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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战乱之始

第二章 战乱之始

“我不想再听到‘线索中断’这种借口!”这位长着看似慈祥的白眉白胡的老人此刻在阿斯加德御前议会的会议上大发雷霆。“大半年过去了!你们居然到现在都没能摸清楚‘那个’的行踪!”他冲动的用手敲着红漆实木桌子,从海外进口的陶瓷杯中的高档红茶就这样被这位老者制造的震动溅了一桌。一群废物,老人心想着,这个国家新生一代的年轻人远不如自己当年,无论是军部还是帝国直属情报机关,现在都由着一群废物在胡闹。长桌对面的帝国直属情报机关处长,也就是老者心目中扶不起的“年轻人”,现年也与约有四十岁了,两鬓早因繁杂的公务染上了些许银丝。这位脸庞削瘦干练的中年人似乎不屑于与老者争辩,只是继续波澜不惊的阐述着自己近期整理的报告。

“阿斯卡·伍德在上个月突破我们在格林希兰德共和国的奥林匹斯的抓捕后就下落不明了,去年在尤顿海姆得到的材料的翻译工作目前也停滞不前,学院方面表示只能解读前半部分的文字,从文档的第五十七页起,都是用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古文字撰写的,我们所能知道的仅仅是这是一种象形文字,类似于那些东方人的文字,我已经与我们安插在那的人取得了联系,最迟月底就能‘邀请’到那边的文字学家参与翻译的工作。首相大人,同时我希望能通过您取得与皇帝见面的资格,我们的眼线最近在南方获得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关于这件事我希望能与陛下当面谈谈。”

“你们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值得惊动陛下大驾?”被称作首相的老人嘴上这么说着,其实这个国家的皇帝,甚至已经很久没有出席这个被称作“御前议会”的会议了,皇帝的权力早在先帝在世时,就已经几乎被这位首相大人与其他重臣架空,现在的皇帝既没有必要出席会议,也没有足够的权利来影响议会的决断了。“何况,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么?你需要越过我直接与陛下会面?简直是居心叵测!”

“而且,这个月就是皇子的成年礼了,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情来干扰这即将到来的盛典。”一旁经首相一手提拔的财政大臣补充道,“同时,我提议削减在调查研究‘恶魔’一事项目的经费,如此巨额的资金消耗换来的就是如此可怜的线索,不值得啊,这个国家还有着更加需要用钱的地方——比如我之前说的,皇子的盛典,同时也是那些百姓的盛典,我们需要有一件积极的事来让人们暂时忘记我们与南方诸国的那些失败的‘摩擦’。”

“是的,老实说,我们不像你们这些神赐者这么虔诚,我不关心什么‘渎神’的事,只是因为你们告诉我们那个什么狗屁阿斯卡·伍德的研究对这个国家有价值!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见它的价值!咳咳……”首相咆哮着,直至咳嗽了起来。

“实话告诉你,神只是我们统治的工具罢了!就像你是我们的工具一样!陛下的皇权是神赋予的,那些愚民们又信仰着神,又有你们替高高在上的伟大的力神彰显神威就够了!如果神真的在乎我们这个世界,我,怎么没有听到过你们所谓的神谕呢?还是说,伟大的力神只钟情于你们这些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废物?”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了。神赐者在听了这番对力神大不敬的言论之后,目光锐利的死死的盯着首相的脸,双手不自觉的在桌下握成了拳。

“你那是什么眼神!”铁腕如首相之人岂能忍受此等挑衅,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垂老的身躯,与神赐者对峙着。

沉重的空气中只回响着墙边落地座钟发出的嘀嗒声。

就在这时,咣当!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被吓了一跳。

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侵入了这间屋子。

火一般红的削的贴近头皮的极短的头发,搭配着剑眉吊眼,弱冠之年的朝气和刚毅的棱角分明的脸庞,有着薄唇的嘴角不经意的流露出带着骄傲的微笑。

“继续议程啊,各位。”这个年轻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卸下了自己的板甲护手,他的身上是一套标准的阿斯嘉德高阶军官戎装,暗红色镶金边的内衬,配以钢制的喷有金漆色板层护手、胸、胫、足。唯一令他显得更加身份显赫是他的斗篷,系带处有着银质,雕有力神那傲视目光的头像,鲜红的斗篷上则绣着象征带来战争的胜利与敌人的死亡的女武神双翼的金色线条——这便是阿斯嘉德帝国最强战力的象征,阿萨之锋,一只完全由有着极强战斗能力的神赐者组建的大军。

“殿下。”在场的所有人不得不起立向鞠躬他致意,而他只是轻松的挥了挥手,将卸下的手、胸护甲与斗篷交给了身后一名身着同样装备,肤色却黑如木炭的高瘦男子,示意男子离开,黑人男子在致以与在场其余人同样的礼仪之后,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我错过了什么么?”男子放松的走向了长桌的一侧,悠然的抽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面带笑意的望着对峙着的情报处长和首相,以及惊慌失措的财政大臣和其余几位军政要员。

愤怒。

没错,虽然是因为不同的事情而愤起,燃烧的却是同样的怒火。

一会儿,这名男子也起身离开了,预示着今日的会议到此结束,留下的只是一副带有嵌着深深指印的桌椅,和惊讶的,喃喃自语的首相大人。

他已经不再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了。

这个男人胸中的怒火愈燃愈烈……那个能将怒火化作力量,化作怪力的神赐者,当今帝国皇帝的独子,理所当然的皇储,被他的敌人敬畏的称作“赤红的火炮”——佐恩·提坦。

他的怒火传达着这样的信息:以神赐之力,他将会从我手中夺回帝国。

是时候该把这个男人视作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劲敌了。

而情报处长则仿佛受了鼓舞一般,在整理好文件,向大臣们敬礼致意后,随着佐恩的背影一同离开了会议室。

“皇子殿下。”

佐恩回过头去,望见情报处长带着期盼的目光快步向自己走来。

“皇子殿下,您总算回来了。我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如果是‘恶魔’的事情,我在南方作战的时候就听说了”佐恩猜测道,“据说事情比想象的要棘手的多是么,那个叫做阿斯卡·伍德的人我有所耳闻,是个难缠的对手。”

“事情不仅仅是‘没法逮捕阿斯卡·伍德’那么简单了,殿下。据可靠消息,这个男人正在利用‘恶魔’的力量,谋划着一场更大的阴谋。”

佐恩很快领会到了情报处长的意思:“我想,我们需要找个时间再更加隐秘的地方谈谈这件事。”

“那我先告辞了。”情报处长挺直腰身立正敬礼,皇子也同样向处长回礼,并目送他走出了议院大门。

来吧,恶魔,就用你的失败来证明我的怒火势不可挡!佐恩·提坦暗自握紧了自己因遏制不住的激动而颤抖的双手。

尼古拉·伍德总算是从一天忙碌的工作中解放了出来,他脱下上衣,从自己工作和寄宿的旅店后院的井里打上水,浸湿毛巾,用冰冷的井水擦拭着自己日渐宽厚的胸膛,第二百天了,这是他离开家,抛下自己的母亲,来到这座帝国南方繁华的港口城市正好第二百天了。

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还是那一天梦魇般的场景。

流着心碎的泪的母亲,因仇恨而失去了理智的路易斯,带着诡异微笑的神赐者……然后则是血,大量的血,满眼的红,从天而降般的,令人头疼欲裂的恶魔的嗓音。

以及和父亲,或者说……恶魔,缓缓离开自己视线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

唉——尼古拉长长的叹了口气,提上了更多的井水,打算干脆洗个热水澡来放松放松心情。他一边想着那些烦扰他许久心事,一边打开了浴室的门,浴室只是用后院仓库临时做出的隔间,虽说简陋,但是由于空间狭小,除了一个浴池便无他物,若是烧上足够多的热水,便可让水蒸汽充满整个浴室,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啊……

水蒸汽?

