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的一切仿佛又陷入了静止，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也动弹不得
“你也是住这里的？”
这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清脆而年轻。顾灿星感受到一丝松懈，但是刀尖依旧没有离开他的咽喉。这个女人的握力大得出奇，他的手腕无比疼痛，女人的膝盖压在他的胸口，加上戴着防尘面罩，他的呼吸也愈加急促，他想叫喊，但根本不会有人救他
“我不想死！！！”
他抽出口袋里的左手，握紧了拳头，对准了女人的太阳穴
“去他妈的信任！去他妈的！只有活着的才配叫做人类！”
顾灿星刚刚准备挥拳，那个女人却摘下了他的防尘面罩，站了起来，捡起了他的军铲，没有看见顾灿星紧握又松开的拳头
“你是谁！”
顾灿星扶着门把手起立，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向前照去，棒球帽下是半张白皙的脸庞，那个女人修着整齐的短发，穿着深蓝色的连帽衫，那件衣服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却很合适。女人借着他手电筒的光，仔细打量着那把军铲
“Made in China，做工真不错。。。”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完全可以就这样逃离，丢失的不过是一把铲子，但他好像并不愿意离开，这是三年以来第一个对他温柔相待的人类，是第一个他不需要拿出武器相对的人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姐姐的样子，即使在离开地球前的最后一刻，她依然握着自己的手
她手心的余温好像依然存在，化作了夕阳
那个女人走到窗边，拉开了紧闭的窗帘，摘下了棒球帽。茶色的头发散了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上，发梢洒满落日余晖。她向顾灿星转过身来，眉眼并不冷酷，反而温柔而洁净，带着几分笑意。在这个女人身上，看不出求生者行尸走肉一般的心态，反而对生活充满敬意与期待
她好像真的没有杀掉顾灿星的意思
“你说是谁就是谁咯”
顾灿星看到女人的脸，心中的戒备完全放下，看着她的眼睛，向前走去，像是看到了爱着他的姐姐在对他笑，如同皎洁的月光。那样的笑容他好久都没见到，这三年来，他遇到的人总是一副比天空还要阴沉的表情，遇到这些人也免不了一阵火力对拼，斗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孤独而危险的生活，我一点也不想继续了，就这样吧”顾灿星这样想
“要是姐姐还在地球上就好了”他低头看了看姐姐在临行前送给他的手链，上面刻着两个字“绮月”
“你要留在这里吗？”一只长着橘色斑纹的小猫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起来，慵懒地摩挲着女人的脚踝，女人把它抱了起来，轻抚它的脊背，吻了一下它的头顶
顾灿星看了看四周的陈设，房间整洁得出奇。架子上摆满了食品和饮用水，墙角放着一把吉他，电视机前还有一个画架，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画。那幅画上碧水蓝天，甚是可爱。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世界，大家不用恐惧核辐射与各种污染的世界
顾灿星点了点头，端详起那幅画
“啊，对了，我叫顾灿星，这是我姐姐的手链，她叫顾绮月，很相配的名字吧”
他撩起右手的袖子，露出那条依旧泛着光泽的手链，言语中有些幼稚的炫耀
那个女人嘴角轻轻上扬
“我叫李尚安，这是我收养的小家伙，它叫饭团”
女人怀里的小猫“喵”地叫了一声，好像在表示欢迎
夜晚已至，远处的天空凝结成一片黑暗
李尚安把手电筒竖在餐桌上，拿出两个午餐肉罐头，用矿泉水冲了两杯速溶咖啡。在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晚餐可以称得上盛情款待了。
