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啊啊啊啊！”片刻的沉寂过后，周文泽双手捂着被刺伤的眼睛，惨叫着跪倒在地，手中的枪也被丢到了一边，“你……你这个贱人！竟然把我的……啊啊啊啊啊……”
只见在他的指缝间，鲜血喷薄而出，瞬间就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使得现场的恐怖氛围整整提高了一个层次……
“诶？”看到这一幕，阿紫一下子也懵了，“不是说在这里不能使用妖力吗？那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想这是因为，抑制妖力的符咒，已经被消除了吧。”周璇笑了笑，说道，“相信你们都试过了吧，虽然我们无时无刻都受到符咒的影响，却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那个符咒本体的所在。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就在这时，众人看到，一个个小脑袋从卷帘门外面战战兢兢地探了进来。他们的个子看上去都和小艾差不多，并且形态各异，有些可能是化形还不太成熟的缘故，似乎还带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动植物的特征。
他们虽说各不相同，但却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而且胆子很小，可能是被刚才的这一幕吓到了的缘故，只是站在远处瑟瑟发抖，甚至都不敢和李瞳他们有眼神上的交流。
“他们，就是在这里受到周文泽长期伤害的小妖。”周璇说道，“由于知道自己不是高修为天师或者大妖的对手，为了防止在这里行苟且之事时发生任何意外，周文泽肯定不敢把抑制妖力的符咒放置在显眼的地方。”
“那么该如何确保自己万无一失呢？答案就是，这些小妖和隔壁的那个房间，就是构成符咒本身的两个要素！”
“这并不是一道简单的画在符纸上的符咒，而是通过某种力量转移到了小妖和房间上面。它被设定为，只要有至少一个小妖被困在房间当中时，符咒就会起作用，让周围较大范围内的空间中阻碍任何妖力起作用。”
“这个方案看似天衣无缝，因为卷帘门上的其他符咒决定了小妖们几乎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这里，而周文泽也不可能傻到同时让所有的小妖从这里离开。”
“因为如此，周文泽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可是他没有算到，在你们对峙的过程中，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你们身上，而忽略了小妖这边的戒备，这给了我机会打开这扇门。可以说，这个局，早在第一次见到李菟同学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布了，而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你们的实力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当小妖们被释放出来的时候，一切的结局就已经确定了吗……”李瞳有些震惊地说，“你知道我们当中会有大妖？还是你一开始就是在拿一切来赌？”
“李菟同学的身上，有几种不同的妖气。”周璇笑道，“通过这种气息，我可以判断出你们这边的实力不会太差，至少千年的妖应该还是有的。别以为只有她自己会感受气息哦，这种能力对每一只妖而言都是与生俱来的呢，只不过是被大多数妖无视了而已。”
“呼，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没想到你个头不大，想得倒是如此周密。”李瞳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话说，既然阿紫的妖力可以正常使用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吧。”
说着，他前进几步，拾起了地面上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那是在周文泽中招之后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它充满了灵性的光泽，让人一看，便知道它绝非常物。
“那个，应该就是李菟同学的内丹了。”周璇说，“快让她服下吧，内丹离体的时间越长，身体受到的影响就越大。只是现在这个程度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
“嗯，知道了。”李瞳点点头，走到倚在墙边的小兔跟前，将那颗浑圆透亮的珠子塞进她的口中。
说来也怪，原本已经气若游丝的小兔，吞下这颗丹珠以后，只见她的身体微微一振，再次睁开的眼睛里，竟闪现出了与平时近乎相同的光辉，就好像之前的那般摧残，在她身上本就不曾存在一样！
