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华计划提出10年前，夜。
尼尔斯，20岁，无业，就像这个时候的大多数人一样。
没有工作者，只有失业者，没有奔波劳累，只有混吃等死。
AI几乎取代了所有人类，除了政府、军队和科学界决策层。工厂里不再有工人，田地里不再有农夫，教室里不再有老师，这是一个有很多人被随身AI养大的时代。
有些事情AI可以做到，但不是只有AI能做，比如21世纪前几十年出现的伪AI，它们已经具备模式化生产能力，有的甚至还能作曲写文，但是那只是格式化的程序和大数据的结果，还不够格成为AI。人类真正落入废物境地的事件，是密弥尔的“出生”
图灵测试被无情地突破，没有任何人能在言语之间分辨出密弥尔到底是“他”还是“它”；而和之前那些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突破图灵测试的伪AI不同，密弥尔似乎真的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他的主计算机采用了当时新兴的仿生非冯结构，基于人脑结构研发，但是进行了优化，将人脑的860亿神经元简化为仅仅2亿个信息中转站。
这只是开始。密弥尔的主脑只有一个，只能支持一个AI，但是再制造一个密弥尔并不需要2亿个额外的类神经元，只需要外接几千万个特异化设定点。
于是在原初密弥尔的带领下，新一代的Mα、Mβ、Mγ等人工智能组建了“世界树”，他们统治了被称为“人类最后的领土”的艺术界。不论是作曲、诗篇、美术还是设计，人工智能都能创作的更好、更快、更多。
一个好的作曲家很可能对于人的脑神经一无所知，但是人工智能却能知道哪种旋律会让人的大脑皮层更活跃，这是完全的不对等竞赛。
于是在Æ火上浇油地攻占科学界之后，人类就经过了短暂惊慌，进入了普遍失业状态。
在他们还被称为机器人的时候，人类害怕他们毁灭世界；在他们被称为AI的时候，人们怕自己工作难保。但结果就是，没什么好怕的，人类就此可以游手好闲的过一辈子过几十代之至延续千秋万代了。
有什么事情都会有AI解决的，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只是取代了曾经哪些会犯错、做事无法避免主管而又经常充满对立的“大人物”们。科学还在正常发展，人类还在正常延续，太阳还在正常升起，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尼尔斯问他的父亲，科学界领导层的核心人物之一，生物学家克里斯蒂安：
“马克思说需要和劳动是人类的本质，那么现在的人类是什么？复读机？”
“不，比那更糟。”克里斯蒂安说，“现在的人类只是会行走的肉块，以后可能连走路都不需要会。而这是正常的发展，我们无计可施。”
“不，父亲。”尼尔斯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坚定，“有的，有拯救人类的办法。”
之后的几分钟，克里斯蒂安听完了尼尔斯的想法。他沉吟，在房间里踱步，抽出合成烟草缓慢而颤抖地吸了一口，然后问他的儿子：
“如果你的想法实现了，那到底是拯救了人类，还是毁灭了人类？”
——勘察活动开始后23小时。
“你确定这不是什么非法机体？我的意思是，虽然外面这个容器有些诡异，但是可能是因为这个机体是有特殊作用也说不定啊？”
玛格丽特还是一脸震惊，因为她确实不敢去想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小房间的角落里，立着一个严丝合缝的柜子，而柜子上的观察窗告诉他们，那里面有一个“人”。
“我们的讯号探测器早就覆盖了这一片，没有检测到任何队伍外的机体或者这种容器的所发出的讯号。要知道，即使是非法机体，也要有伪造的讯号中转系统才能使用，而且这两年因为自检索系统的完善，已经很久没用发生过使用非法机体的事件了。”
CR一边把灰兔归档，一边解释道。
“可是，也许就是犯案的意识体被发现了，这个机体才闲置至今呢？”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资料库里记载的案子都有追回机体。而且不论是这个容器还是这个容器里面的东西，都不符合档案里的任何一种物品。”
“可——”
“不管这个东西是什么——”CR打断玛格丽特，并且晃了晃手上的仪器，“我已经同步了资料库里的文件，只要扫描一下这个东西的结构，不管他是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不用那么麻烦。”
“嗯？”
玛格丽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嘴。
“我们的鼻子和不过是两个探测器，大部分的信息交流都是直接通过电讯号传递的。但旧人类不是，他们的鼻子是用来呼吸的。”
“你是说……”
玛格丽特把手伸向观察窗，她指向那个“人”的鼻子下面，等待了一小会儿。
“在动。”
——一小时后，东八区基地。
“我还是很震惊你们居然在现在还能找到旧人类。我已经给他喂了点水，现在弄到那东西可真不容易，还得从化学药剂里一点点提取，浪费了不少。至于营养补充就更麻烦了，我已经通知A322组研究了，看看能不能合成他需要的物质。”
一名研究员装扮的机体和玛格丽特新换的机体一并走在实验室外的走廊内。
“嗯，辛苦你了，杜兰。”
“这倒是小事儿。不过这么大一件事儿上面怎么说？”
“指示是让我们尽快把他弄醒，然后问一些情报，搞清楚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我们在隔壁的一个地下室找到了一些东西，连接着那个容器，初步推测应该是冬眠系统。不过应该是最近几天耗尽了能源，他的心率和呼吸都部分恢复了，要是我们再晚几天勘察这片区域，我们也许只会发现一具旧人类的尸体。”
