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不算厚重，大概十万字的书能记录些什么内容？
很多，但想要从头到尾介绍一遍上个时代的地理还远远不够。即使作者已经足够精简语言，它的篇幅也不够。
这个世界上，能够影响地理的因素数不胜数，大自然的力量、修行者的干涉、阵法影响的灵气，甚至于在修仙界常识上不被认为存在的“天道”。
想要把被这些影响过的地理环境研究透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本《前时代地理初探》能够为姜璃提供些许思路，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可惜她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关于夜尽天明，关于“地府”……在仙盟的历史和她目前了解过的前时代信息中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不仅问题没有被解答，还有无数的疑问产生。
四极地究竟是如何诞生的？
分割五域的海洋与无尽海为何不是一个体系？
为什么修行者破坏力如此巨大，却没有对归墟造成任何大的影响？
秘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仙盟对其完全捉摸不透？
仙人，仙境，仙界，到底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
太多太多的疑问。
……
姜璃把自己的身份证明递给了管理员，对方熟练的做了登记就还了回来。
摆在桌上的一摞书被苏昕雪收进芥子须弥，然后和姜璃走出图书馆的大门。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苏昕雪看了眼太阳，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姜璃也在图书馆的门前站定，转头望向身侧。
归墟四季分明，无论是在哪个地方、哪个国家。
寒冷冬末的严酷她早已体会过了，若不是幸运地碰上了姬乐意，估计她现在断不会身处此地。
人生起起落落落落。
熬过了初来乍到时的迷茫惊惧，依偎着烤炉瞧过了窗外飞雪。终于似乎站稳了脚步，能轻松愉悦的欣赏这个世界。
不用考虑和老家伙勾心斗角，不用担忧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不用殚精竭虑地去寻找仙迹，系统也恢复了正常。
那……其他的问题，是否也不需要再去考虑了？
“不知道呢。”姜璃吐出一口气，在空中化成薄薄的白雾。
道源的温度变化大的多，即使如今不过初秋，傍晚的温度也接近零下。
或许该给朝云加几件衣服了。
“那就回去吧。”苏昕雪提议。
“现在？似乎有点早了。”姜璃想了想。
“对于你的作息时间来说，确实有点早了。”苏昕雪思考了一会，“但仙盟也没什么值得去的了，待在外面似乎也没有什么事。”
“这周围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吗？除了道源。”
“仙盟这里，除了山就只剩道源了。”苏昕雪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大贞那里的风景不错，也离得不远。”
快半个地球的距离不远……好吧。
“我对那里有点阴影了，暂时不想去。”姜璃果断拒绝。
……
到最后还是决定看看山。
姜璃坐在云上，叹了口气。
仙盟坐落在群山之中，绵延万万里的山脉阻隔着一切，唯有修行之人才能翻越这天然的屏障。
高山，古树，流水。
巍峨百万年，屹立不倒。
仙盟，归墟，也是如此。
无数风雨都未曾击垮这群为天下遮风挡雨的人。
那么，确实不需要自己去操这个心，找个机会把地府、天魂木交给盟主，然后就干脆地置身事外好了。
抛开系统，自己也只不过是小小的第三境罢了，这种大事还是交给盟主吧。
做出了决定，姜璃顿时感觉轻松不少，摇晃着垂在云边的双腿，轻轻哼歌。
“The days we spent together are special，Do you feel the same as～～”
“我一直很好奇。”苏昕雪低头，看向少女的侧颜。
“什么？”姜璃停下哼歌。
“你的过去。”
长久的沉默。
“你了解我吗？”
“我想我是了解的。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书，知道你喜欢哼什么调子，知道你想做的事情，知道你最想去的地方。”苏昕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袖子，“但……”
这些还很粗浅。
“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很好了。”姜璃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读书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
“我当时觉得，我是很有诚意地喜欢着某个人，偶尔会自问，我到底喜欢她哪一点，但始终都觉得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我想，我应当是了解她的，但就像你想说的那样，这些只不过是很粗浅，很粗浅的认识。”
“很多人在谈婚论嫁时，会考虑彼此的家庭状况，这是理性，亦是感性的，因为真正的了解就包括这些。想知道她美好的性格因什么而诞生，想知道哪些人让她见识了这世界，想知道她最渴望的爱是什么样子，想知道她真正愿意奉献一生的梦想……”
“明明还不够了解，却说喜欢那个人，这究竟是喜欢那个人本身，还是喜欢根据她想出来的幻影呢。”
少女长出一口气，往前半生回望。
“很多时候，就是没搞清这些，就马不停蹄地做了许多事，最后只感动了自己……”
苏昕雪第一次主动和姜璃接触，他按住姜璃的两肩，直视她的眼睛。
“所以，我不想只感动自己。”
姜璃挣开他的手，重新坐下。
“你如何看待所谓爱情呢？”她的语气有些低沉。