“小兔！你感觉怎么样？”李瞳见状，连忙问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事……就是还有点恶心……”小兔的声音依然很虚弱，但她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平静，看来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我说……你们还真是悠闲啊！”
然而，就在这时，周文泽再次站了起来！此时，他的身上泛起了一道不祥的蓝光，被刺伤的那只眼睛血肉模糊，看样子已经完全被毁掉了，但这却让他那本就扭曲的五官看起来愈发狰狞！
“千年妖力又如何？子弹可能对付不了你们，但我已经从那些小杂碎的身上吸取了足够多的妖力，早已经今非昔比！你们这些家伙你奈我何？这具身躯已然是累赘，现在的我，距离成仙成神，已经近在咫尺！”
“你们或许有些本事，但那又怎么样呢？在神仙面前，你们这些家伙，怎么样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啊！哈哈哈哈！接下来，就让我把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可这时，他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随即，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整个人摇晃了几下，便向前栽倒过去，没过多久，便彻底没了动静。
只见他的后心口处，深深地插着一把袖剑。那把暗器和牵牛花叶子的形状和颜色完全一样，却沾满了仇人的鲜血，仿佛宣泄着长期以来的仇恨。
“血液，蒙蔽了你的双眼；嫉妒，蒙蔽了你的善念；而欲望，则彻头彻尾地将你打造成了一个势必要在地狱中度过永生永世的恶魔！”
周璇冷眼看着周文泽在自己面前倒下，悲愤当中略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
“唉，善恶到头终有报。原本靠着自己的双手大有发家致富希望的男孩，终究因为心中的邪念堕落成了魔。也罢，这一切，从虚无中来，终究，也还是要会到虚无中去。”
“李瞳，你知道吗？我曾经也见证了你的成长，见证了你和周文泽一起艰苦度日的那些日子。可是一样的条件下，他堕落了，你还在。”
“这世间本就是如此的玄妙啊，可惜，其他的东西，我恐怕是看不到了……”
说着，周璇的身子一斜，一个趔趄就要倒向一旁。
“这……这是怎么了？”阿紫见状，连忙用几根发刃稳住了她的身形，并且走上前去扶住她，“什么叫你是看不到了？明明日子还有那么多，你明明可以去和我们一起生活啊！”
“那是……不可能的。”杀死周文泽，好像已经耗尽了周璇最后的一丝力气。她在阿紫怀里，声音越来越小，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比上一个要无力，仿佛生命正伴随着这些话语渐渐消逝。
“内丹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的吧。呵，和那些小妖一样，我的内丹其实也早就被周文泽泡进了福尔马林里，只不过平时为了继续利用另一个周璇，他使了些手段，让我不至于和其他同伴们一样变得……那么虚弱。”
“现在，周文泽死了，他的力量也必定会随之消失。我的内丹已经坏了，回不来了，就算再吞回去，也只会对身体造成其他不可预知的影响。再加上刚才那番战斗，加速了我的体力流逝，现在，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这……怎么会这样？”阿紫急得头上直冒虚汗，但眼看着周璇一点点变得虚弱，纵有五千年之道行，她也拿不出一点办法，“好不容易一起战斗到现在，可怎么……会是这种结局呢？”
“嘿嘿，不用替我难过，其实，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啊。”周璇摇了摇头，“当初，我在他们二人摆摊的街市附近成精，这便是我们之间的缘。现在，缘分已经化解，那么我也就该应我的天命，化作虚无……”
“不！你不能就这么死去！”小兔连忙从李瞳怀中跳起来，来到周璇身边，“你以为你活了多久？我在人间枉活了百十来年，一直都是一个人活着！这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可以相互高谈阔论的朋友，可你却……”
“李菟同学……”周璇抬头看了小兔一样，微笑着说，“能遇见你，我也是三生有幸啊。但是我的内丹没了，妖力也所剩无几，凋零，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了……”
“真是遗憾，让我在生命的最后，遇见了你们这些可爱的人……如果有来世的话，真希望，我们还能相遇，在一个……没有利欲熏心，也没有尔虞我诈的世界里……”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内丹……”李瞳皱着眉，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对了！阿紫，你还记得当初你打倒海带怪的时候得到的那颗内丹吗？”
“当然记得……哦，我明白了！”阿紫在随身的荷包里一通翻找，终于在最底部找出了一个小玉瓶，并从里面取出一颗透亮的丹珠。
