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周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
几秒钟后，她捂着后颈回过头来，恼怒中略带些诧异地看着身后的情景，大声说道：
“是谁！”
然而，等她看清那个攻击了她的人的脸的时候，她完全愣住了。
只见此人留着杂乱的深紫色短发，一双粉色的眼眸中充斥着怒火，面部和身上都沾满了灰尘，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身上所表现出的气势和风采。
她身着一件黄绿色的连衣裙，很明显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褪色和褶皱，使原本鲜绿的裙子显得发黄了不少。看得出来，在这里，她过得并不怎么样。
如果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大街上，在人堆里可能毫不显眼，但在这个场合里，却让整个工厂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周璇？”护在李瞳身前的阿紫也懵了，“难道这个家伙竟然会使用分身术吗？”
“不，气场完全不同。”李瞳拍了拍她的肩，说，“我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可以肯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切，竟然跑出来了！”面对这种情景，周文泽嗤之以鼻，“刚才的碰撞把天花板上的墙皮震下来碰到电钮了吗？真是……浪费时间！”
“你是什么东西？干嘛变化成我的样子？”周璇看清局面后，用力甩了甩头，怒斥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那群家伙搞出来的障眼法，想要故弄玄虚？哼，没有用的！不论如何，你们的命运从踏入这里的一刻就已经确定了！”
“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那个突然出现的和周璇一模一样的女孩同样不甘示弱，“明明你才是莫名其妙的存在吧！除了被周文泽强迫着去学校的日子以外，我一直都和在这里受难的姐妹们呆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像你这样跟那个魔鬼同流合污！”
“你……你说哥哥是魔鬼？”原来的周璇急了，“你这分明是嫉妒！我是哥哥最信任的妹妹，怎么可能会和那些肮脏的渣滓们共处一室？鬼知道你这家伙用了什么障眼法，想要混淆视听，搅乱这里的局势，好趁乱逃脱！告诉你，这根本就不可能！”
“信任？那个男人，连自己最亲近的同伴都无法信任，怎么可能会信任你这个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小妖呢？”后来的周璇笑了笑，说道，“我可能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我很清楚，如此执迷不悟的你，在周文泽手里，也不过是工具罢了！”
“你……”
似乎是受到了言语上的刺激，原来的那个周璇一下子跳了起来，立即将双手架在嘴边，对着后来者大吼了一声，一道致命的声波瞬间冲着对方就直冲了过去！
对方见状，没有暴露出丝毫的混乱，似乎仅仅是瞥了一眼对方手架的姿势，便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果。
电光石火间，以音速冲向对方的攻击稍纵即逝，却仅仅击中了她身后的墙壁，震落了不少的墙砖和碎铁皮，也顺带震碎了几个旁边架子上的玻璃罐，流得满地的液体使得屋子里的福尔马林味瞬间增强了数倍。可是，唯独它本来的目标，却仅仅被擦中了一缕头发。
“呵，很遗憾，从你刚刚所表现出的情绪以及你放在嘴边的手架的形状，并结合声波的传递规律以及量子纠缠理论，联系此时此刻室内的温度、湿度、压强等物理条件，这记攻击命中我的几率大概和常温常压下一立方米内的气体分子全部自然集中到一立方厘米的空间中那么大。”
后来者双手抱臂，嘴角微微翘起，俨然一副资深学者面对着大学新生时的姿态。
“同时结合心理学、神经生物学以及你现在的脸色来看，你现在的内心一定又急又恼，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必定是恼羞成怒。在这种心境下，别说是我，就算拿一个不会动的稻草人放在这里让你打，你都不可能打得赢！”
“你……你说得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原来的周璇被她这一大串晦涩难懂的理论知识给彻底激怒了，她又连续施放了几次音波攻击，可是结果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仍旧仅仅是将本就破败不堪的房屋摧残得更加摇摇欲坠而已。
“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她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紧盯着自己的双手。也许她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出现过数次数如此之多的失误，而对面那个“自己”，却仿佛随着她失误的一次次增加，而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呵，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呢。”后来的周璇微微一笑，扭头看了看倚坐在墙边的小兔，说，“刚才我说的这些，你大概都早已了然于心了吧，李菟同学？”
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内丹，又受到了刚才的重击，小兔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不过她还是竭力地扬着头，微笑着，对这个看上去不如另一边光鲜亮丽的周璇竖起了一个向上的大拇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眼看着这一幕在自己眼前发生，阿紫愈发的疑惑了，“这两个周璇……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嗯……我倒觉得，她们不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呢……”李瞳托着下巴，细细观察着两个周璇的言语和一举一动，“很明显，小兔第一次在学校里遇见的，是后来的那个周璇，而大多数时候跟在周文泽身边的，是最开始的这个。”
