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玩去吧.....好好玩。”
张天师温柔的摸了摸小秦雨柔的脑袋。
“好！”小秦雨柔兴奋的攥着张天师送给她的大红包，乐的鼻涕泡都出来了，跑出门就去四处炫耀：“大师兄！二师兄！张天师给我包红包啦！耶？团团，你的红包比我的大耶！什么？我师父给你包的？不得了啦！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师父肯散财啦！”
张天师苦笑着关上房门：“老秦，真是什么样的师父什么样的徒弟啊，一个个的，都跟你一个样儿，都掉钱眼里去了，秦雨柔这么乖一孩子都知道管大人要红包了。”
师父坐在太师椅上，呡了口热茶：“这可不是我教的。再说了，小孩子从小就能理解钱的好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太势利可不行啊。”张天师一撩袍袖，坐在了师父身边的太师椅上。
“老秦啊....这一晃，又是一年啊。”
“是啊。”师父望着窗外，茅山上熙熙攘攘的香客，以及忙前忙后的师叔，“又是一年过去了.....又是毫无新意的一年，年年如此，等过了今天，明天，大年初一就可以歇息了。”
“茅山啊，早就变成一处旅游景点了....你看这些往来香客，又有多少人是诚信叩拜三清祖师和张天君的？我想不掉钱眼里也不行啊。”
说着，师父饱经风霜的面庞吝啬的窃笑起来：“怎么？来看我，也不包个大红包？”
“害。”张天师摇摇头，“这不是给你最宠的女徒儿了嘛.....言归正传，老秦。”
张天师收敛了笑容。
“老秦....咋俩的交情，你我门清，都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一起上过战场，一起宰过日本鬼子，一起整治东瀛阴阳师....我们互相扶持，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说话绝对都是为你好.....”
师父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任由咬在嘴上的烟袋锅子缓缓喷出白气，“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事情....对吧？”
“这不值得。”张天师说道，“你的实力不在我之下，但你不应该被限制在天师的门槛。你完全有资格成为大宗师，甚至是飞升，至于拖到现在的病根你我都很清楚是什么。”
“.....病根？”师父缓缓看向张天师，目光变得不太友善。
“你敢说那是「病根」？”
张天师犹豫了半晌：“对你来说不是....但这就是原因。”
师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又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算了吧，你也别每年都来这么一回。大宗师，除了强还有什么好处？草菅人命，视天下众生为蝼蚁吗？谁爱当谁当，我没这个恶趣味。”
“是时候该放下了。”张天师咬了咬嘴唇，“这份仇恨令你止步不前....你得学会放下，老秦.....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
毫无预兆，一声巨响之下，就见张天师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撞碎了木板墙倒飞出来，重重的砸在一颗巨树下。
“人死不能复生？！”正在插科打诨的大师兄和二师兄见状都傻了眼，玩闹着的两个小姑娘也被从厢房中走出、满面怒容的师父。
“咳咳....”张天师捂着胸口，吃力的咳嗽两声，“对，老秦....人死，不能复生，你的仇恨，根本毫无意义！”
“你再说一遍？！”伴随着师父一声怒吼，刹那间就见师父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张天师又一次被一股无名怪力击飞出去，被打退数米开外！
两边弟子都傻眼了，两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老头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赶紧上来拉架，二师兄负责架住师父大师兄忙着嘴遁劝解，张天师那边也是一众弟子上前扶着张天师。
两个年幼的小家伙哪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的火，早就给吓傻了，傻愣在原地是泪眼汪汪，基本上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大师姐赶忙上前搂住猫团和秦雨柔：“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打架！”
师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努力让自己的怒容看起来更放松一些：“....秦安。带你师妹回避一下，我跟张天师，有些话没讲开。”
大师姐点点头，带着两个孩子匆忙离开。
师父身子一拧，不但轻松挣开了项坚的擒拿，还把两个人双双推出一个趔趄；龙虎山那边，张天师拦住一众弟子：“你们且先退下....这是我和秦年弟的私事！”
说罢，张天师直起腰板，快步走向师父：“老秦，我是为你好，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仇恨所困！”
“你管着？！我乐意！”师父一声暴喝，抬手闪电般的一拳打在张天师脸上，张天师脸上中拳摔倒在地，却顺势揪住师父的衣领，两人是双双到底扭打成一团。
“老秦，别再那么任性了！”张天师骑在师父身上，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怒吼道，“时代变了！我们都变了！那些战犯，早就死光了！过去的事你怎么就不能让他过去？！”
“你给我闭嘴！”师父又是一拳把张天师打翻在地，他下手可一点都不留情面，薅住张天师脖领子，抡起拳头一通猛打，三拳下去张天师脸上可就见了血，鼻血都飚出来了。
“死的人又不是你亲人！”师父血红着双眼，歇斯底里的狂吼着。
“又不是你和几千人被绑在一起被七个日本鬼子绑到河边用机枪扫射！又不是你他妈亲眼看着父母被鬼子军官玩弄肢解！又不是你亲眼看着茅山上的同门师兄弟们被日本鬼子残忍屠杀！又不是你看着最关心自己的师姐被日本鬼子轮X至死无能为力！又不是你恩师的脑袋被日本人砍下来挂在城楼上！你根本不明白！因为你他妈就是个死孤儿！没爸没妈连同门师兄都不关心的野孩子！”
张天师也被他这一番话触怒了，一掌打在师父胸口，师父瞬间飞了出去，项坚赶紧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师父。
“边去！”师父暴怒的甩开项坚，“你没被日本人侮辱过虐待过嘲笑过，所以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恨日本人！我有多恨该死的日本！几十年来我日思夜想，无不想就这么一路杀回日本也给他来个血洗东京！为师门报仇雪恨！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他妈！是个！道士！”
“够了！！！”张天师暴怒的咆哮犹如虎啸龙吟。
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
“你以为....你以为受伤的只有你一个吗？”张天师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我父母怎么死的？就是被日本人追杀到死的！我的人生都被日本鬼子毁了！我承认，我受过的伤无法和你相提并论，但天道如此！天道要你放下仇恨！我能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
“那样的话！”师父气血上涌，喷出一口鲜血。
他半跪在地，缓了很久，很久....
“那样的话....”师父的嗓音无比的沙哑。
“我宁可永世不做宗师，也绝不忘记这份刻骨铭心的仇恨....因为我在师父的墓前发过毒誓，我与日本鬼子一天二里仇三江四海恨不共戴天！绝不忘记1938年的那个秋天！”
“东瀛一日不灭，我誓不登仙！”
两个老人相互凝视了许久。张天师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失望，可更多的却是唏嘘和悲凉。
师父的脸上，只剩下怒容，以及那八十年来从未磨灭的锐气。他依旧是那个活跃在抗日战场上的八路军战士，一位满腔愤怒的复仇者。
到底....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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