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顾灿星睡在卧室的地板
"好冷"
他又盖上了一件尚安的大衣，那件衣服上有一丝不知何处而来的烟味。冬夜的寒风冲击着窗户，像是怪物狂乱地用爪子拍打。卧室没有拉窗帘，可以看到玻璃震动。外面微弱的光把房间里的一切照的像没有色彩但是明暗分明的素描画
尚安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灿星身旁。灿星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也许是他的内心还有一丝防备和恐惧，也许是因为和女孩子共处一室的羞涩。即使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只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也会触及他的警觉。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她的庇护所里。自己赤手空拳，可以说把自己的性命都交给了这个女人
对尚安来说，也许更是如此
但他们又无法克制自己的孤独，对彼此相遇和信任感到的欣喜无法抑制地蔓延。即使尚安有饭团陪伴，但猫毕竟没有办法倾听，没有办法依靠。
“你冷不冷，要不换一下，你睡床”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
“不用了，我快睡着了”
灿星动了动被地板硌得疼痛的手臂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睡不着”
“我也是，要不去我住的地方把东西搬过来，我有吃的东西，还有这个”
顾灿星用一只手比了枪的姿势，从地板上坐了起来，从电视柜上拿下他的手电筒，又用两只手撑着地板起立，在地板上睡觉使得他全身酸疼
“你这里有没有武器？”
尚安从他身旁走过，在床底的抽屉中拿出一把反曲弓，抽屉里面还有数十支箭。
“哇！你也会射箭吗？”
尚安只是一笑，拿出弓递给他，又取出箭袋和护指
“我不会，只是我在体育馆看到的。公安局和武警基地的武器库早就被洗劫一空了，遇到有枪的人我们还是很吃亏”
“没关系，我专门学过射箭，而且，在我的家里还有食物”
“那你就算正式搬家咯”
尚安从床头柜旁拿起一根棒球棍，上面绑着一把尖刀
两人走下楼，极寒的天气让他们不禁相靠。这一片的景色比前些天更要荒芜，道路旁的树木已经落满白雪和黄沙，连一片枯黄的叶子也没有。四周的建筑物已经摇摇欲坠，玻璃碎片时不时地掉落，像是锋利的雪花。地上的积雪变得更厚了，依旧混杂着黄沙
路过那家超市时，顾灿星快步向前走去
同样，他依旧没有回头
过了许久，远处的天空泛起一阵靛青，他们也走到了灿星居住的公寓楼下，在安全通道里行进，灿星走在前方，把弓拉满。尚安在后面用手电筒照明，时不时看一下后方。楼道的墙壁坑坑洼洼，写满不堪入耳的语言，就像是一具长满烂疮的尸体
一阵摩擦声响起，尚安把一只手搭在灿星的肩膀上，灿星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拉弓的手轻触自己的脸颊，身旁的一切仿佛再次静止，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感受到时间的停滞俨然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因此，他的准头出神入化并非依靠后天训练，而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关灯！有人来了”
灿星闭上眼睛，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这样射得中吗？”
“嘘，他们来了”
嗒——嗒——嗒——
“大哥，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人，我刚好像看到光了”
“哼，我们俩都没看见，你小子幻视吧”
“不得不说，这个人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吧！95，81，92，这么多枪支弹药！不过食物和水还真的不多”
顾灿星心底燃起一阵怒火
“三个畜生，上我家偷东西！”
摩擦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但他的的手依旧毫不松动，他在等待时机，就像他弓弦上的箭矢一样蓄势待发
几秒钟过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光感，他知道，那是对方的手电筒
他的指尖微微松开，箭撕裂了黑暗和微弱的光，和领头男人的胸膛。
“开灯！”
那个男人的尸体顺着楼梯滚了下来，后面的两个家伙手里的枪支好像也成了摆设，蜷缩在墙角。灿星放下弓，夺过尸体手里的95式突击步枪，松开保险，子弹上膛，举枪瞄准，一气呵成。蜷缩在墙角的两人又站了起来，举起枪对准顾灿星。尚安立刻把手电筒含在嘴里，捡起地上的弓，抽出一支箭，对准前方
借着光，灿星看到两人手中的枪连保险都没松开，心中一喜
“你们两个，把枪放下！”
“我就不放——你开枪我就开枪！”
两边对峙了将近一分钟，对面的其中一人直接像抡棍子一样把步枪砸了过来，尚安吓得闭上了眼睛，右手一松，一箭射中了那个人的大腿，他手里的枪掉落下来，人跪倒在地，发出痛苦地惨叫
“别杀我——别。。。”
