如梦中一般。待回过神来,人人都想起了此事全是因为八云橙三人之故,一个个便欢呼雀跃地将她三人围在了中央。

伊莉莎和小弥受这气氛感染,也是满面欣然,都拥到八云橙左右。众鬼族爱屋及乌,将她俩也一并簇拥起来,各种衷心感谢称颂的言语不住口地迭迭奉上。

正当大家都兴高采烈时,伊波教通却忽然大喊起来: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伊波教通为人向来仁厚随和,这时的话声却庄严郑重,众鬼族一听他话音便知他有重要事情宣布,一个个都静下声来,朝他望去。八云橙一眼看去,见到这鬼族老人脸上竟毫无兴奋雀跃之情,反倒略有哀色,心里不禁惊奇,但念头一转,已明白了其中缘由。

果不其然,伊波教通嗫嚅了一阵后,朝她伸出右手,说:

“还是请您将请柬信笺交给小老儿吧。”

他这句话一出,大殿中除却八云橙之外,人人都是大惊失色。伊波杏子更是大拽祖父的袖子,满脸焦急地叫嚷起来:

“爷爷,您要干什么啊!只要让猫妖小姐代您上群策峰的话,鬼族就可以安然无事了啊!”

她这句话刚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待要改口时却已来不及。伊波教通听到她这样说话,脸上肌肉一阵抽动,神色陡变,转过头来对着她声色俱厉地怒斥道:

“杏子,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大难临头了就把无关者卷进来背黑锅,自己便能逍遥快活了,你是这么想的吗?过去鬼族统治妖怪山时,人人常说咱们鬼族霸道蛮横得很,甚至残暴荒淫的说法那也都有过,那也不全然都是冤枉。可是从来还没有人说过咱们忘恩负义,这不做小人的底线我们从来都还守得住!”

伊波杏子陡然被祖父这一顿痛骂,不禁吓得呆了,两眼中怔怔淌下泪来。

她自幼没了父母,便由祖父伊波教通抚养长大,那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教通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连重话也极少说得一句,偶尔恼火到了极处责备几句,事后也必定加倍赔礼道歉以作补偿。像今日这样被祖父严词痛斥对伊波杏子来说实在是从来未有的事,但祖父的话却句句都是在理,她每听一句,便多增一份羞愧,到最后真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实在不堪,伤心难过之下,眼泪更止不住了。

伊波教通又说:

“你以往再顽皮再任性,我也可以容忍你,毕竟那都是小节,我教通年轻的时候比你可荒唐得多了。今天我们鬼族被天狗找上,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跟橙大人有什么相关?可她却仗义执言替我们出头,不但帮我们挣足了面子,也救了你的性命,这已经是大恩。我们怎么好让她再替我们上群策峰?这样损人利己、罔顾恩义的做法,就连想一想也是不该!”

众鬼族听到伊波教通训斥孙女的这一番话,虽不是在说自己,却个个都已面露愧色,心中想到:

“大小姐有这样想法确实不该,但我们个个还不都是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位猫妖小姐与我们毫无瓜葛却替我们出头,我们反倒乐意让她去背这黑锅,跟人家一比起来,我们可都是一窝子小人了。”

其实人人都有利己之心,这事又是八云橙主动提出。众鬼族在危难之际,有这想法也是当然之事,只是鬼族中人向来极重义气,这时一回过神来个个都感到脸上发烫,觉得无地自容了。

伊波教通说到此处已经气恼至极,举起右手便要一巴掌朝伊波杏子脸上扇落。这时人人都能瞧出他是真的动手,与从前祖孙间的嬉戏打闹可大不相同。偏偏伊波杏子听到此处又是羞愧又是后悔,竟也不敢躲开。

伊波教通这一掌转眼扇了下去,却击了个空。他万万没料到孙女竟敢躲开自己这一下,更是气急,张口便大骂起来:

“小畜生……你竟敢!”

这话只说到一半便尴尬地住了口。只因伊波教通一转头便看见自己孙女原来是被八云橙拉到了一边。这时正靠在八云橙怀里,将脸埋在她小腹之间低声啜泣,肩膀也不住抽动。

看到孙女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伊波教通的气顿时也消了大半,神色再度委顿下来,冲着八云橙讪笑着说:

“橙大人,您看,我这孙女也太不像话。还是请把信笺请柬交出来吧,此事原本就和橙大人无关,群策峰会盟这事,到时还是让小老儿我去吧。”

八云橙脸上冰冷冷毫无表情,右手只是轻抚着伊波杏子单薄的后背,丝毫也没要取出袖里信笺的意思。

她这样说:

“不,反正我们三个是打算要上群策峰的,以鬼族的代表去参加大会,还有了个名目,办事说不定还方便一些。伊波老先生要是执意不肯将信笺给我的话,我也非得动手硬抢不可。”

她所说的话听来便像是玩笑一般,可脸色却冷冰镇静没一丝笑意,甚至说到要“动手硬抢”之时,眉宇间还颇透露出些许杀意。

伊波教通见她说得认真,不禁起疑,双眉一蹙又问:

“橙大人确实有事要上群策峰吗?如果是给我们找个台阶下的话那也不必,我拿了这信笺自己上了群策峰,一定向鞍马大人亲诉鬼族不甘屈居人下的意念。鞍马大人若是不允,我也尽使拳脚法力与之相争,最多败了,这条老命交代了便是,那也算不了什么!”

大殿上群鬼听了主公这一番慷慨陈词,都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之事,胸中也豪气顿生,一个个发声大喊起来:

“主公说得没错!咱们就是死了也不能向天狗低头!”

“没错,老主公要是死在了群策峰上。我们就拥护大小姐为小主公,杀上群策峰,拼他个鱼死网破,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让那些天狗们放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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