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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流离之人(12)

第五幕 流离之人(12)

3 眼中的金色花田

若白日里登上城外的高山,由上而下,纵览锦州城风光,便可见万象具缩,城池如一块平铺地面的靶子,一圈一圈的,是三道环绕城池的高墙。

那三座城墙,不单分割着城镇,更是将居住其间的人,也一并分成三等。

最外层的城墙,又名“戍墙”,这里有官兵驻守,也有贫苦的百姓生活在戍墙内。

而将官兵还有百姓一并隔开的,便是锦州城第二道城墙,此城墙叫“外墙”,外墙中住着的,都是些有钱人,他们未必有势,但荷包总归要比普通的百姓鼓一些。老金家便居住在此,那锦州桥,沈家大宅,以及春风客栈,也一并在此城墙之中。

而真正的达官显贵,则居住在第三道城墙内,此墙便是内墙。

曹太守的府邸,便是建在这内墙之中。

夜,正浓。

草丛中的蛐蛐,不知疲倦的叫着。

“吱、吱。”

四个轿夫抬着一乘小轿,快步到了曹府偏门,轿子朱盖黄帘。

轿夫默契而熟练,步子很齐,却一致的慢下,而后停住。轿子头微微向前倾斜,轿子的黄帘,被只玉手轻轻拉起,轿中人便走了出来。

是季月璃。

她穿戴齐整,不显雍容华贵,只是落落大方。

轿夫完成了他们任务,说了句吉祥话,便自动离去。

季月璃不应声,有些失礼,只是没那个心情,于是索性,便让她失礼罢。她望着曹府的偏门,愣神发呆。

太守的宅邸,可不是胡乱来一人,想进便能进去的。

想要登门求见,先要到衙门报备,在通报门房,门房再向管事通报,管事再报总管,总管再报曹太守。此番讯息层层向里递去,再层层向外传,如此来回一遭,待得看门童子眉开眼笑,对来人说上一句“您往里边儿请”时,白日已经成了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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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总有例外。尤其在锦州城,此地富庶,王法都能给腐败咯,何况这些条条框框?

于是乎,太守府在正门之外,又设置了一扇偏门,可让访客不必行那些麻烦的手续,而任其出入。进出偏门时,规则只有一条——腰上挂有“太守府”三字的铁令牌。

牌子要到门房处领,更要太守府总管,当着门房管事的面儿亲口特许,才准发放。

这偏门与铁令,对于出入太守府的人来说,已经是一条特例,可季月璃却是特例中的特例。

那看守偏门的仆人,见来人是季月璃,连忙起开门闩,一溜小跑下了台阶,来到季月璃身侧,点头哈腰的谄媚着,做着势力小人的讨好。

只有王室的台阶能高五尺,长九阶。太守是朝中的封疆大吏,乃一品大员,所以台阶高三尺而长八阶。

在太守府伺候当差的小奴,个顶个的有颗七窍玲珑心,尤其是看门的下人。也不想想,此处是太守府,可不是菜市场,在此来往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尤其是出入偏门的访客,哪一个跟曹太守的私人关系,能往浅了说?

那看门的奴仆,定是粘上一身毛,便要比猴儿精的人。规矩他懂着呐!怎敢站在台阶高高在上,于是一溜小跑,他先下了台阶。单手朝门内一摊,毕恭毕敬的做了个“请”。

台阶下,季月璃只是站着,一言不发,将仆人当做空气。她看着修建阔绰的偏门,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夜里,门处的一对黄岗岩石狮子,在灯笼的光下被涂上一层蜡黄的光晕。那看门的下人和季月璃,均是站的如那石狮子一般,一动不动,直站有好一会儿的功夫。下人是不敢动而非不愿动,他保持着姿势与表情,十分疲累。维持笑容令得他嘴角抽搐,而伸出的手跟招风的树似的,上下起伏着。

对仆人而言,今夜迎接季月璃入府,是他职业生涯里,所面临的的最严峻的一次挑战。

“也不知季姑娘盘算些什么... ...”低着头,仆人偷偷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美人儿,心中碎碎念说。

要不,催催罢!是进是不进,姐姐您干脆些给句痛快话罢!

