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冥王殿的路，每走一步都仿佛脚下踩着密密麻麻的针。
殿前的百级石阶两侧，有序地列着两排面无表情身着黑色铠甲的冥兵。
碧寻身着华丽的深绿色长袍，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他眉目间的神情淡淡的，轻描淡写，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步又一步踏上台阶，他终于站在了冥王殿的殿门前。
“五冥君来了？”殿内，传来了一声轻浮夹杂着笑意的男声。
“碧寻见过冥王。”碧寻手执折扇，对着殿内高处软榻深深一拜。
榻上，一黑袍少年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半块糕点，吊儿郎当地坐在那儿，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我今天叫你来也没什么，就是谈点无所谓的小事。”冥王年龄不大，看起来就是人族十六七岁少年模样。他咬了一口糕点，含糊不清地说：“唔……你妹妹碧乔和上界的人打起来了吧？”
碧寻面色如常：“是。”
“本来呢，这事也无所谓，几个仙族杀就杀了，我也不管。”少年似是颇为忧虑地皱眉深思，“可是她身份不一样，麻烦就大了，而且，我听说她和一个仙族纠缠不清，还有了孩子，对吧？”
“是碧寻管教无方。”碧寻低下头去，眼底毫无情感起伏。
少年忽然调皮地笑了，那样子好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碧寻啊，我可是听说有人说碧乔勾结上界仙族，背叛了冥界。”
碧寻听后跪了下来，头微微低着，不语。
其他人有意添油加醋地嫁祸，他说什么都口说无凭，冥王疑心重，他多说了几句，可能就没了命。
“哎呀呀，动不动地跪什么。”少年摆摆手，但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少年拍掉了手上的糕点渣，一下子从榻上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碧寻身边，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
突然，他猛地弯下腰，低头在碧寻耳边道：“背叛冥界，罪当如何呢？”
碧寻心中一寒，还是如常答道：“斩首示众，诛其九族。”
少年一下子笑到直不起腰，半蹲着，一手搭在碧寻肩膀上，“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
“冥法如此。”碧寻握着折扇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少年忽然从后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道：“那有什么，冥法……还不都是我定的。”
少年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从后挑起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掰得微偏，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再说了，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让你死呢？”
碧寻闭口不言。
冥王向来喜怒无常，喜欢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做些豪无厘头的事。他年龄不大，甚至比碧寻还要小上几百岁，但放眼整个冥界，谁都知道他是个难惹的角儿。
“好啦，我也不过分，你就领人把她和那个仙族杀了就行，啊，对了，还有那个孩子。”少年笑嘻嘻地起身。
“什……”碧寻惊诧地抬头，但他还没等说完，就对上了少年那张不知何时写满了阴霾的脸。
“我等你的好消息哦。”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冰冷和威胁。
“……是。”
碧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冥王殿的，整个人仿佛置身云雾。
从第一域回到第五域，已经是第二日。
回到冥宫，他鬼使神差地去了碧露殿。
这里已经几百年再没有人住，荒废至今。
他路过庭院。
从前碧乔喜欢在这里和宫婢们打打闹闹。
他路过那棵树。
从前碧乔喜欢在这里乘凉。
他路过那个亭子。
从前碧乔喜欢在这儿午睡。
他走进正殿。
从前碧乔喜欢这里的红色。
他走进里屋。
从前碧乔喜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他的手抚过桌椅。
从前碧乔喜欢在这儿吃蟹黄盅。
他的手抚过铜镜。
从前碧乔喜欢梳妆打扮成最美的样子。
后来，她走了，碧露殿没了主人。
后来，他杀光了她的侍婢，碧露殿没了照顾它的人。
后来庭院里再也没热闹过。
后来树下的阴影似乎都长满了寂寞。
后来凉亭里的风都在说着孤单。
后来正殿里的红色暗淡下去。
后来里屋再也没了人哈气连天。
后来屋子里没了蟹黄盅的香气。
后来没人坐在铜镜前端详自己的脸。
“你连你在恨谁都不知道。”
碧乔的话在碧寻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碧乔那毫不掩饰的讽刺一遍遍刺痛着他的心。
他恨谁？
他到底恨谁啊！
爹和娘吵架的时候，他恨着。
娘离开的那一天，他恨着。
碧允接走他和碧乔的那一天，他恨着。
娘大婚的那一日，他恨着。
冥界生活的几百年，他恨着。
娘和碧允死那天，他恨着。
成为了冥君以后，他恨着。
他恨谁啊……他恨谁啊……
他的眼底逐渐染上一丝疯狂。
他曾固执地以外他恨碧允，没想到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爹？不，他没恨过。
碧允？只是个假象吧。
碧乔？不，不对的……
自己？不是的，他没有恨过自己，没理由的。
只剩下娘了，只剩下娘了。
他原来从一开始就恨的是娘。
他想起了碧乔的话。
“娘走那日，你明明不是亲口说过吗，怎的，记性这么差，忘了吗？”
那一日，他说了什么？
“但是娘有错在先，娘不该带叔叔回来的。”
他记起了那个稚嫩的声音和一本正经的语气，以及碧乔略带别扭的不认同。
你看，从那天起，他和她就已经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可笑他还无从察觉。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察觉碧乔如此地像陆绯颜后会不安，他不想再看见第二个陆绯颜，他不想再让恨发一次芽，把他彻底淹没。
曾经，他的恨让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碧乔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捧给她，他想只宠她一个人，一辈子。
可一切都变了，都不是他想要的样子。
碧乔从没需要过他，她已经成了第二个陆绯颜，他的恨又发芽了。
他该怎么办……
“吾……她……”碧寻喃喃出声。
杀了吧，都结束了……
杀了吧，都结束了……
杀了吧，都结束了……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
他抬起头，眼底的疯狂和茫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平静，甚至平静得让人不安。
他自言自语地开口：
“杀了……吧……”
（本章完）
妖儿格子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为什么她们总想让我孝心变质》、《仙子们魔堕后抓住我狠狠报恩》、《道侣模拟器，仙子请自重》、《被仙子们疯狂压榨的我只想逃离》、《炮灰却把路人师妹养成凤傲天》、《谁在造谣我对她们的孝心变质了》、《剑仙大师兄今天就要摆个痛快》、《纵情局》、《身为谋士的我才不要入宫为妃》、《在长生世界寻求恋爱是否弄错了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