“你有没有开罐器？”
李尚安用一只手指拉住罐头的拉环，不敢太用力，显得唯唯诺诺。
“那个铲子可以用来开罐头，多功能的。我爸妈和姐姐以前会带我出去露营，这个是很久之前买的”
顾灿星拿起他的军铲，撬开了罐头，从碗柜里拿出两个勺子，摆在桌子上。桌子上除了几瓶饮用水和一把菜刀之外没有其他杂物。顾灿星把自己的手电也立在桌子上，房间里立刻亮堂起来，像是旧世界平日里的晚餐。
“对了，这个是你的吧”
顾灿星拿出那副望远镜，虽然已经破碎
“啊哈，摔得真惨”
“没关系，去运动商店里随便拿”
饭团懒洋洋地走到餐桌下，又跳上尚安的大腿，他摸着它的头，舀起一勺午餐肉，在掌心里揉碎喂给它。也许是觉得刺眼，电量也会不够用，顾灿星关掉了他的手电筒。在手电筒的微弱光芒下，她纤细手指上的疤痕显得清晰，但依旧看得出她的指尖泛着温柔的颜色
“猫猫不能吃太咸的”
顾灿星打开矿泉水瓶，把瓶底余下的水倒在一个小碟子里，递给尚安
“你这样温柔的女孩子，怎么会被留在这里呢？”
顾灿星放下了勺子，冷不丁地问道
尚安冷笑一声，饭团从她的大腿上跳下。她搓了搓手，接着十指紧扣，贴着自己的嘴唇
“我啊，我。。。我杀了人”
顾灿星心里一惊，但极力装作不以为然
“我还以为是身体的问题呢”
“要这么说其实也可以”
尚安掀起她上身的衣物，露出胸部以下，灯光映着满身深浅不一的疤痕，就像是雪地中的汽车，狂乱地打转留下的痕迹
“这是。。。”
尚安放下衣服，把手也收到桌子下面，低着头看着餐桌的边缘
“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就突发心脏病死了，十岁的时候妈妈带着我改嫁，和一个人渣过了四年。那是一个有钱的老师，人前衣冠楚楚，回到家以后对我和我妈拳脚相向，有的时候还用刻刀划我的身体。那天我妈出差，那个畜生想要**我，我拼命反抗，我妈没有拿车钥匙，从楼下回来了，就用凳子砸那个禽兽，结果差点被那个人渣掐死，我就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把这个畜生杀了“
“干得漂亮！”
顾灿星一拍桌子，竖起大拇指，听到这里，他的内心好像也无比解恨，尚安的身世和他的经历不说如出一辙，但也有几分相似
尚安的眼角泛起了微微的红色，眼泪随着她低下的头落了下来，桌上的手电筒倒下，灿星连忙将它扶正。尚安用手擦去眼泪，平复许久，带着哭腔说道
“才没有！我杀人的那天没有满十四周岁！我妈妈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一直是外婆带着我，四处求人带着我上学。上了一个专科，天天在一个破公司打杂买咖啡三明治！方舟计划开始前几天，外婆就走了。”
从这些而言，尚安好像比灿星年长几岁，但此刻。她显得无比脆弱，无助。像是一碰就碎的薄冰。这样的过往挥之不去，就像她身上的伤疤一样永远不会消失，只能用外表遮盖着，就像那件宽大的连帽衫。灿星感觉他刚刚毫不经意的问题像是一把扯开了她的衣物
他内疚地走到尚恩跟前，扶着她的椅背
“对不起，我真的不该说这些”
然而，为仇恨付出代价，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后悔的事
十四周岁的时候，他因为父亲公司对污染的不作为而受到了严重的校园霸凌，明明是富家子弟，成绩还十分优异，拥有极高的射箭天赋，却受到了几乎全班人的厌恶和冷眼。即使那群人在暴力冲突中完全无法在他身上讨到任何便宜，对他的欺凌依旧没有停止，也许在欺凌者自己看来，他们是在执行正义。
老师毫不在乎，觉得他家里有钱有势，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父母不闻不问，觉得他在学校里成绩优异，老师一定对他无微不至
即使是疼爱他的姐姐，也只能做到拥抱和安慰
终于，他在学校的地下停车场里，用砖头砸向了曾经用拳头砸向他的人
“灿星，你后悔吗？”
姐姐的声音又一次在灿星的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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