尼古拉突然意识到,浴室里正充盈着本不应该存在的暖意。——他还没有烧水呢。

嗯,一定是有人抢先一步了呢。我只要道个歉先出去就好了吧。

然而,紧接而来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预知危险的第六感……

“尼古拉——”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小腿软的像是被猛兽在暗中凝视了一般。

是薇拉吧……薇拉·雪诺,尼古拉在旅店的工作伙伴,一个热情如火的,红色长发像流泻的瀑布一般的女孩。

“既然知道了的话……”尼古拉闻言,仿佛确认般的回过头去。

糟了!又是那种强烈的杀气。

“那还不快给我滚出去!!!!!!!!”一块肥皂直射向尼古拉的额头,如果换做是别的什么更加坚硬有杀伤性的物体,尼古拉的短暂的人生怕是该就此结束了,幸好只是块肥皂,因大力的投掷嵌在了措不及防的尼古拉的脑门上。

“看……到了呢……”在倒下之前,尼古拉支吾着吐出了这几个字。

“人在神情恍惚的情况下,是会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来的呢。这次……就勉强原谅你了。”

二十分钟的旅店屋顶上,薇拉一边歪着头用毛巾擦拭着湿发,一边宽慰着忙于解释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的尼古拉。尼古拉则红着脸(吃了薇拉一记‘肥皂重击’的结果),偷偷的望着身边的女孩那水嫩白皙的翘翘的小鼻子,嗅着女孩刚出浴后身上淡淡的清香。

“你都离开家那么久了,还总是想着那些事情么?”薇拉试图用转移话题来打破尴尬的气氛。

这反而让尼古拉沉默了下来。

泪。

血。

恶魔。

“庆幸吧凡人,你们又能再多苟延残喘一天了。”

恶魔说完这句话便淡出了众人的视野了,而“她”所带来的厄运却没有随之而去。警察们先是带走了满脸迷茫的路易斯,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哈泽玛和父亲的公文包,第二天一早,又想来带走哭了整整一夜,面色憔悴,心中无比痛苦的母亲。

想要去阻止……

却很可笑的,被警察打翻在地,反剪着双手带着镣铐,满脸淤青的一并被带到了尤顿海姆警署。也不记得警察都问了些什么问题,自己由回答了什么了。只记得和母亲相互搀扶着回家的途中,被沿途的路人所唾弃咒骂。

杀人魔的**和杂种!

我们平时都被他们给欺骗了啊,这些恶魔!

没想到伍德一家平日衣冠楚楚,竟是这样的禽兽!

随着这些恶毒的语句而来的,还有厌恶和侮辱。这些诋毁的源头不乏往日的同学,邻居,朋友,也来自素未谋面的陌路人无端的泄愤。自己和母亲,在这个小镇上,变成了包庇害死镇长的恶魔的罪人了。

当尼古拉和母亲相互搀扶着回到家后,他便做了这样的决定。

离开,离开这个伤心地。

“妈,跟我一起走吧。”他邀请母亲一同去寻找他那胸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需要呆在这里……你的父亲……我要在这等他回来。”

“是啊,我果然还是放不下我的母亲。”尼古拉仰起头,不想让身边的女孩看到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珠。

“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呢。”薇拉放下毛巾,双手撩开自己一头浓密的红发,总是能让尼古拉不自觉的想到过去的挚友路易斯的红发,让发丝在夜间屋顶上凉爽却又微微有些咸湿的海风中自然吹干。

“我觉得你的故事并不像你所告诉我们的那么简单。”薇拉竖起手指点了点尼古拉的肩膀,猜测道。诚然,尼古拉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恶魔的那部分。

“来,让我们做个交易吧~”女孩拉起尼古拉的手站了起来。

“其实,我的故事,也不像我告诉你们的那么简单”薇拉眨着眼,咧开了嘴角。

薇拉·雪诺,这个总是风风火火的女孩子,虽然只比尼古拉大两岁,却有着远超越尼古拉的超高的行动力和永远充沛的精力,她的笑声是尼古拉平日忘却烦恼的最佳解药,从初到这座城市,身为旅店老板家养女的她在路边把落魄的尼古拉“捡”回到这个小旅馆,教会他自食其力谋生的本领,让他在旅店里,在这座城市里能有一席安身之处,到现在成为与尼古拉值得交心的挚友,不过短短的半年时间,也让尼古拉能够感到无比的欣慰。

但是眼前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薇拉,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啊。“好啊,”尼古拉说:“那就告诉你真相吧,只怕你会不相信我的故事呢。而且,我打赌你也拿不出比我这个故事更加……‘传奇’……的故事来跟我的交换了。”

哦?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薇拉抬手弹了弹尼古拉的额头。疼!尼古拉捂着头夸张的惊叫起来,之前被肥皂轰炸过的地方还略微有些红肿。

“好啦,快点说吧,看看我的直觉准不准。”薇拉催促道。

“我的父亲他做了很多坏事……不仅是……害死了我朋友的父亲,而且,他还召来了恶魔……”在随后的时间里,薇拉瞪大了眼,微启着樱唇怔怔的听完了尼古拉不久前的遭遇。

“真是……难以置信!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正常人听到你的经历,都会对真实性有所怀疑的吧!又是恶魔又是神赐者的,太超脱日常了!”女孩一惊一乍的对刚听到的人生中最令人惊异的一段故事发表着自己的感想。

“不过,我想说,我相信你。”

“你刚还不是说难以置信么?”尼古拉在又一遍浏览的自己的记忆后,略带伤感的说道。

“就是这个表情。”薇拉说:“就是现在你脸上这样的表情让我相信的,这就是为什么我相信你有过诸如此类的痛苦回忆。我现在都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再提自己的事了呢,瞧你那可怜样。”

薇拉又一次的抬起手,尼古拉条件反射般的捂着了自己受伤的额头——不要再弹了!可是,女孩只是轻轻地,像抚摸小猫那样摸了摸尼古拉的头。

“还要听我的故事么?”女孩轻声问道。

嗯,尼古拉点了点头。

“这个故事没有那么多的悬念和惊心动魄的场面。主要只是我的一些胡言乱语,别怪我事先提醒你啰。你记得我身上带着的这条项链么,一直随身带着的这个。”

薇拉说着从领口掏出了一条系着红绳的朴素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张静谧的女性脸庞。

爸爸,也就是老板,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脖子上就系着这个木牌。他从来没告诉过我我是在哪被捡到的,也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这块木牌的故事。但是,就因为这个小小的木牌,让我觉得我的生活,并不止于这个旅店。我的身世因为这个木牌有着无穷的可能性,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木牌的来历,都说带着这种简陋木牌装饰的孤儿,怕也只可能是穷人家养不起才抛弃的孩子吧。我从小因为这个没少受白眼,所以,你惧怕那种被人厌恶的感觉我一直就懂。但是你如果仔细的闻,你会发现,这块木牌散发这一种淡淡的悠悠的似有似无的香味。

“让我闻闻。”尼古拉接过了薇拉从身上取下的木牌。原来如此,之前闻到的,薇拉身上的味道,原来与肥皂香水什么的都无关,是这个木牌带来的。

但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尼古拉突然想起自己在大约十岁的时候,随父母一同前去首都瓦尔哈拉的旅程。

好像在那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关怀啊。父亲带着自己参观年轻时工作的工作室时脸上洋溢的喜悦,带着母亲和自己到首都最大的神庙参拜,庙宇中矗立着的参天古木,父亲和神官们聊天时那骄傲的神色。

那神庙中,似乎就弥漫着这种香味。但是究竟是什么在不断地散发这种微妙的气味呢?