灿星一只手拿着枪，像拿着玩具枪的孩子一样随意射击。听起来好像是不小心走火，枪声猛然响起，接着戛然而止。顿时，眼前只剩下两具尸体，一个双目圆瞪，另一个脑袋几乎被打碎，墙上的涂鸦又多了一抹鲜红。
顾灿星走上前去拿走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和物资，全都装进背包里，看样子家里什么都不剩了。顾灿星想道。他用衣袖擦干净另一把步枪上的血迹，递给尚安
“姐，帮我拿一下”
他接着拔出那个男人腿上的箭矢，看样子射穿了大动脉，鲜血喷溅到了灿星嘴里和眼睛上，一股腥味直冲他的天灵，眼睛模糊了许久
“你妹的，死了还喷我，真晦气。。。”
尚安的心头不免一颤，即使杀人这件事对她并不陌生，但无论如何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三个活人，不过两分钟的时间说杀就杀，死状还如此惨烈，他拔箭的时候就像那支箭射到了草席上。她和灿星敞开心扉，聊起彼此的过往，但此时此刻，她却对面前这个阳光却阴郁的男孩感到一些陌生
“杀人的时候，他好像比枪更像武器”
墙角的两具尸体瞪着眼睛，衣服被血液浸成红色。
“我想和你上去看看”
尚安心中的恐惧和怀疑好像戛然而止，继续把手放在灿星肩膀上，跨过横在楼道之中的尸体。楼道里是极致的安静，两人的脚步声就像孩童掷出的弹球，在楼道里反复回荡。
来到203的门前，那扇房门像一面破烂的旗帜一般飘荡摇晃，房间里杂乱不堪。清晨的光已经照了进来，房间里并不昏暗。但是天空的颜色依旧令人失望，又是一望无际的黄，太阳在昏黄的云层中绵软无力地发光，像是被掩住口鼻的人质
尚安看到沙发上的一把吉他，走过去拿起。那把吉他上贴着各种各样的贴纸，陈旧而花哨。她又仔细看去，发现断了一根弦
“灿星，你也会弹吉他吗?”
“嗯，以前我姐姐教过我，这把吉他断了一根弦，旋律可能会单调一点”
灿星走到沙发旁边，接过那把吉他，然后坐下。他没有调音，因为他总是弹这首曲子。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琴声逐渐在两人身侧流淌开来。尚安看着他半摘口罩露出的侧脸，他的长发遮住眼睛，仿佛一幅精妙的剪影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嗨，朱迪，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糟，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唱一首歌让烦恼都随风去吧，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请想到心中的那个她，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然后这一切就会慢慢好起来，
Hey, Jude, don't be afraid，
嘿，朱迪不要担心害怕，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nd get her，
你命中注定和她相遇，
The minute you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当你们紧紧相拥的那一刻，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你会看到这一切是多么美妙。”
顾灿星顿了顿，掩着嘴笑了起来
“后面忘记了，哈哈！”
“哇，真好听！是披头士乐队的歌。”
尚安惊喜地鼓起掌来
“找根琴弦安上吧，我记得附近有一家琴行”
尚安拿过他手中的吉他，放在琴包里，接着把弓递给灿星
两人戴着防毒面具，走到楼下。马路上的裂缝中长出杂草，贪婪地吸吮浑浊的阳光。藤蔓爬到灯柱上，仿佛在向天边不断延伸。整个环境看上去竟然有些莫名的协调，让人不禁感叹起自然的伟力正在驳斥文明的永恒
琴行玻璃门上的锁还没有打开，门上早已落满了尘灰，店里的钢琴还被保护膜包裹，好像是与废土隔绝的天使。
灿星把锁砸开，两人走进店内，拿上一盒琴弦换上，崭新的琴弦与陈旧的木吉他有些不太相称。
“要不，你再拿一把新的？我看那把蓝色的很不错啊，正好教我弹”
尚安指着墙壁上挂着的吉他说
“你家里不是有一把吗？不过和我这把差不多旧了”
灿星说道
尚安低下头，摆弄起衣服的拉链
“那是我亲爹的吉他，以前我妈跟我说，她是因为我爸吉他弹得好才嫁给他的，我出生以后他也弹吉他给我听……我爸去世以后，我妈不让任何人碰它……”
尚安的护目镜上泛起一阵白雾，灿星轻轻地摘下她的防毒面具，任由她靠在他的肩上
“嗯，好”
灿星也有一种潸然泪下的感觉，他想起了当时教自己音乐的姐姐，他总是弹错，好像并不像射箭那样有天赋。但是他喜欢听，就像是他喜欢射箭一样
“我还会弹钢琴，你要听嘛，虽然很久没弹过了”
灿星看向大厅中间的白色钢琴，那架钢琴格外醒目，昏黄的光线照进来，冬日早晨也有了夏季黄昏的柔美和诗意
灿星摘下防毒面具，翻开琴盖，琴键上依然干净，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尚安走到他的身边，继续看他的侧脸
那纷飞的冰雪容不下那温柔，
这一生一世 这时间太少，
不够证明融化冰雪的深情，
就在某一天 你忽然出现，
你清澈又神秘 在贝加尔湖畔。
一曲终了，灿星的手离开琴键，像是一阵优雅的清风
尚安继续靠近他，也坐在琴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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