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位先……小先生，在下是很乐意搭您一程，但我不是专门跑长途的，所以……呃……是按钟头收费的……所以有点……有点……很贵。”
“嗯嗯，那么确切的说，是有多贵呢？”
少年的笑容十分纯真，柔和极了，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车夫先生结结巴巴，讲述自己的苦衷，生怕被误会在宰客。
要知道，他平时可是个大嗓门儿，从铁公鸡大老爷们的牙缝里抠活计，只会说自己亏，哪会讲自己贵！
然而，少年不但没有面露难色，反而一口答应下来，就没想过被宰的可能，开始翻包包。
“好的好的！去蒂罗鲁，古恩兰德伯爵庄园！我算算——现在大概九点过、十点左右，路途还很遥远呢，到达时估计都傍晚了，至少七八个钟头了，这样吧，我先付您八个钟头的钱，到时候不够再补。请问包一个钟头车多少钱？”
“一、一个钟头…四十苏……如何？”
车夫先生伸出四根指头，略有些破旧和尘土的包包让他有点于心不忍。
“嗯嗯！一个钟头40苏，就是两块钱，八个钟头320苏，就是16块钱，给您！”
（一块钱指一银元，即一法尔瑟郎）
“啊这……”
一大堆硬币和纸币被塞到车夫先生手上，他赶紧弓下身子去接，若不说有皮带连着座位，这猛地一下他就该滚下车顶了。
车夫先生他平时都据理力争，顶住贵族老爷们的砍价，但现在，他自己都想砍自己的价。
这孩子，砍价都不会么？不知道这该叫慷慨，还是不食人间烟火。
拿着钱，纸币有几张皱巴巴的，还有汗渍，一般来说，这种钱都叫做血汗钱。他自己挣的是，可少年给的就不是了吗？
收下，有些良心不安，不收，似乎又对不起跑这一趟的辛劳，毕竟除了自己，他家里还有三口人，一老婆，俩孩子。
车夫先生还不自知，他已经对少年有了身份的认同和家境的亲近。
所以，车夫先生也更不可能想到，这正是少年穿这身衣服的目的。
似乎看出了车夫莫名其妙的难堪，少年伸长了手，拍拍车夫先生的胳膊：“收下吧叔叔，劳有所得，多劳多得，这是天经地义。如果有吸人血的虫豸敢于剥削我们，那么就该让他吃枪子儿！”
车夫先生被感动了。
这哪是平民街的孩子能说出的话，像自己家那个大点儿的孩子，叫他去买几个鸡蛋都懒得动。至于富贵人家，那就更不会了。
“好，孩子，上车吧。”
车夫先生决定争取在八个钟头内赶到，今天该累累这四匹马嘞！
“喂喂，等等！”
就在这时，不和谐的声音却响起了，是车里另外两位客人。
这两位可是重量级，他们两人都是贵族。
车窗探出一个板着的脸，他听见似乎有人照原价付了全款，这怎么成？
要知道，一条羊排也就六七苏，真按这个价收车费，拿来吃羊排能吃到撑死！
这样的话，他们钱包岂不得大出血？
“赶马的，你怎么能半道让别人上车？你忘记车上还有我们了吗？你自己也说了，你不是跑长途拉客的，怎能让包车的我们和外人坐在一起！我可是男爵！”
板着脸的家伙瞟了一眼车外的少年，看到了他的黑发与长辫。
“并且他还是一个东方人！”
面对这位老爷的“愤愤不平”，车夫先生熟练地硬气起来，并且他称呼少年为“孩子”，而不是生分的“小先生”，平民身份的同理心已经让他不那么在意少年的发色和东方人身份，少年先前的话更是赋予了他攻击性。
“哼！什么贵族，什么男爵？笑死人了！您当现在还是太阳王在统治吗？什么年代了，还贵族！”
车夫的音量冷不丁的就变成了洪亮版本，以往的他在喧闹的大街上隔着五十米都能让人听见他在叫嚷。
“是贵族的话，还坐碌鸠的客车啊！你不该有自己的城堡吗？有自己的领地吗？你的马厩里该有一百匹马，华丽的马车二十套，要出远门的话，马车随便挑，自家雇佣马夫，喊一大堆仆人，带一大帮子卫队，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出行才对！你们两个要是真爵士，还用得着挤我一辆小破车？还坐碌鸠的客车啊！”
“啊这……”
探出的脑袋被冲了一下，震惊了，耳膜嗡嗡响。
就连不是被吼的对象的少年，也被吓了一跳。
但车夫先生一转脸，就变得慈眉善目：“上车，别理他，那家伙甚至还没付钱呢，要是他嫌弃你，我立马让他滚下来，让他自己走回去。别怕，现在的贵族，嘁，一个名头而已，早没以前的那么狗屎盖头牛啤轰轰了。”
少年受宠若惊。
“谢、谢谢……”
“没事儿，孩子。”
车夫先生笑咧咧的弓腰下来，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若不然皮带拴着，他就该头拱地了。
被凶了一通的黑脸还杵在那儿，另一只白手扒在他的脸上，把他揪了回去。
旋即探出另一个脑袋，新的这张脸倒是笑着的。
“哎，真是东方人呢。是契丹…呃不，是青华帝国来的吗？『泥、泥蚝』？『空泥七，蛙』？『雷猴』？”
笑着的这张脸用蹩脚的东方话问了一通，说了三种不存在的动物。
少年哭笑不得，只好用乡音回了一句『你好』。
“噢！原来是富有四海的青华帝国人！”
笑着的这位先生又重新用法尔瑟语说话，估计他的青华话就会那么一两句，他和蔼地开了门，至少比他同伴和蔼多了，邀请来自东方的少年上车，还牵了少年的手，亲自拉了他一把。
少年坐好后，笑咧咧的贵族先生再次探出头来，朝上面的车夫先生请求道：
“先生，您看，我们现在也不是包车了，至少不是完全包车。拼车的话，嘿嘿，在原本车费的基础上，于情于理，是不是也该少一少啦？”
虽然这位笑脸贵族并不精通青华话，但青华有一句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倒是深谙此道。
车夫先生思索片刻，虽不愿给这俩贵族便宜，但讲道理，确实是可以要价便宜些，重要的是，他不愿在少年面前做出饿狼般的丑态，锱铢必较。他更想扮演一个正直，诚恳，开明的劳动者。
所以车夫先生松了口。
“行，行吧，给你们少。”
“哈哈，上帝祝福您先生～！”
旅途继续。
笑面人用肘拱拱板脸同伴，表示自己轻易做到了同伴做不到的事——砍价。又对来自东方的少年，学着名为“抱拳”的礼节，用蹩脚的青华话抒发喜悦：
“『生蚝，生蚝！』”（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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