“这个,是神木的味道。”薇拉接回木牌解释说,“因为是只种在神庙里的树,所以就叫做神木了,据说在上古时代是一种很常见的树,而现在只有在神庙里才有了。一般的人家不可能拥有神木制成的饰品……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说句对爸爸不敬的话,你看我虽然每天都乐呵呵的,但心里一直没有归属感,但因为有着这块木牌,我才对生活有着更多的憧憬,我才有可能摆脱被人叫做没爹娘的捡来的野孩子的命运。我想要改变我的生活,我的命运。

“不是扫你的兴,只是有些改变,你永远都不会希望看到的。”尼古拉联想到自己的经历,说出了这样沉重的话。

“正因如此,你难道不想再与我一起,改变些什么么?”

突然女孩吻上了尼古拉的唇。

“明天见。”

话音刚落,薇拉便顺着梯子滑下了屋顶,留下胸中小鹿乱撞的尼古拉独自一人在房顶上,望着红发与白衫一齐飘动着的薇拉一路小跑进了里屋。

“殿下。请过目。种种迹象表明,格林希兰德共和国不日将加入南方诸国的行列对我国展开新一轮的行动,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是真言。”御前议会会议室中,佐恩·提坦皇子打断正在诚恳的向自己汇报着的帝国直属情报机关处长。“我自有判断。”

“属下并没有想要冒犯的意思……”处长刚要道歉便被佐恩制止了:“除了阿斯卡·伍德每逃往一个国家,那个国家便会对我国无端的展开军事行动,这是个可靠的佐证。”佐恩用指尖咚咚的敲着桌面上的文件夹,这其中的文件便是情报处长在前日所提及的必须越过首相直接与皇帝商谈的事情。其中提到了多起对南方诸国国家高层领导人的暗杀事件以及对该国神庙的爆炸攻击绝非巧合。

“我是否有理由相信,真言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阿斯嘉德?”

“恕属下妄言,目标不仅是阿斯嘉德,应该还会包括殿下……和皇帝陛下。”

佐恩的五官微微扭曲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平稳了心态,舒展开了眉头,对情报处长说道:“感谢你对的帝国的忠诚和对神祇的虔诚。你可以先离开了。”直到情报处长消失在视野之外,他才重新露出了愁眉不展的表情。传统的皇室成年礼——自己即将被指定为皇储、南方僵持不下的战局、首相的独断专权,现在又是暗杀和恐怖袭击……所有事都赶上一块儿了,这让年轻的皇子大感分身乏术。佐恩毕竟不过只是弱冠之年,若不是出生于皇室,他根本不需要也没可能同时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但好胜的佐恩也把这看做是一场挑战,一场向父皇,向首相证明自己的实力的挑战。

接下来的首要任务是确保父皇的安全。这件事可以交给阿萨之锋,绝对效忠于帝国的强大勇士们来完成。决不能让父皇发生意外,若是有任何闪失,全国上至贵族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必然方寸大失,陷入混乱,更给首相以可乘之机独揽大权,只是如此强大的战力尽数调回首都,南方的战事不免吃紧,再要不就取消这个月底的庆典活动,以免到时龙蛇混杂,届时再在人群中找那可能存在的刺客无异于大海捞针,或是又有人惹出别的什么乱子?只是这样不合传统,父皇也不会答应……不知不觉的,佐恩一边思考一边漫步至金宫华丽的初春带有青葱绿意的前庭花园,如何把这些事情完美的,不偏不倚的样样处理完备……越想越头疼……为什么就不能和真言面对面的直接战个痛快呢!佐恩深感自己不是善于谋划的料,这由愤怒而产生力量的神赐之力就注定了佐恩难以冷静思考,是所谓“一介武夫”的料了。

“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身戎装的黑人男子正阔步走向佐恩。

“是拉斐尔啊,今天的训练结束了么。”

“是的殿下,我刚从校场回来,新入伍的士官们的表现都很不错,同时哈泽玛上尉的康复训练可以正常进行了,最近他的情绪也比较稳定。”拉斐尔向佐恩汇报道。

“等到哈泽玛上尉的心智完全恢复的时候,我要亲自去看看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了。还有,虽然我个人没有追究他做出那种贸然行动的意愿,但还是请一定按军法处置吧,毕竟他没有接到击杀阿斯卡的指示,我不希望只因为他知道的事情足够的多,就能免于处分,或者受到过重的‘刑罚’。”

“遵命,殿下,我会督促军事法庭审判的,只是现在无论是军部还是首相方面,想要再利用哈泽玛的意图都很明显,双方都流露出极强的想要拉拢他的意愿,我私下里和哈泽玛上尉谈过,是他亲口告诉了我这些事情。”

“同时,他也希望能和殿下面谈,他所掌握的的情报对整个帝国……乃至整个世界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全世界只有他和那几名警员有过直面真言的经验,而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他能够整理出有价值的情报。”

“嗯,我知道了。”佐恩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今天找你来,还有别的事情。刚才我跟情报处长谈过了……关于他说的那些‘令人不安的消息’,我希望能听听你的意见。”

“他之前提到,南方诸国元首均遭到了刺杀。”提到这件事,佐恩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线。

这消息让拉斐尔瞪大了他那惯有着敏锐洞察力,却在今天这事上毫无察觉的双眼:“无论是格林希兰德共和国、罗姆帝国或是夏,官方都没有发表过这样的新闻。究竟有几起暗杀,又成功了多少?”

“成功了两次,夏和罗姆的皇帝都遇害了。现在这两国虽然在表面上掩盖了这一事实,其实内部政局已经一片混乱。”

“真言所为?”

是的。

拉斐尔得到了皇子肯定的回答。

“下一个目标……”不用说拉斐尔也知道,阿斯嘉德的皇帝,就在真言名单的下一列上。

“下一个目标想必就是我们敬爱的皇帝陛下了。”突然,庭院里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佐恩侧目望去,帝国首相崔思卡尔·伊拉姆古利斯不知何时已经驻足于庭院之中……看来是太专注于那些恼人的难题而疏忽防范了,竟然让他……

“不必惊讶也不必愤怒,我的殿下,我没有偷听的必要”首相看着佐恩和拉斐尔疑惑又略带愠怒地眼神露出了笑容:“这种程度的情报,我自己的情报网也能收集的到。”

到底只不过是年轻人而已,首相心想着,这也太小看我这么多年掌权所积累的实力了。

“首相大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些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我斗胆请教,如果是您的话,该如何应对呢?”佐恩索性将这个难题抛给了首相。

而且,即便是在往日有着诸多不和,但在面临“真言”威胁到帝国时,佐恩有理由相信,自己同首相将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我不会做任何特别的安排。”

“哦,此话怎讲?”佐恩困惑了,就算是自己的敌人,眼前的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至少也不会希望看到帝国的倾覆,莫非他想要利用父皇被刺杀之际更进一步的独掌大权?不,佐恩很快的否定了自己,这个男人不需要这么做,因为皇帝的存在对这个国家来说更是一种稳定的象征,帝国需要一个哪怕是虚假的元首来带给人民以安定,繁荣的景象。

“我在皇子殿下您还在前线的时候去找过那个亲自与真言交锋并存活下来的神赐者。起初我只是想要去询问一些关于阿斯卡的研究的情报,但从他的嘴里,我还获得了一些同样有价值的信息。”

“关于真言的?”佐恩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的,”首相点了点头:“那个神赐者,他不断地跟我说着真言如何的亵渎了神灵,这些话我早就在你在首都的眼线那里听腻了,然而这个神赐者,毕竟直面过你们所谓的‘恶魔’,他提到了‘恶魔’似乎可以操控人们的心智。”

“那个可怜的家伙不断地重复着,原话我不太记得清了,大致意思是,所有人都听到了真言的声音,而这声音是从天而降的,无从逃避的。”

佐恩不由得讶异的张开了嘴,转头望向拉斐尔,发现拉斐尔也是一脸意外的表情。

“没错,据说似乎就跟你们接受神赐时听到的那些声音一样。”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真言和你们的‘神’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是相同之处。首相暗暗想着,当然,他绝不会当着佐恩这个只有着满腔热血,却缺乏足够的忍耐力的神赐者的面说出这般“有损于伟大的力神颜面”的话来的。

“此事我近日便会亲自去向哈泽玛上尉确认的,还请首相解答,这跟你打算做的安排之间,有什么联系么?”佐恩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刚从前线回到瓦尔哈拉时就先去找哈泽玛谈谈了,这个男人的脑中藏有着如此之多的尚未整理成文的情报啊,就这样让眼前这个老家伙抢占了先机,太过失策了。

“你们试想一下,为什么真言要以伪神的姿态现身于人前?”