这颗珠子无色透明，看起来无比轻盈而纯粹，似乎没有受到过尘世间丝毫的污染，就好像是一个人的身心完全沉寂下来，达到了某种难以捉摸的高深境界。
“这是当初那只海带妖的内丹，距离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吧。”阿紫回想道，“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把它保存在温润的玉器当中，已经将里面的戾气消解得差不多了，颜色好像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由于那家伙本身没什么修为，所以这内丹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蜕变得如此彻底。可以说，它现在已经是一颗十分纯粹的内丹了，完全不用担心和其他妖之间存在着属性冲突的问题。”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打算用这颗没有属性的内丹来取代被药水泡坏了的？”这时，被打伤的阿超终于缓过劲来，有些蹒跚地走了过来，眯起眼睛仔细盯着那颗透明的内丹看了看，“但是现在这里面的精魂似乎也已经逸散干净了呢。”
“别忘了，内丹这东西的本质，是我们妖的全部精魂所凝炼而成的结晶。现在就算有了这么一颗珠子，但周璇的大部分精魂已经丧失，所以这么做，也是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的。”
“除非现在有什么人愿意把自己的精魂贡献出来，注入到这颗内丹当中，再使之与周璇的身体与意识相融合，最终才能还原出一颗完整的内丹。不过，有谁可以贡献出自己的精魂呢？这种做法的结果，大概跟以命抵命差不多……”
“精魂……是吗？”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准备继续为随时可能枯死的周璇惋惜的时候，在角落里默默地目睹了这一切的小艾走了过来，闭上眼睛，伸出手，让自己的手心正对着那颗内丹。
只见一股浅绿色的能量被从她的体内抽了出来，融入了内丹当中。瞬间，那颗丹珠就不再是单纯的无色透明，渐渐显现出了些许生命的光彩。
“你……你在做什么？”周璇见状，不禁惊讶地叫道，“你这家伙，不要命了吗？明明你们现在都已经十分虚弱了，如果再这样的话……”
“没有关系哦，周璇姐姐。”小艾看着周璇，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因为姐姐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我们这些小妖，很多都是周文泽制造出来，用以榨取妖力的工具而已。我们的到来，本身就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价值。”
“但你不一样啊。你是诞生自天地之间，以天地灵气为根基修炼成人的妖，自出生以来，你就被赋予了感情，被赋予了羁绊。”
“你在这世上，有关心你、爱你的人，也有肯为你赴汤蹈火、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朋友。这些，都是你前生修来的福分，也是你今世，不应该就这么结束的铁证啊！”
“周璇姐姐，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小艾很开心。请活下去吧，带上我的份一起，去享受……生命里至真至美的一切吧……”
与此同时，李瞳他们注意到，在小艾说话的时候，有越来越多的小妖加入到了她的行列。
“周璇，谢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这是我少少的一点精魂，拿上它，继续生活下去吧。”
“璇姐，那回我被周文泽毒打，你替我悉心处理伤口的恩情，我几辈子也偿还不完。我的精魂都在这儿了，可别嫌少啊。”
“璇儿啊，离了我们以后，要幸福啊。如果你以后受了什么欺负，姐姐做了鬼，也会去帮你报仇的……”
在小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祝福声中，内丹里的精魂渐渐充盈起来，可小妖们的身体却变得愈发瘦弱，愈发苍白……
“你们……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周璇的叫喊声，不知何时，转变成了抽泣，“你们怎么都这么傻……这么傻！你们……这都是为了些什么啊……”
不觉间，一滴浑浊的热泪，从她的眼角凝成、滴下，落到地上，散落开来，直至消失不见。
它蕴含了多少复杂的感情，也许，只有周璇自己清楚。而这些挥之不去的情感，将月光下的工厂化作了永恒，永永远远地，埋藏在了众人的记忆深处……
……
一周后。
“有人吗？有你们的报纸！麻烦出来取一下！”
“报纸？我们家没订过报纸啊……”虽然一头雾水，但阿紫还是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棕色头发的小姑娘，虽然她穿着邮递员的制服，但还是会偶尔有几根细小的羽毛从衣缝中透出来，一看便知，她的修为还不是很高。
“这是你们的报纸，是祁先生替你们订购的。”小妖将一份报纸甩给阿紫，然后迅速从包包里抽出一大叠宣传单，“另外这位姐姐，现在订购《W市晨报》和时尚周刊的套餐可以享受七五折的优惠哦，要不要考虑一下？”