“虽然她们俩的心境、学识等方面大有不同，但我总觉得她们俩在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共通性，并不是通过简单的易容模仿的彼此的外貌。”
“至于这种彼此间的联系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道，本身就是玄奥的，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迄今也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清晰合理的解释，却是衍生出这个极度复杂的世界的亘古真理。因此，不论这世界上诞生出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你……你们……”原来的周璇终于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怎么回事？这不可能！我才是唯一的周璇，哥哥唯一的妹妹！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被我杀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即是周璇，周璇，即是我。”后来的周璇笑了笑，突然一伸手，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来几片形似爱心的深绿色袖剑，“你既不是真的我，也不是假的我。其实，我是知道你的来历的，可你，却不可能知道我。”
“我原本没有名字，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牵牛花种子，因为机缘巧合被带到了一个街市附近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生根发芽。”
“作为一株一年生植物，我深知我的生命应该在秋季结束的时候走向凋零，对人间再无牵挂。可是事情就是那么的巧，或许是上天格外眷顾这根柔弱的绿藤，我并没有初冬的微雪中死去，而是在这预示着肃杀的季节，渐渐开启了灵智。”
“就这样，因为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就这样平静地在那个喧嚣的小街市中度过了十几年的时光。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在那里做生意的兄弟俩。”
“在他们日常的对话中，我了解到，那两人的生活都非常贫穷，无依无靠，但他们却很快乐，凭借着自己的勤劳过着还不错的生活。尤其是其中的哥哥，那份爽朗的笑容，让我至今依然铭记在心。”
“或许正是受到了他们的渲染，我对于人类社会的生活愈发的向往。终于有一天，我突破了植物的界限，修成了人形，可是这时，那两兄弟中的哥哥，却消失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我的灵魂当中，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强烈念力，一种，是对那些勤劳肯干、吃苦耐劳的人们的热爱，另一种，则是对那名兄长狭隘的思念。”
“正是这两种极向截然不同的念力，在我不经意间，将我自内而外撕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妖。其中一个，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适应着人类社会，借助可以找到的一切资源学习着人们的知识，也逐渐更深入地理解着这个社会的结构、组成，乃至善恶。”
“而另外的一部分，却在自己已经近乎癫狂的思念当中迷失了自我。她不顾一切地凭着本能寻找着那位兄长，不惜踏破天涯海角，也要找寻到那个人的蛛丝马迹。”
“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她心目中的哥哥。可惜，涉世尚浅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早已经堕入魔道！”
“那人得到了这个懵懂的‘我’，并花了些钱财，制造了一个兄妹重逢的温馨假象，骗取了她的信任以后，便尽可能地压榨着她的价值，不光利用她伤害生活在身边的小妖，甚至还通过她，找到了另外的一个我，并且将我也等同于其他小妖一样处置。”
“当然，这些事情的真实情况肯定不能让她知道，要不然，谁都没法保证当和另一个自己面对面的时候，她会不会想起些什么来。”
“至于到后来为什么要派这个学识比较渊博的我到学校里去勾引李菟同学嘛，我想那个男人多半是通过某些渠道了解过李菟同学的底细，知道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因此让一个了解的东西相对多一点的我去搭讪她，成功的概率更高吧。”
“当然，我没法不配合他演戏，否则，我大概就不会有机会在这里，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了！”
“什……什么意思……”原来的周璇瞪大了眼睛，从语气中便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气得发抖，而这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气愤，正在一点点剥离她仅剩的一点理智，“冒牌的混蛋！你休要挑拨我和哥哥之间的关系！哥哥是爱我的！他不可能，把我当成实现目标的工具！”
说着，她咆哮着扑了上去，连擅长的声波攻击都没有用，在这一刻，也许在她心里，哥哥的名誉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胜过了自己的生命。
“不管你是谁，只要是敢说哥哥不好的家伙，都该死！”
“哼，被我说中，就连最后的一点矜持都不要了呢。”后来的周璇从容地往旁边一闪，笑道，“不过也罢，你本来就是从我的根下丛生出来的一条分茎，既然你的到来本就是我当初的杂念所致，那么现在，也该做个了断了！”