两名神赐者对视着,陷入了沉默。

“……我想你们也知道答案了,”首相见两人沉默不语,摊了摊手继续说道:“那个‘恶魔’想要以一个与‘神’对等的身份,来向这个世界宣战。人们信仰神,敬畏神,便是因为有着那所谓‘神谕’的存在,加之你们的存在,正是由这些事维系着‘神’与人类之间的联系。而真言则是想用同样的方式,与人类建立一个新的,不同于神与人之间的联系。没错,如果说神与人类间的联系是‘敬畏’的话,那真言与人类之间的联系则是‘恐惧’。人类对神有着何等程度的敬畏之心,真言就要用这种方式,施以同等的恐惧,来动摇,毁坏人类与神之间的联系;用如同神一般的不可抗拒,势不可挡的力量,来销蚀人类的抵抗之心。”

啊——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一点都没想到呢。佐恩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正因为这个恶魔太过强大,如果我将我所能调用的最强战力全部用来保护父皇,人们将会充分的意识到恶魔之强,强大到需要尽数出动阿萨之锋来阻止,甚至,如果不能阻止真言的话……这正中了恶魔下怀,恶魔正是希望让人们感到恐慌和绝望,以此击垮我们。所以你才说,不要做特别的安排,是这样么,首相?”

“正是如此。”佐恩得到了首相肯定的回答。

“那既然这样,我是否有理由相信,我们在这件事上,在面临如此强大的敌人之时利害一致,崔思卡尔·伊拉姆古利斯?”

“帝国的利益永远是影响我决断的唯一标准。”首相没有丝毫犹豫的作出了答复。

佐恩向着首相伸出了手,而老人则缓缓的,有力的将其回握。

“那就如你所言,暂不召回在前线作战的阿萨之锋,皇家成年礼庆典如期举行,仅召三百名卫兵维持秩序,维护庆典期间治安。”

在风平浪静渡过了半个月之后,佐恩身着着华贵的,高领束腰的却紧绷绷的让他觉得怎么穿都不舒服的丝质礼服,项上围着象征皇家身份的金色短斗篷,正襟危坐在镶满了同样金灿灿的向日葵的露台上,面带着不自然的尴尬微笑。他偷偷的松了松领口,让脖子上因被上万人注视过后的紧张而渗出的汗珠顺着脊梁流了下去。佐恩尽力的把注意力放在眼下巨大的环形竞技场中央,据说这个竞技场的规模之大,只有在那个被“恶魔”毁灭的旧时代,在时下罗姆帝国的领土上曾有过能与之媲美的巨大竞技场。几名骑士正骑着雄壮的全身披甲的白色战马驰骋在沙地之上,互相用着训练用的木质骑枪表演着突刺,搏击。

啊啊……先前的开幕致辞也是,这身傻透了的装扮也是,实在是太丢脸了!

这些公众活动实在是佐恩少有的“完全”不能应付的事情,还是战场更适合我……佐恩想着,就算不是战场,至少我的归宿也应该属于眼下着竞技场之中啊。身为战士,佐恩早已驾轻就熟,而有作为有朝一日要继任皇位,统领帝国的皇储,这个刚刚年满二十的年轻人的修行之路还长着呢。

佐恩的右手边坐着同样有着阿斯嘉德皇室标志性红发的帝国皇帝保罗二世,皇帝正笑呵呵的小酌着近日从南国采购而来的甘醇红酒,由于妻子的早逝,执拗的保罗二世不知何故,不顾众重臣贵戚的反对从此再未立后,而这位早逝的皇后又只给他留下了唯一的子嗣,如今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在今日终于在法律上成年,成为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阿斯嘉德男子汉了,即便身在帝王之位,也难免喜形于色。

虽然父皇对暗杀的一切只是略知一二,因而可能疏于防备,但他身后的严肃的黑人男子——拉斐尔,却让佐恩倍感心安,这名忠心耿耿的神赐者持有着将‘恐惧’化为力量的神赐之力。没错,如果正如首相分析的,真言的现身会带来巨大的恐慌的话,拉斐尔这名神赐者必将是克制恶魔的法宝

而佐恩的左手边……虽然佐恩不愿意承认,首相崔思卡尔·伊拉姆古利斯正占据着本应该只属于阿斯嘉德皇室及其私人侍卫的专属席位的一角。在佐恩看来,首相脸上那无时无刻不流露着的耀武扬威的笑容,简直是皇室的耻辱。这个席位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叔叔,现任皇帝的亲弟弟,阿里斯塔·提坦的,只可惜阿里斯塔本人时下正在前线指挥作战抽不开身,才让这老狐狸钻了空子。倒是坐首相的身后,那个叫娅妮,之前素未谋面的女孩,虽然据称是老头的孙女,却一点都不像那个老狐狸,露出一副怯生生的乖巧的样子。

“等庆典结束以后,我亲自介绍你和娅妮认识认识,或许我们提坦家族可以和伊拉姆古利斯家结下姻缘也说不定呢。”父皇在骑士演武开始前,悄悄的在自己耳边说道。

不对!我在想什么呢,佐恩打断了自己逐渐远离了现实的思路。现在的注意力既不能放在场内的比武上,也不能放在场外的……相亲……上。咳咳,虽然有着三百名卫兵在所有人入场前经过了仔细的搜身检查,我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保护父皇的安全,谁知道恶魔会以什么方式行刺呢?不过这都平平安安的过了那么久了……恶魔究竟打算在什么时候出手?这漫长的等待使得佐恩总是处于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当中,已经有些神经衰弱了。

嘿!哈!场内的战士搏击时发出的怒吼不绝于耳,佐恩注意到,一名上身**的斗士被使着两头镶有铁皮的长棍的对手扫下了手中的单手剑,那使棍的斗士在对被缴械对手进行追击之时,却被裸身的男人用双臂铁块一般的肌肉硬夹下了棍棒,随后吃了一记头槌,倒地不起,败下阵来。而那名空手入白刃反败为胜的斗士则赢得了全场观众的欢呼,他面带微笑的,向着天空高举着双手,对全场观众致意。

几个时辰过去了,竞技场内的人交替上场着,伴随着场外的鼎沸人声,佐恩的思路又游离在了现实之外。

“佐恩,佐恩。”

嗯!佐恩瞬间将目光从南方的天边收回眼前,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父皇?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我只是看你似乎在想心事,你最近都怎么了,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保罗二世关切的问着自己的儿子。

“没事,父皇,儿臣只是昨夜没怎么睡好而已。”

不能让父皇担心,不能让父皇感到威胁。

“那我收回之前说过介绍你认识娅妮的话,庆典结束之后,你先去小睡会吧,不要让自己过于劳累了,虽然你现在还年轻,但这样拼命的工作总有一天会弄垮自己的身体的。”保罗二世宽慰着自己的儿子,同时抿下了高脚杯中的最后一口酒。

“再取些酒来。”佐恩向着后侧的女侍吩咐道,女侍欠身致意,带着酒壶走向了后台。

“佐恩啊,你也喝一些吧,难得忘记公事放松一下吧,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些享乐,酒也好,比赛也好,都是你应得的。啊,酒来了,来,倒酒。”

身着白衣的使者低着头,端着酒壶小心翼翼的迈着碎步接近了保罗二世。

嗯?短发?我记得之前的女仆挽着发髻来着……佐恩心里琢磨着。

怎么回来的是个男人?