苏昕雪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当然，我也不太清楚。”姜璃叹气，“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人自己的感情罢了，理所应当的，应该放在自身之下吧。”
“这就要看人了。”苏昕雪也坐下，俯瞰着地上的群山。
“是的，看人。”姜璃扭头，“那你是哪种人呢？”
苏昕雪迟疑，良久才吐出一句：“我认为，人不应该是爱情的伴生品。”
“然后呢。”
“……我觉得，爱情不应该是单方面的。”苏昕雪磕磕绊绊。
“再然后呢。”
“它应该让人更好，而不是更差。”苏昕雪斟酌良久。
“还有呢？”
“我不清楚了。”苏昕雪实话实说，“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姜璃轻松一笑，“倒不如说，你过关了。”
“？”
“我是说，咱们俩对这东西的看法，还是很相近的。我相当讨厌那些为了一个人要与全世界为敌的桥段……当然如果这人占理，那么就另当别论。”
姜璃往后躺倒，看着天上的繁星。
虚假，但仍然美好，仍然闪耀着的星空。
“把自己的价值全部反映在另一个人身上，简直蠢得要命。但倘若只是寄托了一部分，那么也真的浪漫又美好。”
“像是……琴前辈那样？”
“有些相似，但也不一样，至少我并不讨厌她，相反有些羡慕。”姜璃右手握拳，举在了眼前。
“有一个可以豁出自己全部的目标，不管那个目标到底是什么，这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很可惜，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姜璃相当轻松地说道，“你呢？”
“我也一样。”苏昕雪稍微抬起头，看向了月亮，“两年前，我的梦想是打败魔族，一年前，我的梦想是魔族不要死灰复燃，魔帝死的干净。而现在，对于我，对于仙盟，我似乎没有什么梦想了。”
“以后的想法呢，也没有吗。”
“按部就班吧。盟主累了，我就接过他的担子。师父累了，或许我会选择解散昆仑山，为它漫长的历史划上句号。然后就是等待，等待有一天，我身心俱疲的那一天，把位置交给下一个人。”
“听起来，似乎也还好。”
“但也未免有些无聊，不是吗。”苏昕雪挥了挥手，打散了飘过的一缕云层，“其实，我现在还有个愿望。”
“哦，是什么。”
苏昕雪扭头，没有说话。
“什么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解决吗。”姜璃不满，“怎么说也得是个希望之类的词？”
“我劝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苏昕雪严肃道，“我在心里已经把你和盟主并列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把一个才认识一年……有没有一年？不管了，反正就是认识不长的人和自己的恩师与长辈并列，真是不敬先师。”姜璃指责。
“什么，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说我？”苏昕雪大吃一惊。
“我受过的教育把我塑造成了这样一个人，这不是我的错。”姜璃义正言辞。
“能让你说出此话，看来这教育确实失败。”苏昕雪点点头，“不知我能否知道，这是哪个地方的失误？”
“那你可能没这福气。”姜璃轻哼，“不过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东西哦。”
“不知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苏昕雪正襟危坐。
“晚上朝云肯定要做点不同寻常的，你帮我吃。”
苏昕雪面露难色，但还是答应下来：“好。”
“那我就说了，你可要听好了。”姜璃强调，“我只说一遍。”
苏昕雪暗中掐了个录音的阵法，面上道：“请讲。”
“那是个奇怪的地方，不讲修仙，不通真元。几十亿人生活在钢铁与水、石子铸造的房屋中，高达数十米。他们不用灵气，却能翱翔于天，不修真元，也能入海千米。他们的文明璀璨却充满血腥，他们的文化高雅却生于低贱。”姜璃的手指在空中轻点，“那里就是我的故乡。”
苏昕雪仔细记下，确认阵法稳定运行后，提问道：“那这样的一个地方，在哪里呢？”
“这是另外的问题了，不予回答。”姜璃歪头。
也好，今天已经收获颇丰了。
苏昕雪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也躺下，和姜璃一同仰望着夜空。
好干净的夜空，没有云，只有月与星相互点缀衬托，星点繁密，银色河流倒悬在他们的头顶，一望无际的壮阔。
“真漂亮啊。”姜璃不知是今天第几次的感慨，“那些都是好几十亿年的星光，真是遥远的距离，有的甚至或许已经死去了。就这么一点渺小的星辉，也有碾压我们文明的重量，因此每当放眼宇宙时，总是有感自己的渺小而卑微。我们的故事，在这个星球上面并不重要，这真是残酷的真相。”
“那也不重要。”苏昕雪默默的说，“反正不管几亿年，几十亿年，甚至几百上千年，对大部分寿命只有三位数的我们来讲就已经是庞大漫长的时间，所以彼此守望的星光，对于我们来说，还是永恒的。”
“嗯，相对论。”姜璃笑笑。
“所以每当活着的我们抬头仰望时，天上必定闪烁着星星。”少女慢慢的说，“也许被日光遮蔽，也许藏在云雾的身后，也许光芒微弱而难以看见……但并不是不存在，无论何时何地，星星都在那里，不曾走过。”
这片星空确实未曾变过。
即使虚假，即使是伪造的，但仍然是寄托了无数人美好心意的地方。
确实是美好的。
不管是这里，还是这里的人。
……
姜朝云阴沉着脸，看着摆在桌上的饭菜。
已经快凌晨了，姐姐还没回来。
没记错的话，她是和姓苏的一起出去的吧……夜不归宿了，长翅膀了啊。
姜璃突然打了个冷颤，开始恐慌，但随后就感到了安心。
反正不管蠢妹妹做什么东西，都有人代吃，她怕什么。
应，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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