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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炎之洲记事(1)

第一百八十二章 炎之洲记事(1)

巴尼·休尼尔恍惚地睁开双眼,艰难的从被窝中探出右手摸索着枕边吵着的闹钟。

他身上破烂不堪的棉被硬得像一块铁,床边则烤着一个锈迹都快从上面碎下来的老旧电炉子。

他平时绝不会点着电炉子睡觉,因为这几年里电费贵的愈发离谱。他曾计算过,像这样点上一晚上电炉子,几乎就会烧掉他半天的工资。

但昨晚他还是这样做了,并不是因为气温变得多冷,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

临睡前,他跪在床上郑重的向他信仰的神灵祷告,祈求自己只是得了一场普通的感冒,烤着火炉安稳睡上一晚一切都会变好。

可按现在的情况看,那位仁慈的天神显然没有听到自己的请求。他不止没有变好,反而更糟了。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手软得像没有骨头支撑的牛尾巴。

闹钟在他耳边吵得他心烦意乱,但他却怎么也摸不到手机的位置。这一焦躁,一口气没喘上来,胸闷带来的痛苦立刻顺着最敏感的神经窜入他的脑袋里。

“咳……咳咳!”猛烈地将喉咙里的痰咳出来,他才勉强觉得意识清醒了一些。

他确信自己绝对发烧了,凭经验看,是不低于38度的高烧。

他很清楚在现在的炎之洲上,这样的高烧意味着什么——瘟疫!他被瘟疫感染了。

他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事。

今年秋天,一种可怕的瘟疫突然在炎之洲上爆发。说来好笑,以科技闻名世界的炎之洲学者最初竟咬定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流行感冒,最后竟是风之洲上的医生率先确认瘟疫的严重性。

可即便如此,炎之洲的高层人物依然没有采取任何的干预措施,他们宣称风之洲的结论只是因为他们技术水平的落后,这种瘟疫病毒在炎之洲医生的眼中充其量只是一种“大号感冒”。

随之而来的,便是大规模的感染和高达10%的死亡率。

就在一个月前,他刚刚为自己病逝的妻子办了一场简陋的葬礼。

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在寄宿学校读中学的儿子。他的儿子是个很有天赋的人,最近正在备考心仪的大学,他不想因为这种事耽误儿子的前程。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一个月不到,他也出现了自己妻子曾经的症状。

“咳……咳……”他终于摸到了手机,勉强关掉了闹铃。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会在工作日卡着闹铃的时间点起床,简单收拾一番后骑着那辆维修过不下百次的单车准点到公司上班。

他的工作相当不错,不需要太高的学历和社会背景,月薪还能高达3000炎币,而其它像他一样的穷人阶级能拿到1000元就已经欢呼庆祝了。

但他却不这么想,同为穷人阶级的一员,他是其中少有的依然怀揣梦想的人。他渴望能有一天突破贫穷的限制,像所有富人一样享受炎之洲上的繁华与奢侈。工作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都兢兢业业,甚至连一分钟的懒都没有偷过。

他确实也看到了突破阶级的希望,至少在自己的妻子患病去世前,他一度以为自己终将能做到。

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了他一切美好的向往,妻子的葬礼过后,他坐在教堂门口的马路前发了半天的呆,并少有的抽了一支他已经戒了十余年的烟。

他算了一笔账。自己一人的收入只有3000,而单单他租的房子就花掉了其中的一半。儿子现在读的又是最便宜的私利学校,每个月的开支也要一千大几。在不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他能够积攒的也只剩500块钱,而这些需要留作未来儿子读大学的学费。

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和富人阶级无望了,唯有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孩子身上,而且自己的工作也绝对不能停,一天都不能停。

现在这种瘟疫横行经济萧条的时代,自己手里的这份工作简直就是那些失业者眼中的红饽饽。他的老板不久前才暗示过他,只要他敢半天不上班,愿意顶替他的人能挤满整座城市。甚至就在几天前,还试图从他工作中挑过毛病。

为了保住这份承载着他希望的工作,无论如何他也要去上班,还要把工作做好。

他单手用力撑在床上,用出吃奶的劲把自己铅块般沉重与冰冷的身体从床上顶起,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将身子努力挪近电炉,然后伸长胳膊抓起搭在脚上的衣物,晃晃悠悠地把它们穿戴到身上。