催?借他一个胆儿也是万万不敢的!

不知第几次的偷眼观瞧,总算看到一丝变化,他终于迎来了拯救职业生涯的转机!就在仆人维持身姿不动如山,却随时要化作流沙崩毁的时候,季月璃变了,她双眸变了。眸里的犹豫瞬间一扫而空,双眸如天空中拂去云雾的明月那般清明透彻。“噔噔噔”,她迈开了腿,奔上了台阶,跨过了门槛,气势汹汹的朝太守府里去。

她下定了决心,决心救她的情郎!

进了大门,她脚下的每一步都极快,亦如眼眸一般毫不犹豫。其实从仆人的态度就能猜个大概,她是太守府的常客,对太守府轻车就熟,她认识这里的每一条道儿,并知道它们通向何方。

她当然知道这些。

曹太守夜夜笙歌,而每次都会邀请她到场,虽然大多时候都被她婉言拒绝,可总有没法推脱的时候。是抹不开面子说“不”,也是理由用遍了唯一只剩下“抱歉我今天来大姨妈喝不了酒”的情况下,只在这极少数的时候,她会赴曹太守设下的宴。

即便这些日子极少,加总在一起,也快有小半年时光,所以她识路。

可太守府毕竟不小,她一通好找。直到遇见一挑灯巡夜的仆人,季月璃将仆人拦下,单刀直入,“曹大人何在?”她问道。

“在花园中月下展读呢!”仆人答。

“读书!?”季月璃柳眉一皱,细细的两道眉,好似瘦金体书写的一撇一捺。她心中起疑,直念一句“惊了!”平日里可没看出来,曹太守这色老头还有这闲情雅致。

呵!读书... ...

她化身歪嘴战神,对仆人所言嗤之以鼻。

挑灯的仆人机敏,瞧着姑娘眉眼变化,便猜到她心思。于是仆人笑了笑,脑袋凑近了两分,小声道,“季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读的不是春秋礼记,而是那衙门里的卷宗!”

忽而做神秘状,仆人又接着说,“小的还告诉姑娘些,这卷宗里记载的,乃是那光复会犯下的案子!锦州城太平了十几年,才出了这么一宗大案,好不容易逮住蛤蟆,那当然要给它捏出屎来!”说到此处,巡夜的仆人伸出五指,猛地一缩,好似真有蛤蟆在他掌心爆汁,看得季月璃是一阵恶寒。

抽离手上的视线,季月璃望向那仆人的脸,心道,“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姑娘正为此事烦着呢!”

她想起正蹲监狱的周浮,便如同挑担,左边箩筐装着担心,右边箩筐装着愤懑,两筐同时挑起,心头郁闷而不爽。于是她轻咬下唇,白袖一卷,手一伸,趁挑灯巡夜的仆人不备,一把夺取他手里的灯笼,接着便朝身后的石板路中扔去。

灯笼远远的落在了后方,“姑娘你... ...”仆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青的是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何生气;白的是着急上火,气她扔了自己的灯笼。可这姓季的是贵客又得罪不起,一溜烟跑去拾灯笼,待得他再回头时,那季姑娘已经不知所踪。

花园。

花好月圆。

石桌一面,石凳四张,桌上摆着清酒一壶,瓷碗一盏。

曹太守坐在石凳上,一手拈须,一手捧着薄薄的卷宗,只几页纸罢了,却快要被他翻烂,双目似是能从字里瞧出花来。他揣摩着卷宗上记录的字句,时而频频点头,时而皱眉沉吟。

“噔噔噔”!

人为至,而脚步声先传来。

莫非府内养了匹马夜里溜着?那马蹄的掌钉踏地时发出的声音刺耳,扰了老夫阅卷的兴致。曹太守郁闷的胡乱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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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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