“哦，怪不得，我就说嘛，他的身体里面营养物质消耗的不多，但是很缺水。”
“嗯。哦，上级刚刚发消息来了，说是申请的科研组批准了，已经开始研究文献了，应该很快就能制订治疗方案。”
“这么快？”
“是啊，毕竟是前所未有的大发现，一个大活人啊！”
“额，不，我是说，我们终止研究人体这么久了，居然很快就能制定出治疗方案？”
“哦你说这个啊，那是当然，毕竟升华计划的时候人体可算是快被研究透了，留下来了很多的资料。而且刚才我也跟你说了，这个大新闻上级很重视，这个科研组的运行速度是2k倍速级的。”
“什么？！2k？那不是——”
“没错。”玛格丽特拍了拍杜兰的肩膀，“刚收到消息，在咱们刚才谈话的这4.5秒内，科研组已经进行了161个小时的研究了，刚才制订的治疗方案已经发过来了。我们现在赶回去应该正好。”
“那还等什么！我倒要看看这个旧人类是个啥子东西！”
在赶回了安置那个男人的研究室之后，玛格丽特没想到运输治疗材料还需要一段时间。CR已经出发将这次捕捉到的灰兔送往野化区了，杜兰也还有科研任务在身，不无遗憾地离开了这里。现在只剩下玛格丽特和这个躺在临时用实验台改造的病床上的来历不明的家伙，静静地等待着治疗物资的到来。
百无聊赖的玛格丽特回到了对面的休息间，调低了自己的处理器运行速度。她看到眼中的时钟指针飞速转动，对面房间有AI运输了几批合成好的营养液和药剂，里面的点滴液飞速的流动，外面偶尔有研究人员进出那间实验室。终于，在时针转了32圈半之后，对面房间的实验台有了动静。
玛格丽特迅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速度。她站起身，看向身边实验台上的人，对上他迷茫的眼神。在几秒钟的沉默后，玛格丽特歪了歪头，很迅速地放弃了传递电子信息，选择了英语对话：
“嗯哼？你醒了？”
——升华计划推行5年前。
尼尔斯躺在手术台上，身体几乎被电线包裹起来。
克里斯蒂安试图绕过那些成团的电线和精密的仪器，但是很快他就再也找不到落脚处，于是他停了下来，耸耸肩膀。
“感觉怎么样？”
“你们的线路规划真是太棒了。”尼尔斯试着动动他被埋在电线里面的身体，但是他身上的东西纹丝不动，“我现在像是被做成了生物标本。”
“只能先暂时辛苦你了，等我们拿到了实验数据，下次我会优化线路的。”
“还有下次？等这次拿到实验数据了，你还愁上面不批准人体实验？”
“就算上面批了，我们的整套设备都是按照你的脑部结构来的。”克里斯蒂安开始动手调整设备，“如果中途换别的实验品……实验者，会比较麻烦。”
“你刚才说了实验品对吧？！”
“没事的，相信我。”克里斯蒂安检查完了整套设备，然后向尼尔斯竖起大拇指，“准备好了吗？”
“没有。我想上厕所。”
“晚了。”克里斯蒂安打开了仪器，“实验开始！”
尼尔斯在那一瞬间感到有一些恍惚，他感觉自己身上压着的电线不见了，一阵微风吹过他的身体，这阵微风又变成了水，包围着他，周围的一切都暗下来，那些电子仪器里面制冷器的嗡嗡声也逐渐消失不见。尼尔斯困极了，他想在水里翻个身，但是他开始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这可真是糟透了，不会再更糟了。”尼尔斯心想。
“不，当然会更糟。”尼尔斯反驳。
尼尔斯的意识在水中分裂了，一个缓缓闭上眼睛，一个向上，一直向上，直到升出水面。向上的尼尔斯一去不复返，而闭眼的尼尔斯马上就要暂时停止思考。就在水中的尼尔斯打算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他突然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周围的水似乎不见了那一段时间似乎短暂的像几分钟，又漫长的像是几百年，他几乎停止了呼吸，直到他重新开始呼吸，他才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小睡了一会儿。直到他睡够了，被身下的硬床硌得生疼，他才睁开眼睛。眼中的人似乎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身材健硕，略微脱发，言语中总是充满自信的父亲了，他的头发变得很长，个子矮了许多，身子也瘦了不少，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那个身影发出了蛮中性的女声。
“嗯哼？你醒了？”
字正腔圆的伦敦音。
“嗯。”尼尔斯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等等，这是谁？怎么是个女的？
意识瞬间清醒，理智回归身体，记起实验室里除了他们父子之外再无一人的尼尔斯大吃一惊，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但是他仅仅是把身子抬起来一点就耗费了全部的体力。
“啊，先别乱动！”玛格丽特连忙按住尼尔斯，“你的意识才刚刚清醒，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先休息一下吧。”
尼尔斯想问很多东西，但是他张张嘴，只觉得空干舌燥，嗓子仿佛着了火。他试了很久，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想问这个女人是谁，他想问这是哪里，他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有一个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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