莫非是……真言的刺客终于现身了!

佐恩身子前倾,想要从绵软的天鹅绒坐垫中站立起来,眼睛则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名侍者的脸上。

“你是什么人?之前退下的女侍呢?”

侍者仍然低头不语。

“皇子在问你话呢,回答他。”保罗二世见自己的儿子突然紧张了起来,感到有些疑惑。

“目标,确认。”侍者喃喃自语。伴随着空洞的话语,这个奇怪的男人放下了酒壶,抬起了双手。

父皇小心!佐恩大喊。拉斐尔想用身体去挡住侍者的去路,侍者左手看似轻松一拨,拉斐尔却重重的撞在了看台护栏上。

侍者,或者说是刺客,将右手指尖向着一脸惊恐的保罗二世的左胸口刺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佐恩一把抓住了侍者白色制服的后领,把这个行动诡异的男人向着看台外掷去。

侍者的身体在空中翻滚旋转着划过, 跌落在了竞技场内环的沙场之上,扬起了漫天的沙砾。

“父皇!”佐恩没心思在意竞技场内宛如那些惊弓之鸟,瞬间炸开了锅的民众,也顾不上确认刺客的死活,推开首相和娅妮扑向了自己的父亲,试图用手捂着他父亲胸口被刺客直接用右手刺穿的手腕粗细的血窟窿,血还是涓涓的向外涌出,浸湿了皇帝身上那绣着金线的丝织短袍。而保罗二世本人早已因剧烈的疼痛而不省人事,瘫软在了佐恩的怀里。没时间再考虑接下来是否需要拉斐尔的战力了……“拉斐尔!速传御医!”。拉斐尔则心领神会,迅捷的跃上了看台顶端,汲取了前所未有之多的在场所有百姓的恐惧,宛如惊雷一般,伴随着突破音障的一身炸响,像一支黑箭那样消失在了空中。

现在只能先等待拉斐尔将御医带来了。佐恩知道现在再怎么心急也无济于事,但这突如其来的惊惶感仍旧让他心跳加速冷汗直流,要冷静。佐恩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父皇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刺,看来已经是让恶魔得逞,惹得民心大乱了,若是自己再乱了阵脚,怕是整个帝国都要随之慢慢被真言步步瓦解——就像首相分析的那样,真言正在利用人类对它的恐惧,将人们与之对抗的意志蚕食殆尽。

看台上的嘈杂渐渐安静下来了,人们慢慢的从恐慌中短暂的恢复了过来,取而代之的是被沙场上刺客的躯体吸引了注意力,试图刺杀帝国皇帝的家伙就像是个被孩子遗弃的脏破的布娃娃一样,肢体向着奇怪的方向扭曲着,静静的躺在沙场的中央。

正当人们对着刺客议论纷纷时,忽然有一个女性的声音高呼:“看!他还没死!”

没死?不可能,二十米高的看台,如果不是神赐者,没可能从这样的跌落中幸存下来——甚至就算是神赐者,也必须得是有着强化肉体的高阶能力的神赐者才行。

“哗——”人群又像是海浪拍岸一般的响开了,对着刺客的尸身指指点点,或是惊讶的双手掩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对大家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似的,那个本该死的彻彻底底的侍者先是向着天空伸起了右手,随后突然地扭过右臂,把折断的左臂硬生生的拧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无知的凡人啊。”

佐恩的脑莫名的响起了一个冷酷的女声。

“看啊,这就是身为那些东西的奴隶的下场。”

是恶魔?

“是那些……渣滓……让你们变得扭曲,无情。所以,你们的存在必须被抹除,你们必将遭到清洗。”

是真言!佐恩意识到了,这声音就像是哈泽玛提到过的那样,直接在脑内回响的诡异女声!但这女声出奇的空灵,仿佛毫无感情。看着看台上的群众无不恐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听见了这个女声的耳语。

“来吧,死亡将教会你们,有些东西,最好永远都别去碰。面对你们所犯下的罪责吧。”

竞技场里的那具尸体,用已经骨骼外露了的双腿,摇晃着撑起了上身,随后,强行绷紧了全身被损坏的肌腱,握紧双拳,发出了野兽般的骇人的尖厉咆哮。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竞技场已经乱作一团了,试图逃跑的民众在几处出口毫无秩序的拥堵堆积着,甚至连士兵们都加入了逃离的队伍,竞技场下方的兽栏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几匹之前参加演武的军马也给这场面添了一份乱,佐恩的耳畔充斥着惨叫声,咒骂声,呼号声……这就是人类面对恶魔的唯一下场么?

“首相!”佐恩仿佛咆哮似的喊道,震了虽然经验老道,但对着这等场面也无从着手的首相一个激灵。

“你和娅妮!照看好父皇!!!”佐恩用尽最大的音量才能使声音勉强不被这巨大的人流发出的噪音所盖过。

“你要做什……”还未等到伊拉姆古利斯首相把话说完,佐恩便卸下的礼服斗篷,翻身从二十米高的看台直接跃入竞技场中。

嘭——佐恩落地的巨响吸引了咆哮着的“尸体”的注意力。虽然有因为愤怒而被大幅度强化了的肌肉,佐恩仍因从如此的高度跳下而产生的剧痛咬紧了牙关……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目标只有一个——干掉眼前这匹怪兽。

世界仿佛暂停了一秒——竞技场中央的对峙双方互相对视的一秒,随后,佐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低身子,右脚向后蹬进了地面的沙砾中。

让你见识下我为什么被叫做赤红的火炮!佐恩的红发使他看起来正如同一枚红色的炮弹,他的右拳直接埋进了那个刺客的脸中。

喀啦——佐恩分明是听到了这样的声响。很好,这一击应该打碎了目标的颅骨并拧断了他的颈椎。

在经受了这样的一击之后,刺客的脖子向后扭去,而身体却只是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佐恩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他明白,自己眼前的这个怪物,是个超乎常理的对手。

怪兽把双手向下拗去撑在地上,四脚爬行般,却又腹部朝天的站立着。

这是要做什么?

正当佐恩揣测着这个扭曲的人体下一步的行动时,它的双手突然发力了。

刺客像是要回敬佐恩一般,双脚直冲佐恩的面门而来。啧,照这个速度是来不及躲开了,于是佐恩抬起双臂,用小臂招架住了这次攻击。双臂像是直接遭受了炮弹轰击一般,骨骼和肌肉吭哧作响,但这一击还是被佐恩完美的化解了,他顺势抓住了对手的双腿,卯足了劲把这刺客向墙上抛去。

这一击震落了墙上大量的石块,引得人群顺着震动和巨响朝着竞技场望去,人们看到这个帝国的皇子,分明是咬牙切齿的忍着疼痛,却又独自面对着被甩开在墙角,又一次以扭曲的方式站立起来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了皇帝并妖言惑众的怪物。

我需要一把武器……佐恩趁着怪物起身的间隙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寻着可以用来战斗的东西。

只要是足够重足够坚硬的东西就好。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团黑影,那怪物又扑上来了!这次佐恩向着之前演武时遗留下武器架处就地一滚,避开了怪物的攻击,并顺手从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杆长约两米的铁矛。

“来啊!怪物!”他持着铁矛挑衅般的高喊道。

“必须净化……死亡是惟一的结果。”“真言”的声音又一次在脑中响起。

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随同着真言的语调,回过身张开嘴冲着佐恩咆哮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咆哮的是飞溅的唾液和口中呼出的热浪,如同凶残的野兽。

啧,上身的礼服绷得太紧了,麻烦……于是,佐恩一把扯下了胸前的纽扣,撕开了上衣的领口,在阿斯嘉德初春的寒风中裸露着胸膛,任由着风吹起上身衬衣的残片。

怪物四肢着地奔跑了起来。

佐恩眯起了双眼,压低身子,抬起矛尖,将视线锁定在了怪物的心脏上。

“这就是激怒我的下场!”

