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笑的僵硬，凤眼里满是不耐烦。
“你要是受了内伤需要我给你疗伤，你坐我怀里都没问题。”
阮娘还是不信，杏眼瞥向姜礼。
“真是龙哥哥说的那样？受了内伤？”
姜礼无奈：“我是真的受了内伤，我做妖没几个月，不习惯控制妖力被反噬，那么多人看着，我也不能一下就坐地上，跟沧溟离得近，他稳了稳我体内的妖力，就这样。”
阮娘仔细想了想，又看向此刻放着茶壶的大圆桌子。
“我要是没记错，你旁边应该还有薛悯吧！你怎么不往薛悯身上坐？”
姜礼是真没想到阮娘注意力这么清奇，该记住的记不住，没用的倒是记了一大堆，薛悯一言不发，看了一眼他们的吵嚷。
也不准备说话，望着陆昔年的石像发呆，察觉到薛悯情绪低落，阮娘径直走了过去，一下坐在薛悯的怀里。
薛悯有些意外的盯着她的眼睛。
阮娘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都相处久了，一般阮娘这副德行就是四个字。
准没好事。
“男女，授受不亲。”
薛悯还是挤出来这几个字。
二人面面相觑，阮娘啧了一声，凑近他的耳畔道：“我只是叫你别难过，姜礼不愿意坐在你腿上，我愿意！”
薛悯：“……我不愿意。”
阮娘切了一声从他身上站了起来：“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
山间路上，李復背着包袱，一脸不耐烦的快步往前走，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小少年。
李復回头看了一眼，小少年的脚腕受了伤，他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缠的白色纱布，得找个地方或者洞口烧点柴火准备休息一下。
李復刚停下来就又迈开了步子。
“你干什么啊！”
李復喊了出来，吓的身后的小少年一哆嗦。
“你嚷嚷什么，赶紧走，到了前面那座城在歇息。”
祸的话让李復不情不愿的站住脚：“哎呀祖宗！这离前面幽州得有五十里地！我这是人腿！不是马腿！你让我一天走五十里地？你怎么不让我当牛做马呢！”
他在跟谁说话……
小少年东张西望，这林子里除了树影就是清风，还有就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废物。”
“你再骂？”
“我骂你怎么了？废物！”
……
小少年盯着李復的身躯，眨了眨眼睛，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自己骂自己……
还蛮新鲜的。
“你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你没资格跟神讨价还价。”
“你霸着我的身体你还有理了是不？”
“怎么，骂你废物不爱听？我骂错了？”
“你这么看不上凡人有能耐你别附身凡人啊！”
李復跟祸吵了起来，左手跟右手打架的场面可是让小少年开了眼界。
只是李復的声音一会儿暴怒，一会儿深沉，提及附体，又提及神这个字眼儿，小少年有些发愣。
李復这才察觉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復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尖汇聚的神力让小少年一愣。
“你叫什么名字。”
李復死死的盯着少年的眼睛，那漆黑一片的瞳孔忽然出现一缕紫烟。
“……我……我唤白霜……”
李復右手猛的攥着左手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
“你疯了吗！居然敢阻拦我！”李復一只眼恢复清明，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腕。
“你做个人吧！他那么小！你不许用对待陆子昂的方式对待他了！”
“闪开！”
李復的右手也逐渐僵硬，果然以他如今的实力要与神抗衡还是差的远了，但是陆子昂的惨相一幕幕的闪过脑海，李復的良知告诉他不能让悲剧重演。
那陆子昂原本就是普通的凡人。
这白霜有仙骨，他日必成大器。
怎能毁了他的仙道。
“我是要给他疗伤！你拦着我胡思乱想什么？他不是至阴之体根本就承受不住我的神印，你这蠢货魔徒信徒分不清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祸暴怒，李復忽而沉默。