“呼……也许不是瘟疫……呼,也许只是普通的感冒。”他安慰着自己,跳下地来,吃力地拔下电炉的插座,又大口喘着气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惨白的面孔,整了整胸前的领带,接着摘下门把手上已经戴了一个多月的口罩挂到脸上,才转开把手走出门去。

他今天是乘公交到公司的,他并不太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瘟疫或者瘟疫会不会传给别人。毕竟按炎之洲的现状,不被传染才是个例。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的是怎么做好今天的工作,为儿子挣好接下来的学费。

直到他走进公司大楼,他才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公司的门禁处会进行体温测量!

“36.9度,体温正常。”

随着机器冷冰冰的播报,他知道自己算是蒙混过关了。这种远距离红外侧体温的装置很少准过,尤其是在现在这种严寒的天气里。他前面的几个同事几乎都只有34度左右,如果这么推测,自己早就超出正常范围了。

他幸幸地呼了口热气,顶着额上的汗水向门禁内侧走去。

“站住,先别进去!”保安的喝声将他和周围的同事全都唬住了。

“怎……怎么了。”他的冷汗流的满背都是。

“你看上去不太对,怎么回事?!”保安将自己的口罩向鼻梁上提了提,快步走到巴尼面前,伸手贴在了他的脸上:“你在发烧!不能上班!”

“不……不,我只是刚刚跑步,有点……有点热。”巴尼慌张地辩解道。

“别说谎了!出去,赶紧出去!别把老板传染上了,要你好看!”保安挥舞着手里的防暴棍威胁道。

“我只是普通的感冒。”巴尼急得眼泪都要掉了出来,只一个劲哀求道:“我绝对不会传染给别人,我也不会接近老板,我还有工作要做!”

“滚出去!出去!能顶替你工作的人多的是。快滚。”保安将防暴棍甩在他的面前。

“您等一等!等一等!我给上司打个电话,就一个电话!”巴尼哭喊着,两手盲乱地从衣兜里掏出一部屏幕碎了一半的手机,慌慌张张地在上面乱戳。

“领导……领导,是这样。”他双手将电话抱在耳边,大口喘着粗气道:“我今天有点小感冒,稍稍有些发烧,但我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能不能请保安大哥通融一下。”

电话那头顿了半晌,似乎传来了一声惬意地品茶声。

“我们是一家很讲人性的公司。”领导慢悠悠开口道:“不能因为个发烧就不让工作吧。”

“对,对对。”巴尼赶忙欣喜地回应。

“不过嘛,最近的瘟疫确实挺厉害,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给其它员工带来感染的风险。”电话那头传来了茶杯盖上盖子的轻响。“这样吧,看在你勤勤恳恳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去医院开个证明,只要证明你没感染瘟疫,我就准许保安放行。”

巴尼一愣,抱着手机的左手无力地向下一垂,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确实,领导的回复没有任何问题,这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解决方法。

可要让自己去医院开证明……

巴尼烦闷地抬手按在作痛的额头上。

先不说他究竟是不是普通感冒,光医院最基础的检查项目对他这种拮据的人来说就是一笔天价。

就拿他所在城市的一家医院举例,哪怕是去做个伤口的消炎处理就有挂号费、出诊费、诊具费、诊断费等等名目,甚至单是请医生开个药方除了药费外还有开药费、药品保存费、医嘱费乱七八糟的费用。

作为炎之洲上的底层人,他早就习惯了大病小病不去医院,实在扛不住了也就是去赤脚医生坐诊的社区门诊看病。然而自打瘟疫爆发后,社区门诊便不再接受任何有瘟疫症状的疾病。这也是他的妻子没去看病,硬生生在家里熬死的原因。

巴尼攥紧了拳头,吃力地喘息了几口大气,将自己啜泣的冲动压回心里。

他清楚自己绝对不能死,他是儿子读大学唯一的希望,他必须要为儿子攒够学费。

为此,哪怕暂时多破费一些,大不了自己少吃几顿饭也能慢慢省回来。可如果真丢了工作,那是无论怎样都无法弥补的事了。

“谢谢您。”巴尼有气无力地答道:“我这就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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