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什么战争？最近没听说有战争啊？”
“是嘛……”
……
“战争？像我这样的青年，要真出现战争，恐怕早就被征召入伍了。”
“也对。”
……
“你说打仗啊，我想想，年纪大记性不好……嗯……”
“没事，老爷爷，您慢慢想。”
“我记得前几个月，伯爵大人领队往南走，说是什么维护封地边界。”
“能细说吗？”
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半眯双眼，略带歉意笑道：“抱歉啊，小姐，记性太差，具体时间不清楚，我想……大概四五个月前，伯爵大人带部队往南走，说要打仗，但奇怪的是，部队回来，居然没一人死亡。”
“没一个人死亡？”
“对啊！我孙子还在部队里，他回家后说了这事，小姐，若真打仗，不死人是不可能的吧！难道伯爵大人是战争女神的化身？哎哟哟，那可不得了。”
“哈哈……说不定呢……哈哈……”
艾丽娜独自坐回长椅，不死人的战争她不相信，除非出现她认知之外的情况，柳德米拉再怎么强，普通人的极限摆在那，除非教会出手，但教会与贵族之间互不相干，没理由帮她。
也就是说，柳德米拉借打仗的名义把部队往南方调，然后又伪装成打赢了回北方，可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
“公主殿下，该回去了。”
公主不情愿地撅起嘴，双手叉腰，表情看起来似乎很不爽，柳德米拉笑着说：“太阳一落山，晚上会很冷。”
“我知道了……唉，好烦！”
“殿下放心，我已经派官员前往王都，一旦拿到确切消息，到时我会让部队护送您回家。”
公主点头，她又没什么办法，而另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声音吓她一跳。
“要我看，公主您恐怕回不去了。”
柳德米拉立刻拔出长剑警戒：“谁？”她双眼凝视前方声源，这条街底，除了稀少行人，什么都没有。
柳德米拉下意识抬起头，两旁民房屋顶位置同样空空，公主殿下身份高贵，对方却迟迟不见人影，如果是刺客，没必要杀人前还特意暴露位置，除非对方实力已经到了一个她无法抗衡的地步。
“不认识我了？”
声音又从身后出现，柳德米拉与公主同时回头，女生调皮地笑了笑。
“嗨！”
“艾丽娜。”柳德米拉收剑入鞘，她是不知道艾丽娜怎么突然跑身后的，倒也没好奇，“来北方怎么不事先通知我？”
“通知本地领主，有些信息可就拿不到啊！”
艾丽娜明显话里有话，柳德米拉直接问道：“所以公主为什么回不去？”
刚问完，柳德米拉发现，艾丽娜表情，从刚开始的和善，一点点皱起眉毛，而对方看她的眼神，反倒有点埋怨的味道。
“你该不会又要跟我决斗吧！事先声明，我打不过你。”
“领主大人，您是不在前几个月派兵去南边了？”
柳德米拉一愣：“确实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
“种粮食啊！”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艾丽娜，你应该发现北方人口有问题吧！正因为领地里青年大部分都跟商队跑了，我才借用战时名义让大家去种粮，要不然今年私军粮食都供应不上。”
“哦～”艾丽娜摸着下巴意味深长来了句，“原来如此。”
柳德米拉不明所以，她虚声问道：“怎……怎么，有问题吗？”
“你没问题。”
“啊？”
“字面意思。”艾丽娜叹了口气，“唉……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严格了些，所谓领主，不就那么回事么？保护自己的子民，维护自己的统治，其实柳德米拉小姐已经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有话直说。”
艾丽娜盯住柳德米拉好一会儿，年轻的女领主，不像其她贵族女性那样穿金戴银，反而身后披风，身前裙甲，眼眉微微聚成怒意，到有些豪爽气概。
“算了，就当我没来过。”她转身就走。
柳德米拉不喜欢卖关子，上前一步拽住艾丽娜的肩膀：“有问题你说就是。”
“你的手下已经有人意识到。”
“谁？”
“莫里斯。”
“他？整天黏着卡秋雅的那个家伙？”
“……是的。”
“就算他意识到问题所在，你讲给我听与他讲给我听有什么区别吗？”
“有……”艾丽娜稍稍迟疑，她说，“区别很大，我不能说，或者另一个我不准我说。”
“哦～嗯……啊？！另一个你？”
艾丽娜挣开束缚，轻轻摇头，背着行囊前往旅馆。
-
教会没有第一时间宣布王族被控制的消息，一来，害怕出现冬之国那样的局面，民众不服，信仰没法继续传递，毕竟比瑞特王国的国王仁慈。二来，贵族手里有私军，无端激怒他们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无论这个损失是教会方面，还是贵族军民。