小少年看的目瞪口呆。
“神……”
祸一巴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
李復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你你这个畜牲！！”
“我只是清除他刚刚的记忆，你要是在跟我争身体的控制权，我可不能保证我的神力能稳定下来。”祸咬着牙。
李復不再说话了，望着小少年的眉眼。
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李復浑身酸痛，一屁股坐在冷硬的石头上，看着脸上淤青都消失的白霜。
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你要给他疗伤……你可以跟我说一声吧。
祸不再理他。
李復撇了撇嘴，内心世界之中，祸盘坐在那思考刚刚李復的话。
对待陆子昂的方式……
心痛的感觉再一次传来，李復捂着胸口。
脑海里本该淡去的一幕幕又闪现出来。
陆子昂的一个眼神，李復就从中看出了浓浓的厌恶。
李復啧了一声，准备做点什么打断祸的回忆，可是腰间的伤口一疼，刚才那么一折腾，伤口又裂开了，趁着小少年昏迷。
李復掏出一件干净的青衫解开衣带和白色纱布。
内心世界里是神明的虚影，这次他没有能力俯瞰众生了。
也有很多的时间，去看看陆子昂口中的人间。
与审视自己罪孽的时间。
李復心浮气躁，平生第一次被说成废物，自然恼火，但是错怪祸说了一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要是祸的真身在这自己肯定跟陆子昂一个下场了……
想到这，李復对陆子昂就有些遗憾。
如果你有这样的魔徒，你会怎么对他。
“我不是神，我只是平凡的人，我不懂你们神的想法，但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错，我抵御魔兽入侵，抵御永生花带来的灾难是对，弑父欺兄谋权篡位是错，但我情非得已，可错就是错。”
李復的话让祸陷入沉思。
什么是对。
什么是错。
如今不是上古。
昔日神界如今破败。
没人能做他的对手。
“我带陆子昂走，赐给他永生，是错吗。”
“……其实他第一次看你的时候，那个眼神，是很向往崇拜的，带一点点心动的感觉，毕竟你这副模样，情窦初开的少年见了怎不欢喜。”李復随口一说的话又将祸带回了那最初二人见面的时候。
祸忽然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个女子，他是不是就会很喜欢我了。”
李復红了眼眶，但他没有想哭的感觉。
想哭的是祸。
“其实……也不是吧，他最后一刻消失的时候对你说了抱歉，其实他可能……真的做好了准备跟你一起走到最后的，只是陆子昂已死，陆昔年也被石化变成了石像，陪在他身边的薛悯不是陆子昂，你失去的也不是魔徒……”
李復说了这么多只想让祸释怀，只是祸笑的颇有些凄凉。
“这些连你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我身在其中，自诩六界无双，竟一点都不了解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每次看我的时候，到底是尊敬，还是厌恶，或者是那么一星半点的喜欢，我竟然开始羡慕陆昔年，因为他被封印了哪怕一动不动，陪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依然会记得他。”
李復有些感同身受，但他并不是神，只是因为祸在他身体之中有那么一点共鸣而已。
“等他醒了在上路吧。”
李復话音刚落，自己的手就抬了起来，挪到少年跟前乱摸。
李復皱了皱眉头：“我是君子，不是小人！”
“我是让你在他身上找法器。”
“法器……干嘛，你没有吗？”
李復说这个祸就气不打一出来了。
这个废物身体连他的神器都用不了，变个剑出来都不行。
“找个法器出来御剑飞行，明白了吗。”
祸真想赶紧找到自己的身体。
然后把这个除了会冲他大喊大叫有勇无谋的李復给弄死。
李復笑了出来：“你他妈还真是个玩意儿啊。”
膝盖下的石子一动，李復一个没跪住趴在了白霜的腰间。
祸盯着他脖颈之间的长命锁，伸出手仔细看了看。