怪物扑上前的同时,佐恩也以全力刺出了长矛,怪物扭曲的双手,不,已经应该改称双爪了,尖锐的骨刺穿破指尖生长而出,拼尽力气的向前伸着,在佐恩的左肩头留下了道道血痕,但怪物的攻击却也仅止于此了,它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朝自己的身体看去——佐恩的长矛径直贯穿了它的胸膛,直至出矛的左手抵在了它的躯体上。暗红的血液溅在了佐恩的脸上,而佐恩满不在乎的将怪物用矛头挑在半空当中,然后狠狠的朝着不远处的墙面掷去。

铛!铁矛几乎一半陷入了墙体,怪物不断地嘶吼着挣扎着,四肢向着反向扭曲着,试图把自己的身体从长矛上拔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骚乱,屏息静气的观望着那个怪物的举动。

看来是没能击杀这个怪物呢……它的弱点究竟在哪里?无论是攻击头部还是心脏,这家伙都还能恢复行动能力,啊……太麻烦了,直接把这个恶心的东西捣碎吧!

佐恩停止了多余的思考。

太可笑了,之前居然因为一时的慌乱差点忘记这最简单的道理了。

我佐恩·提坦在战场上被称作赤红的火炮可不是没有理由的!

火炮不需要思考,只要直接用压倒性的力量像碾碎蝼蚁一般击溃敌人就可以了。

他正是用着这样原始,粗暴,简单而又有效的力量,令他的敌人闻风丧胆的。

这由怒而生的暴力,正是对力神托尔伟大神力的最好诠释。

要击败这样的怪物,但是思考是没有用的。

我需要的是“愤怒”!

“真言!你派来的恶心又麻烦的家伙开始惹恼我了!”

佐恩向着不知自何处,却一定能听到自己现在的发言的恶魔宣告着。

“只会躲在暗处玩暗杀这种懦夫才用的把戏,还胆敢妄言要清洗人类?还胆敢妄言要挑战神?!”

还有,最重要的——你居然伤害了我的敬爱的父亲!

“现出真身啊!真言!想要挑战神?那就先踏过只不过是触及了亿万分之一的神力的我的尸体啊!”

佐恩·提坦尽情的释放者他心中的愤怒,这便是他真正的力量,神赐予他的力量。

“那好吧。既然如此你真心诚意的想要迎接死亡……”女声说完便缄默了下来

在在场众人的止不住的惊叫声中,被长矛钉在竞技场墙面上的怪物的皮肤突然像是干裂的泥土般片片剥落了。从那干裂的肌肤下,露出了仿佛两栖动物般湿润黏糊的新的肌肤。伴随着旧的躯壳的碎裂,几团带着粘液的滑腻肉球掉落在了地上。

令人作呕地,那些肉团竟然组成了像是新生人类的怪物,迅速的堆积到有着一般成年人的大小,在沙地里爬行着,流下了像是蜗牛蠕行过后的粘液痕迹。

这样恶心的类人生物一共有五个。不过是五个怪胎而已。佐恩又随手从武器架上抄起一杆双手钉锤——这个武器用着顺手,不需要什么技巧,只要轮圆了胳膊往敌人脑袋上砸就是了,这才是我的风格!佐恩心想着。

眼看着这些类人怪物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们的脸都复刻了先前死去的那个刺客的摸样,只是全身上下均光滑无毛,更离奇的是,他们的腕部以上,原本应该长着手的位置,都生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质长刺。

去死!——佐恩迈开双腿,单手拖行着大锤向着敌人发起了冲锋。

第一个目标……随便啦!就是你了!佐恩就照着眼前第一个人形怪物的头部随意的挥出了一击。那怪物竟灵活的蹲了下去,只是佐恩的动作的力量和反应都更胜一筹,虽然怪物躲过了第一次的扫击,但佐恩迅速的调整动作,顺势将钉锤朝着怪物的头盖骨劈了下去。

鲜血四溅。怪物从头至腰,完全被佐恩砸了个稀烂,只剩下四肢还是完整如初。

这下看你还怎么复活——佐恩立刻盯住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毫不迟疑的冲了过去。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碾碎就可以了。

第二只怪物还没从同类的死亡中回过神来,佐恩和他的怒火已然掠至它的身边,怪物慌忙摆出了招架的姿势,硬吃下了佐恩照头劈来的一击,双腿却因没完全扛下这次重击的全部力道,膝盖断裂,大腿骨刺破皮肤,在沙地上留下了两个被血染红的沙坑,又在随后的第二击中,连同腕部以上的骨刺和头骨一并被击碎,全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还剩下三只!

在面对这样如同狂风骤雨般的,具有压倒性力量的攻击时,闪避也好,和招架也好,全部都是徒劳的。

剩下的三只怪物,不,应该是真言,还算是为时未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一并总左、右、前三个方向向着佐恩包抄而来。

竞技场中响起了数声尖叫——三只怪物一起上,佐恩皇子怕是要有危险!

而佐恩仍然战意高涨,直面着这些扭曲而残忍的敌人,直面着真言。

噢?连防御都放弃了么?正合我意!

先是右边这个!佐恩非但没有摆出防御的架势,反而迎着怪物挥起了大锤。这个看似大胆,任由敌人包围自己的举动,事实上却是佐恩在盛怒之下仍然对战局进行了缜密的判断,这大约便是佐恩在一场场生死对决中培养起的战斗本能吧——这个年轻的甚至有些不成熟的皇子,却被磨练成一名经验老道的久经沙场的战士,佐恩的战锤与怪物的骨骼碰撞发出的重响印证了这一点。他优先击飞了右边怪物以此解放出了自己的惯用手,随后微微侧身做出了闪避的姿态,自己的左半身仅仅是胸口和原本就因受伤而对战斗有些许妨碍的左肩受到了轻微的擦伤。和他预感的一样,不仅没有受到致命伤,还保全了右臂的全部战斗力,并且,吃下这记攻击的怪物像是破沙袋一样在沙场中翻滚着,就是即便是没有被完全消灭,要恢复作战能力,看来也是要过上一段时间了。

高风险,高回报,这就是佐恩我的作战方式。

佐恩干脆扯下了上身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毫无防护作用却反而有些累赘的礼服外套,用手抹干了流着血的创口,**着上身屹立于沙场之中,回身怒视着刚扑了个空,在他身后勉强站住脚的余下两名敌人。

“真言!你还有什么花招,都使出来啊!”

“净化……他们的奴隶……必须……完成净化……”真言的语句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起来,就好像是她真的受了重创,喘不过气来。

这时,剩下的两个人形怪物中,其中的一只突然把骨刺刺进了另一只的腹部。

“净化……人类……”

骨刺彻底的刺穿了另一只怪物的腹腔,两只怪物的血肉开始从腕部的连接处融合起来。

“消灭……人类……”

出于惊讶,佐恩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这两只怪物在他面前完成了融合。怪物的右臂变得粗壮无比,绷紧的大块肌肉撑起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而相比之下身体和左臂则显得十分畸形,头部的位置由于鼓胀的肌肉的缘故,看起来就像是只有一张脸嵌在肉体上,左臂和先前相比没有太大差别,双腿也是。怪物把右手位置的巨大外骨骼挡在身前,左臂的骨刺则像鞭子一样在身后挥舞着,发出撕裂空气的啪啪声。

“目标:人类……范围内数量:一万八千六百二十九……”

佐恩一怔,这大约是今天在场包括维持治安的士兵和一般民众在内的全部人数。

喂喂,真言不会是想用这个畸形的大块头干掉这里所有的人吧。

“净化……开始……”

怪物的双腿像是藤蔓一般的陷入了沙地,将身体与地面牢牢地固定在了一起。而它的左臂则开始不断膨胀,伸长,刺进了身后的墙体,随后横扫了起来,伴随着石块崩裂和墙体倒塌的响声。

人群又开始了骚乱,人们再次从竞技场上收回视线,往出口处挤去,最先几个人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竞技场,随后大门边上的椽子就在他们身后坍塌了下来,在夺走了数人性命的同时堵上了这个出口。

“一万八千六百一十八……一万八千六百一十五……”空洞的女声继续点着数,存活的人数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分一秒的减少。

“妈妈!”拥挤的人潮中,一个看似不足十岁的短发小女孩从母亲的身边被挤开了,伸着手向身后,被恐慌的人群碾在地上,满身污浊,已经再也不可能站起身来的,嘴角流着鲜血的母亲哭喊着……

刺杀我的父皇,让他现在还生死未卜,渎神的话语,妄言要消灭神仆……这早已足够激怒我了,现在你还要来伤害我的子民……

自寻死路!