可柳德米拉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假借战争名义，集结部队去边境防守，相当于给了其他贵族一个信号，既然北方女伯爵敢拥兵，同样拥有私军的其他贵族，未必不想守住自己的领地，以防教会夺取。
是的，那些精明的贵族，早就通过某些渠道得知王族现状，而在信息传播极其缓慢的异世界，北方距离王都最远，再加上柳德米拉军人出身，对政治消息不敏感，拿不到一手消息，恐怕，她的手下，有人刻意隐瞒。
艾丽娜坐在床上，思来想去，说到底还是贵族们本身的问题，她作为普通平民，没理由趟他们的浑水。
军备——已经开始了！
-
“莫里斯，你说的都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
柳德米拉单手托住下巴，她在思考。
整座书房内，莫里斯屏住呼吸，没继续说，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女性领主，名副其实的伯爵，没有加上夫人或者小姐的后缀，他不清楚女性当领主会想出什么结论，不过柳德米拉伯爵军人出身，还是授勋的骑士，武艺高超，倒也不虚伯爵之名。
但有一点莫里斯明白，单纯军事行动进行武力镇压，是做不成任何事情的，如果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目标在哪，那就是无头苍蝇，只会惹人厌烦。
所以领主大人会如何行动？莫里斯凝神观望，柳德米拉先是抓了抓后脑勺，紧皱眉毛似乎陷入苦恼，索性背靠木椅，两眼望天，捏住自己鬓发发尾反复把玩。
莫里斯嘴角忍不住上扬，平日里严肃的女领主突然做这种动作，还挺俏皮可爱。
“笑什么？”
“啊！……没……没什么。”莫里斯赶紧扯回话题，“所以您有主意了吗？”
柳德米拉沉思一阵，缓缓说道：“没什么头绪，但我有一点不太明白。”
“您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这个……其实是我的一部分猜测。”
“猜测？所以不是事实？”
“领主大人。”莫里斯蠕动嗓子，“您派去南方打探王都消息的官员到现在一个都没回来，您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其实在您前几个月让军队驻守封地边境时，我也去了，记得距离我们最近的鲁达村，那里驻有大量伯爵夫人克拉夫吉雅的斥候，他们藏在村民之间，不就是监控北方的部队么？”
“光凭这些还不过。”柳德米拉反驳道，“其他同级贵族与我的关系不是很好，提防我也很正常。”
“我知道，所以在回城后，为了验证猜想，我稍微花了点钱，雇佣一位准备搭乘教会马车前往王都的青年，拜托他打探国王的消息。”
“结果呢？”
“他没回来。”
柳德米拉叹了口气，果然，自从教会擅自改变两国货币兑换比例，领地内绝大部分青年都为了挣钱，去王都发展，很少有回来的。
“不过。”
莫里斯话锋一转，柳德米拉聚起精神。
“为了保险，我多雇了七个，其中两位给我带到的消息，一个说国王陛下极少出现在民众面前，就算重要场合，他身后永远站着穿红袍的艳丽女性，民间传说那个女人是教会的神官。
另一个虽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但发现除了街头常见政务官员外，王都根本碰不到其他封地的贵族。”
女领主越听越感到蹊跷，她问：“还有吗？”
“倘若跟随商队从南到北，必定经过伯爵夫人克拉夫吉雅的领地，我记得有个逃回来的家伙在城南酒馆散步讯息，说克拉夫吉雅要扩充私军，他差点被抓壮丁，让大家暂时别去王都，我想，如果属实的话，恐怕……”
“为什么现在才说？”
“没有确凿证据，我不敢妄下定论，而且如此重要的事，就算我没发现，您的手下总会察觉到异常，奇怪的是，您从没谈起过，我认为，有人刻意隐瞒。”
按照莫里斯的猜想，她手下有人存二心，柳德米拉再一次皱起眉头，仅仅借用战事来让民众种植粮食，就引发一串连锁，似乎事态的发展过于出乎意料。
“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
莫里斯迟疑片刻，回答道：“没有。”
“行了，你走吧，我独自想想。”
莫里斯鞠躬行礼，默默退出书房，他把门带上，来到城主府门口，早就等候多时的卡秋雅递上买来的粮食，当然，钱由莫里斯出。
女生柔声问道：“怎么了？看你的样子，有点不高兴。”
莫里斯接过木篮，笑着用温柔的眼神看向卡秋雅，后者脸颊飞出两瓣红晕，扭扭捏捏将头飘到另一边，害羞且可爱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莫里斯说：“谢谢。”
“没……没什么。”
卡秋雅喃喃回应，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两人就这么端坐在城主府门口的长椅上，不再说一句话。北方的秋，比南方入冬更冷，河面虽然没有结冰，却也不见几人敢下去戏水。