上面的确有云清云央布下的封印阵。
白霜缓缓睁开眼，看着李復拿着自己的长命锁有些意外，想坐起来却被他压的死死的。
祸瞥着他的眉眼轻声道：“你是什么来历。”
“……我是清灵阁弟子白霜。”
“你师父是云清还是云央。”
提及师父，白霜双眸泛红。
“家师云央。”
祸皱起了眉头。
他跟云央为什么封印这股阴邪之力，除了强大的阴邪之力，他还感受到一股极强的仙力。
李復不懂这些干脆就把身体的控制权给了祸。
可是祸这样贴着人家总归不大礼貌。
李復想起来，可是祸根本就没有起来的意思。
他身上比石头舒服，我不想起来。
李復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松开人家的长命锁，站了起来。
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唉，你的师兄师姐干嘛那么欺负你？”李復虽然比祸沟通能力强了那么一点，到底还有些冷漠，白霜本就胆怯，更不敢直视衣衫半解的李復。
李復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把衣裳穿好，赶紧手忙脚乱的换衣裳。
白霜低着头不敢再看，摸着长命锁上残留的温度小声道：“师兄师姐认为是我害死了师父师伯。”
李復不屑的切了一声。
“死了就死了，怪你干嘛？你杀的？欺师灭祖这种事你敢做吗？给你十个胆子我看你连条狗都不敢杀。”
李復看人居然出奇的准。
祸一言不发准备听听看白霜的经历，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唉唉唉唉！你别哭！”李復指着白霜，白霜一下就憋住眼泪，盯着李復的眼睛。
祸只觉得李復做事有点拖泥带水。
干脆说道：“死了就死了，不必过于挂怀，其实你师父师伯早就应该死在我的枪下了。”
用李復的嘴说出这种话。
白霜一头雾水：“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復怕祸露馅，赶紧道：“我是好人。”
——————
阮娘绕着陆昔年的石像，心满意足的看着戴在陆昔年手腕上的玉镯子。
“我才发现，我们家昔年，真的有女娲后人的玲珑美感。”
阮娘感慨着，薛悯瞥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陆昔年身上穿金戴银就算了，披着一件淡粉色的外袍，更让人觉得震撼的是，石像的脸上连胭脂都有。
沧溟心中替陆昔年喊着倒霉。
“看看看！我们家昔年真是漂亮啊！要是活的……”
阮娘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看着一动不动的石像，夜彦暗叫不好，沧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要是现在活过来，你就得被他追着揍了，再说了，他睡着了，你小点声吵吵。”
阮娘委屈的摸着陆昔年冰冷的手指。
薛悯叹了口气，拿干净的帕子擦着陆昔年脸上的胭脂水粉。
就在这时，一滴泪水顺着石像的眼角滑落。
阮娘和薛悯都惊住了。
阮娘更是磕磕巴巴道：“沧溟夜夜夜夜……！”
沧溟一头雾水。
“你耶个屁，没完了是不是？”
“不不不不……你快快！快来看！”
掉在薛悯手背上的泪水没有一丁点的温度，但是石像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消失。
沧溟也愣住了，看着他们都围着陆昔年的石像，一直打坐的夜彦跟在一边吃点心的姜礼也凑了过来。
“你能听见我们说话是不是？”
阮娘激动的拍着石像的肩膀。
可是石像不在有任何回应，薛悯试探性的伸出手抚摸陆昔年的脸颊。
“抱歉，吵到你休息了，只是我们有些想你了。”
薛悯温柔的嗓音让石像眼角处再次落下一滴泪。
夜彦连忙拿出一个净瓶。
阮娘疑惑道：“你干嘛。”
“哎呀！你们几个笨蛋！女娲后人的眼泪能让万物复苏！别浪费！这一滴泪可是一亩地！”
夜彦的话音刚落，阮娘就拍着陆昔年的肩膀笑了起来：“麻烦你多掉几滴眼泪了，昔年，我们代表黎明百姓，感谢你！”
薛悯颤抖着手指，抚摸上陆昔年的眉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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