佐恩再次化作了燃烧的炮火,将一记石破天惊的重锤带至了怪物的右臂上,剧烈的碰撞发出了巨响。怪物右手的骨质护甲上因这次攻击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但怪物毫不在意的抬起右拳,用大幅度的挥击回敬了佐恩,将勉强招架住的佐恩打退回了竞技场的中央。

佐恩刚在竞技场中央站稳了脚跟,就迅速的发起了下一次突击。

目标还是它的首级。从先前的战斗经验来看,只有将怪物的脑袋完全的摧毁,才能真正的杀死它。

而且,或许真言正附身在这具扭曲的躯体上……我不会犯下和哈泽玛同样的错误,我要彻底的消灭真言!

“啊——”钉锤又一次被巨大的右手格挡住了,震得佐恩虎口生疼。虽然每一次的攻击都在骨甲上留下了一些凹痕,但没能击中怪物的要害还是无济于事。更重要的是,若是一直被怪物的右手有效地格挡住攻击,它的左手便得以继续自由的破坏竞技场的基架。

“一万八千五百四十三……”恶魔仍然毫无感情的计数着。

怪物多存在一秒,便有更多无辜的生命牺牲在这毫无意义的杀戮中。

因此,佐恩觉得,只能想办法绕过右手的防御——而且只能一次成功,否则就会被真言化解之后的攻击,哪怕自己的进攻只是被拖延住了,那结局也只有失败。

呀啊——

佐恩咆哮着再次冲向了怪兽。

呃啊啊啊——

怪物嘶吼着,向着佐恩砸下了重拳。

电光石火之间,佐恩迎着怪物的攻击,纵身跃上了怪兽的骨拳,向着右肩踏去。

得手了!佐恩如此判断着,绕过了怪物的防御,接下来只要摧毁他的头部就行。

佐恩从怪物的肩头高高跃起,钉锤朝着怪物的头挥去——

噗。

空气中传出了肌肉被撕开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佐恩重重的跌在了地面上。他的左胸口,贯穿着突然以风一般的速度收回的怪物的左臂前段那根,长度粗细都不亚于人类腿部的骨刺。

就这样……失败了么?佐恩被骨刺钉在了地面,巨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却仍然无法阻止意识渐渐的模糊,他本能的尝试用手折断或是击碎这跟骨刺,但都失败了。

“完蛋了!皇子都倒下了!”人群中发出了惨叫声。

是啊,我的失败夺走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人们哭喊着,哀嚎着,有的人甚至已经就地跪下,放弃了逃亡,听天由命了。

即便怪物用来破坏建筑的左臂现在正钳制着佐恩,竞技场圆环形的墙体上,仍然不断有石块崩落下来,这如此庞大的建筑,竟被仅仅一匹怪物所摧毁了。

再这样下去,我的人民,我的父皇!佐恩挣扎着。

“难道,这边是末日的开端么。”被困在看台上的首相陷入了沉思,自己也无能为力了,身边只有因失血过多而不省人事的皇帝,和吓得瑟瑟发抖,脸色煞白的年轻的孙女。我不信神,首相心想着,自然也就不信有恶魔,可今天是老天要让我开开眼界么?老夫不甘!若是我还能再为帝国和人民做些什么……哪怕能做的比佐恩那小崽子还少……

“还没……”

什么?佐恩那小子?

“还没……结束呢!!!!”

佐恩的身上依然被骨刺贯穿,但他仍然支撑着站了起来,看来这一击并没有击中佐恩的要害,“力由怒火而生”的神赐之力所带来的强大身体修复能力也救了佐恩一命。

他左手死死的拽住了怪物鞭子般的手臂,右手则抛下了铁锤,就像早先在比武场上那名裸身的力士那样钳制着敌人的兵器,用力把怪物朝自己的方向拉去,怪物树根般的双腿渐渐的被拉离了地面。

看来啊,跟这种程度的敌人战斗还是得动点脑子。佐恩心想着,这比武大会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嗷啊!怪物咆哮着,试图不断的用右拳去碾压佐恩,却被佐恩用与之相比之下瘦弱无比,而同样有力的右手牢牢的撑住,左手则把怪物的鞭状左臂绕在腕上,继续拖拽着。怪物被佐恩以巨大的力量紧紧地压制着,动弹不得,胜利的天平又开始向着年轻的皇子倾斜!

人群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已经不再受到威胁,渐渐的安定下来,陆陆续续的回到了竞技场的看台上,看着自己祖国年轻的皇子,在沙场上,为了在场所有人,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最平凡的百姓的性命,挑战着那体型数倍于自己的恐怖怪兽。

“皇子加油!”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出声来。

“佐恩皇子加油!”

“干掉它啊殿下!”

“杀了那怪兽!”

一时间群情高涨,人们纷纷站起身来,振臂高呼着,皇子,加油!

“皇子……加油!”连一直看不起佐恩的首相都忍不住张开了嘴。

“殿下!加油!”这轻柔但有力的女声来自怯生生的挥起了手的娅妮。

“这就是来自我的人民的怒火!”佐恩怒吼道。

终于,佐恩将怪兽拖到自己的面前,怪物喘着粗气,嘴里散发的恶臭涌入了佐恩的鼻中。死吧,恶心的怪物,死吧,恶魔。

“你并没有胜利……没有……”“真言”似乎在垂死挣扎着。

佐恩沉默了片刻,然后以一击快速而致命的右手刺拳,打碎了那张已经臃肿扭曲了的刺客的脸。

怪物绷紧的肌肉松了下来,倒在地上发出了闷响,耳中盘随着真言的话语而来的莫名的蜂鸣声也随之消失了。佐恩咬了咬牙,忍着剧痛,把怪物的骨刺从前段和胳膊链接的部分折断——留在身体里的部分还是交给医生处理吧。他抬头看了看天,时间似乎并未过去多久,正午太阳还是如此的耀眼。

啪,啪,啪,沉默被一阵鼓掌声打破了。

随后,人群中爆发出了欢呼和掌声:“阿斯嘉德万岁!皇子殿下万岁!”