卡秋雅身份特殊，长时间混迹公主殿下女仆队伍里，而且与一般的女仆不一样，同公主关系极好，但凡本地官员或者小贵族们，都认识她的。
让卡秋雅去市场买粮，只是莫里斯利用卡秋雅的身份和关系，敲山震虎，看看那些官员有什么反应。
要说柳德米拉手下叛变，莫里斯不信，但利用官员贵族身份，在平民手里弄点好处，那就太简单不过了。
莫里斯叹气道。
“哎……”
卡秋雅转过头，男人又一次愁眉苦脸，她眨眨眼睛，屁股挪过去，关切地说：“有什么事，别藏在心里，和我说说看。”
莫里斯与她对视，卡秋雅下意识回头躲，却想起什么，又用认真的表情强行把头扭回来，羞涩与坚定两种情绪居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莫里斯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有……有什么好笑的！我已经很努力了！”
“哈哈哈……没什么，卡秋雅，不是我不说，还没到时候。”
卡秋雅眼神黯淡下来，莫里斯的回答仿佛戳中她的心事，男人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
“你现在，就跟她一样。”
“她？你指艾丽娜？”
“对。”
“怎么可能！她是女生，我是男人，完全不一样吧！”
“我不是说男人女人这种事，我说你们对待我的……怎么说来着……”卡秋雅想了想，忽然记起一些词，“对，感觉，都拿我当小孩，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也是大人了，为什么不敢让我接触其他的事情呢？哪怕刚出生的婴儿，总不会一直抱着不让他走路吧！”
天一直在变暗，莫里斯与卡秋雅对视的脸，一点点隐没在黄昏的余光中，他仔细检查女生眼中是否还有什么他没发现的东西，那是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神，只剩不含一丝杂质的坚持。莫里斯心想，或许，现在的他，必须要给卡秋雅一个答复。
“我只是觉得，领主大人柳德米拉，太孤单罢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卡秋雅，你想，身为女人，成为一方封地领主，纵使有前任伯爵留下的助手辅佐，但没人相信一个女人能成大事，当然，我也不相信，整个比瑞特王国的历史，还真没出现过哪怕一个女领主统治，男人主导已经是传统，柳德米拉作为第一个女伯爵，受到的质疑不仅仅来自民众，还有各类官员小贵族，她若拿不出像样的成绩，迟早会被架空。”
“你的意思是，领主需要有人站在她身后？”
“是的，没有足够忠心的部下，很多事很难完成。”
“那你呢？”
“我？”莫里斯苦笑着说，“我本来就是叛军，被招降进部队，政务问题我无权干涉。”
“那……我知道了！”
卡秋雅突然激动的站起来，牵起莫里斯的手就要走，莫里斯一把拽回，询问道。
“那么着急干嘛？”
“艾丽娜！她一定愿意帮忙！”
莫里斯摇头，卡秋雅不解，重新坐回长椅上。
“她不会帮的。”
“为什么？”
“原因说起来很复杂，你想听吗？”
卡秋雅点点头。
莫里斯闭上眼，脑海中仔细整理思绪，渐渐回忆起今天碰到的那个男装女生，他说：“首先，你口中的那位，她是平民，对吗？”
“嗯。”
“既然你说她能帮领主，为什么还要独自住旅馆，不让柳德米拉小姐给她准备客房呢？”
“也许……也许她不喜欢住贵族宅邸？”
“既然不喜欢住豪宅，如果艾丽娜帮柳德米拉，那她是想在柳德米拉手里拿到什么样的好处？”
“好……好处？”
“帮一个人，尤其地位差距巨大的时候，你觉得地位低的人到底为什么要为地位高的人出谋划策？无非有人图财，有人图权，有人图色，我听说，国王赏赐艾丽娜封地，财富，她全拒绝了，她又是个女生，你说，她到底想要什么？”
卡秋雅抿住嘴，思考了好一会儿，从小到大，她从没听艾丽娜说她想要什么东西，而且在教会生活的时候，艾丽娜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对于这样的人，你不能用常理去衡量，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现在柳德米拉身陷囹圄，你要请她帮忙，多半被拒绝。”
“如果我用朋友的身份，她一定会答应的。”
“是吗？我看不一定，要不……你去试试？”
“那我去了。”
“去吧。”
卡秋雅离开长椅，就往旅馆方向走，莫里斯看了看周围，天已经完全黑，他跟上前，准备暗中护送一下，以防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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