“呃……有时间我会考虑的。”阿紫有些费劲地把那叠东西拿进屋里，笑道，“不过还是辛苦你了，小麻雀。”
“唉，总算处理完了……”打发走送报纸的小麻雀，阿紫回屋洗完剩下的几个盘子，连围裙都没脱就瘫坐在了沙发上，“到做午饭之前可以休息休息了呢，看看传销头子送我们的报纸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天妖日报》头条：近日在W市近郊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体制外天师周某某利用化学方法谋害小妖并榨取其妖力，手法极为残忍，性质十分恶劣。在获知事情原委之后，天师协会W市分会已经派出人力捣毁其窝点，犯罪嫌疑人周某某因拒不认罪及武力抗拒调查等原因被当场击毙。”
“在周某某住处，共搜查出赃物福尔马林试剂若干、小妖尸体及受损内丹若干、开光桃木剑两把、限妖符五道以及各种其他法宝，与举报人所交待的物品基本一致。目前尚不知其是否存在同党，因此天师协会暂将其住所查封，案件的后续情况本报记者会继续跟踪走访。”
“值得一提的是，在周某某住所搜查出的法宝当中，有一卷保存相对完好的天书残页。由于其文字属于古代妖文，目前还难以破译其内容，现已交由天师协会内部几名两千年以上修为的大妖进行破译工作。”
“有人认为，在周某某残害的小妖当中，有部分为其擅自施加手段、迫使其成妖的。这种行为的方法已经无从得知，但其后果的严重性却不言而喻。”
“如果这一猜测属实，那么那卷神秘的天书的内容必定非同小可。而嫌疑人周某某是否与近日在社会中制造混乱的绿阳组织有所关联，同样是一个悬而未决的议题……”
“终于有所作为了吗？还真是低效到无可救药呢。”阿紫把报纸扔到一边，伸了个懒腰，“那个地方，现在想必已经由传销组织介入，变得没法随便前往了吧。真不知道，那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与此同时，W市东郊。
“这里要拆了，听说了吗？”在废弃工厂外，蒲天瑶打着阳伞，懒散地跟身边的人说道。
“哈哈哈哈，当初还不是你这家伙把天书给他的。现在知道，那小子是个废物了吧，啊哈哈哈哈……”对方的笑声还是那么的令她不爽，“现在后悔可来不及喽，天书残页落到天师协会手里，被破译是迟早的事，咱们的行动嘛，嘿嘿……”
“放心，以我们的行动进展来看，那伙天师不可能赶到我们前面去。”蒲天瑶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没想到，周文泽竟然会利用我给他的力量，去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现在想想，也挺替那些小妖们惋惜的。”
“怎么？你觉得咱们做的事情不伤天害理吗？”对方笑道，“我们，不也是在做忤逆天道的事情吗？”
“或许吧，但我们的出发点是不同的。”蒲天瑶说，“我们，要正天道，而天师协会那边，则是竭尽所能维持现有的天道。究竟谁那边才是天地间真正的道义呢？恐怕，只有天知道……”
……
与此同时。
“我说，你行不行啊？”早晨，在阿超的房间里，罕见地传出了争辩声，“都第九把了，你就没打到过我一次！”
“哟，大姐，您开挂还有理啦？”对方的回应一点都不客气，“据我所知，这种游戏机的按键设置，在完全依照出厂设置的前提下是不可能打出那么快的连击的。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李菟同学帮你做的外挂对不对？”
“你……”阿超好像有点说不下去了。而这时，她恰好看到电脑屏幕的右上角弹出了一个提示框。
“好了好了，李瞳他们来找你了，赶紧上学去，少在这儿给我添堵。”她把手柄随手一扔，说。
她的右臂此时看上去比身上的其他部位要白嫩一些，新生出来的枝干，也许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外面的气候。
“喂！周璇！一起去学校吧！”大柳树外，小兔的声音准时地响起了。
“来了来了！真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得有点晚了！”周璇突然凭空从柳树后面钻了出来，走上前挽住小兔的手，笑道，“真是，虽然不久前才去过学校，但是好像上次去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此时，她面色红润，满脸微笑。她深知，她的今生，是用许许多多的来世换来的。今后，她会用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活下去，绝不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我说，周璇你还没吃饭吧？下次我让阿紫帮你多带一份盒饭吧。”李瞳说，“今天应该来不及了，要不先到包子铺去将就将就吧，我请客……哎呀，得快点，再磨蹭就要赶不上老师点名了……”
或许没有人注意到，在那棵熟悉的大柳树的树干上，缠绕着一株牵牛。它在清晨的微光中傲然挺立着，用娇艳美丽的花朵，宣誓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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