万岁么……而佐恩此刻只想确认自己父皇的伤势,拉斐尔还没回来么……他心想着,真慢啊……佐恩焦虑的,拖着受了重伤的身躯,一步步在群众的欢呼和掌声中,走向了皇室所在的那花团锦簇的看台。

年轻的哨兵卡尔对着夜色笼罩下的港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今夜的雾霾格外的严重,连灯塔顶端的探照灯也不过只能拨开海面上棉絮般雾气上的一层薄纱罢了,跟不用说卡尔的惺忪睡眼了。

“这种鬼天气,还要安排人值班做什么,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卡尔嘟哝着揉了揉眼,一边暗自赌气咒骂着自己上司无情的值班安排,一边还是强行提起精神,挺起腰杆来,紧盯着海面,尽可能的尽到自己作为一个卫兵的义务,毕竟卡尔不过只是个老实的年轻人,骂骂长官过过嘴瘾罢了。

“卡尔老弟,那么卖力干什么,来喝杯酒暖暖身子!”身后传来了同为港口哨兵的哥们儿的吆喝声,这些个精力旺盛又放荡不羁的北方汉子们正围坐在火盆边,身旁七零八落的躺着喝干了的空酒瓶,一边高声谈笑着,痛饮着阿斯嘉德本土受欢迎的烈性烧酒,一边夸张的像长臂猿那样抬着胳膊摇起了骰盅。

“十点!哈哈哈老子赢啦,都给老子掏钱,掏钱!”赢家兴高采烈的大笑着,毫不顾忌形象的把哨兵的皮质胸甲脱了下来,不一会,胸甲里便盛满了在火光映射下灿灿舞动着的银币。

“喂,你们小声点啊,动静那么大,惊动了长官怎么办。”卡尔虽然接过了同伴递来的烧酒,但却一口未动的将酒倒在了挂在腰间的空水壶里,满脸尴尬的回绝了这些老兵油子的邀请。

“老弟啊,别那么认真嘛,就算你这么努力工作,也不会拿到额外的加班费的哦!”看来卡尔的不悦并没有引起老兵们的反感,那些家伙反而变本加厉的嘲弄起了这个青涩的新兵:“难道说,你想得到上司的赏识然后升官,接着娶个好媳妇么?哈哈,如果要娶媳妇的话,我可以介绍巴德的妹妹给你认识啊,是吧巴德!啧啧,他妹妹的那个腰身啊……”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啊混蛋,我可不会允许你的咸猪手染指我的宝贝妹妹,不过至于卡尔老弟,到是可以考虑一下……嗯,卡尔老弟?”被伙伴唤作巴德的壮硕男子抬头向卡尔驻守的哨卡看去,却发现卡尔无奈的摇着头,步步远离了自己这边的充斥着废柴大叔满是酒气的吐息的空间。

卡尔呼吸着海面的冰冷空气,伸个懒腰,放松了下紧绷的身躯,虽然从现在自己所处的这个高度,还是能看到巴德他们抬着头,一脸坏笑的的冲着自己举杯,但毕竟多少远离了一些喧嚣。不错的角度,视野开阔,为什么不在这里设哨呢,卡尔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这样想着。

嗯?慢着,那是什么?

卡尔的视野末端,一支黑色的小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巴德!从你们那边往西南方向看,能看到什么么?”

“什么都没有啊,那么大的雾,你让我看什么?”巴德困惑的搔着后脑,其余的人也停止了玩闹,探着身子往远处看去。

“什么都没发现。”

所有人都给予了卡尔相同的答复。

卡尔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南方的海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难道被它溜走了?但之前映在眼球上的覆盖着黑暗的那艘船,卡尔确信它是真实存在着的。

“各位!我去灯塔上再看看!”年轻的哨兵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最近南方的战火不断,夏和格林希兰德共和国在帝国南部海域的攻势不是闹着玩的,许多延边港口城市都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而这座城市之所以一直松懈于防备,是因为她坐落在一个易守难攻的钳口形海湾,不太可能被敌国选作侵入的目标,覆盖海岸线数公里的炮台群大可以摧毁一切胆敢正面入侵的敌军舰船,但若是像这样用小船趁着这座城市尚在沉眠之际悄悄的突袭,虽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又不大像是能够攻略这座城池的做法。

跑着跑着,卡尔突然发现,自己所能听到的声音,除了呼啸的海风和汹涌的海浪,就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了。

“巴德,里欧!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卡尔回头冲着同伴的方向喊道,却发现那火盆边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只剩下之前里欧褪下的盛着银币的胸甲的影子在火焰的照射下摇曳着。这让卡尔惊恐万分,这是要出事啊。卡尔犹豫的停下了脚步,究竟是先去找自己的同伴们确认情况,还是直接去灯塔拉响警报呢?

呃啊——

身后传来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痛苦的悲鸣。

快跑!赶紧去灯塔!卡尔当机立断的跑了起来,而双腿却因恐惧而绵软了,步子越发的迈不稳。

灯塔不过距哨卡百余米的路程,卡尔却感觉像是跑完了自己一辈子那么久,他取下插在灯塔门口的火把,用颤抖的左手摸出挂在腰间的塔楼钥匙,正要推开门,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卡尔定睛一看,一柄系着绿色穗带的小刀直刺在自己左手的指缝间。

“唔!”卡尔忍不住发出了短暂的惊叫,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灯塔的门,头也不敢回的向着塔顶奔去。

塔楼里回响着卡尔脚步的回音,似乎再没有飞刀向自己袭来了,卡尔飞快的爬上了灯塔的顶端,现在,除了撞响灯塔顶部的大钟等待救援,想要活命也别无他法了。

“钟杵……钟杵在哪。”慌乱之中卡尔翻遍了塔顶,却没能找到钟杵的下落,没有钟杵的话,该要怎么才能敲响警报啊!

“你是在找这个么?”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女莫辨的声音。

卡尔举起火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着绿衣的人影缓缓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高瘦的身材搭配着俊俏的,如果是男人则太过清秀,如果是女人则又略显锐利的中性脸庞,长长的黑色直发倾泻而下,发梢缝隙间,左胸前一枚雕有凶恶狼头的铜质徽章若隐若现。

“居然留下了漏网之鱼,真不像是老大的作风。”绿衣人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钟杵一边说道:“差点就让你成功了,这样可不妙,我们原本的计划可是悄悄的让你们死在甜美的梦乡中啊。”

“你……是什么人!”哨兵鼓足勇气,用颤抖的声线问道。

“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

绿衣人贴近卡尔的耳畔,像毒蛇吐着信子那样,说出了这句话。随后,卡尔捂着肚子跪倒在了地上。

咦,手上怎么黏糊糊的。

卡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血……我在流血……

渐渐黯淡的视野中,绿衣人折断了钟杵,纵身跃下了塔楼。

必须,警告大家……敌人……来了……

卡尔扶着固定铜钟的木架,勉强站起身来,在架子上留下了斑驳的血手印。

呃……钟杵被那个家伙弄坏了……该怎么办……

卡尔的头越来越晕,意识正在离他而去。

对了……酒!

卡尔哆嗦着取下了腰间的水壶,将里面的阿斯嘉德烈酒一股脑全撒在了塔顶的木架上,然后拼尽力气,把火把掷了出去。

烈焰骤起,望着逐渐吞噬了塔楼的熊熊烈火,卡尔这才带着一副完成任务了的表情,沉沉的睡去。

尼古拉迷蒙的睡眼隐隐约约的看见窗外有着不合时宜的亮光。他刚从一天繁忙的工作中松懈下来,瘫软在自己寄宿在旅店的床榻上,偏过头,却看到了夜空中印着异样的橙色光晕,耳畔并伴随着愈渐愈响的嘈杂人声。

距离旅店不远的港口失火了——尼古拉这样判断着,但他并没有起床凑这个热闹的打算,只要这火没烧到自己面前就好了。

尼古拉背过身,把脸深埋在绵软的枕头里。吵死了,他心想着,哪怕是像他这样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忙碌了一天,现在满脑子也只剩下一个词——“睡觉”了。

不关我的事,总会有人去救火的,而且海岸边上也没住着人家,就算是失火至多也就是损失些财物罢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一觉睡到天亮,至于这火灾,明天早上醒来自然会在旅店里听那些好事的顾客议论些关于今夜火灾的详情的……相对的,现在最不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关心这大家都会去关心的火灾了。

睡吧。在睡梦中忘却,在睡梦中获得一丝宁静。

“尼古拉!不好啦!快起来!”

刚要合眼,薇拉的声音却从门口传来。

“港口警报,有敌人入侵我们这座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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