“唔……”原来的周璇在经过对方身体的瞬间，只觉得小腹的位置猛地一痛，往下一看，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竟被竖直插入了一枚袖剑。这些坚硬的锐器虽小巧，但插入的位置极为致命，瞬间，她就跪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虽然伤口处没有流出一滴血，但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地从那里流逝，“哥哥……救我……”
然而，当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回过头，渴望一个关切的目光时，她看到的，却只有一个绝情的背影。
“被击败了啊，看来你的水准不怎么样呢。”周文泽连看都没看一样虚弱的周璇，冷冷地说道，“对付几个小垃圾还可以，一碰到真有点能耐的对手，就瞬间不行了。”
“这样没用的妹妹，对我的升仙之路不会有任何帮助了。你去死吧！少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了！还有什么话，就给我滚到地狱里去说吧！”
“你……为什么……”周璇眼中最后的一丝希望，在周文泽的斥责声中渐渐湮灭了。她扭曲着倒下，躺在地上愈发的萎缩、干枯，最终在抽搐中，渐渐脱出了人形，变成了一段枯萎发黑卷曲的藤蔓。
“作为一个诞生于错误的情感的畸形产物，这也许，是你最好的结局了吧。”另一个周璇走上前，拾起这段干硬的藤条，略有些伤感地说，“希望来世，你能够不再为情感所累，始终保持清醒的心智……”
“周文泽，你的周璇，已经完蛋了。不，准确地说，她现在已经圆满了。”周璇扭过头，看向背对着她的周文泽，“接下来，轮到你了，始作俑者！”
“我？”周文泽瞥了她一眼，依旧语气冷淡地说道，“就凭你们？”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从衣服的里怀中掏出了一个漆黑发亮的金属制品，用其凸出的一端指向了李瞳的脑袋。
“呵呵呵，就算没有那个废物，我也不是没有对付你们的手段！这个工厂里有我布下的特定符咒，在这里除了周璇之外，没有第二只妖可以使用妖力。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觉得你们的血肉之躯能够抵挡得住热武器的攻击吗？”
“什么？在法治社会你怎么可能弄得到这玩意儿？”李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见过许许多多的妖，但是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武器，在现实中他绝对是头一次见到！而且从周文泽的语气来看，这应该并不是某些低劣的塑料仿制品！
“法治社会，只对你们这些傻傻的只知道循规蹈矩的人有效。而对我这个行走天涯的人而言，就没有什么弄不到的东西！”周文泽的手指移动到了扳机的位置。
“李瞳，你以为，身为天师，就必须利用老祖宗传下来的法术战斗吗？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世界上的所有宗教早就灰飞烟灭了，也不会有那么多妖魔鬼怪存留至今！”
“今天，你和你妹妹、你朋友，或者是这个宁愿替你舍身挡枪的大姑娘，你们，全都要死在这里。对我而言，这座工厂的价值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天地灵气，接下来，只要送完你们上路，我在这乌烟瘴气的人世间，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周文泽，不管你有多少灵气、修为如何，但现在的你，还是你吗？”李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有着那种特殊的人格魅力，足以感染我，甚至是还没有化形的周璇的你了。”
“被某种你无法驾驭的巨大欲望所支配的你，内心早已经这头贪婪的猛兽所吞噬。除了走火入魔，已经没有别的可能。”
李瞳的话，并没有让周文泽的心受到一丝丝的触动。他依旧平举着那个酝酿着死亡的武器，手指一点点扣动着扳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穿越其弹簧所能承受的阈值，从而将这里彻底变成人间地狱。
“阿紫，你快走！那家伙要玩真的！”李瞳意识到，周文泽已经不可能回头了。他连忙推了身前的阿紫一把，企图将她推到一边，“你现在用不了妖力，如果被子弹击中，你一样承受不了的！”
“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人受伤！”阿紫虽然不及阿超强壮，但她身上的那股子倔强，却仿佛比这世间最无瑕的晶体还要纯粹。李瞳的推手，并没有让她移动分毫，她灵动的双眸始终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伸展双臂，将李瞳牢牢地护在身后。
“阿紫不认识那个武器是什么，但是，它打不死一只五千年修为的妖的！如果这世间的任何人想要做出对主人不利的事情，那么，就请踩着阿紫的尸体走过去吧！”
“呵呵，有意思，我倒要看看，是你跟你这个傻不拉几的主人之间的羁绊硬，还是我的枪子儿硬！”
谈笑间，枪响了！
瞬间，阿紫感觉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虽然只有瞬息之间，但本能告诉她，这东西拥有足以同时击穿她和李瞳两个人身体的力量！
明知道在这里不能使用妖力，可是出于本能，她还是在心里对发刃发出了进攻的指令。虽然这可能只是徒劳，但反应时间太短，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嘭——”
随着一声刺耳的响声划破天际，工厂内的形势，发生了突变！
阿紫的秀发，顷刻间拧成了无数飘逸的发刃，萦绕在身体两侧。其中，一条发刃在她面前盘旋起来，形成了一个盾牌的形状，挡住了一个前端呈梭形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微微冒烟，或许是因为高速移动中与空气摩擦产生的高热。
而还有另一条发刃，则如同利剑一般，直勾勾地向周文泽的方向延伸。其尖端直接刺入了周文泽的眼眶，在那里，血液，混合着某种成分不明的液体，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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