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
传言湘君于萧瑟秋日因悲痛一夜白头。
于是写下这片千古绝句的人便将自己沉入梦中，不愿醒来。
大抵是体会了与湘君别无二致的悲凉之意。
泛舟湖泊，远望星空。
小舟如叶，星河如梦。
“好酒。”
南宫衣雪喝了酒的，一时兴起。
这会儿小船儿飘呀飘，将酒香送入这片深邃的湖水中。
本该清冽而寂静的湖面因为不速之客的闯入而变得有些喧嚣，船卧在星河上。
方才吃了一顿晚饭，洛衣倒是没出错了。
特意在糖与盐的罐子上用笔画上了标注。
这是糖。
这是盐。
这是洗衣粉，不能用。
厨房里为何有洗衣粉？
嘘。
南宫衣雪都不晓得洗衣粉是什么东西哩，只听着像个洗衣服的玩意儿，小姑娘不敢问，也不敢说，默默饮酒。
却是沉醉。
当天空与湖泊再不分彼此。
当星海成为身下温润的床。
水波荡漾。
稍稍有些湿气，无伤大雅。
不过令长发贴在脸颊上，刺人有些痒痒耳。
南宫衣雪的思绪有些混乱。
“好酒。”
她大抵或许是真的醉了，只记得晚饭时分来了两个人，一位出尘脱俗，一位娇小威严。
天意她认得，一方世界的天道，上官仙無她也认得。
上官仙無漂亮得像能人手中精致得巧夺天工的瓷娃。
她记得她。
“我可以抱着你吗？”
应该有这么问过吧？
不记得啦。
南宫衣雪还记得那一份柔软。
也记得这顿饭吃得很快，吃罢又都各自散去了。
上官仙無说她其实很忙碌。
“那······要去划船吗？”
洛衣笑问道。
她也答应了。
湖面倒映金色的圆盘，远方吹来了凉爽的风。
南宫衣雪醉眼朦胧地看向了安坐小舟的洛衣。
“娘······在想什么？”
好神奇，思路还很清晰。
南宫衣雪愣了愣。
寻常喝酒不过三杯即醉，而后便开始发疯。
或是舞剑，或是大笑，总归不是清醒时应当的表现，她酒品好差的。
但洛衣恬静闲适的氛围似乎能影响她身边的人，洛衣今晚是没喝酒的，她为女儿夹了满满一碗的菜。
便是现在了。
洛衣轻笑着注视着满天的星。
她听见南宫衣雪在问她，她的目光极尽轻柔。
“山下的大城市充斥着霓虹。”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一些遗憾。
“很美。
但看不到星空，所以我通常不会下山。”
南宫衣雪不懂她口中的霓虹是什么模样，但情感会被细腻的心感受到。
洛衣似是想起了过去，好奇地问道：
“我记得你住在淮苏城，那里如何？
能看到星星吗？”
“当然看得到。”
南宫衣雪笑道，淮苏的夜充斥了星空的温柔色彩。
“欸······那以后我也要住淮苏。”
洛衣似在自言自语。
但她的话又很刻意。
嗯？
南宫衣雪愣了半晌功夫。
“您······要如何回去？好像很困难？”
“仙無说找到办法啦。”
洛衣耸了耸肩，笑道。
啊。
这么说可能不对，并非是上官仙無找不到办法，而是她终于下定决心让洛衣回去了。
在上官仙無的眼中，小衣雪大抵是相当合格的人选啦。
洛衣倏地起身，双指并齐，便朝着逍遥剑轻轻地点去。
“来。”
低呵一声，逍遥趁势而起。
神剑有灵，逍遥还认得她。
“教你点东西。”
洛衣一跃而起，便如履平地般停留在清澈的星河中央，南宫衣雪的眼中依旧朦朦胧胧，她好奇地注释着那道足以让人忘却时间的倩影。
“看好啦。”
洛衣的左手在空中虚捉。
竟是真的捉到了一把剑。
天意的剑。
南宫衣雪想起来在最初遇见天翼时令人记忆深刻的模样。
那时的天意一袭白衫白袍，目光清冷，腰间正别着长剑。
如今这把剑不知为何出现在洛衣手中，两把剑各自画出一道月牙似的优美弧度。
“熙攘听说我用剑厉害就推荐我去学了······二刀流？”
洛衣笑了笑，微微侧身，将逍遥剑的锋锐藏在她的身后。
“剑法嘛。
不过随心而动，随意而起。
你想如何，剑法便是如何。
你仔细瞧。
我若想，那两把剑就比一把厉害。”
于是遮天蔽日的落花从稍远处包裹了这艘清风中的小舟。
洛衣安然踏在湖泊上，泛起圈圈点点涟漪。
她曾创造红尘剑诀，一人一剑走遍了人间。
所见悲苦。
所闻喜悦。
所得所悟。
这一生的阅历不多，感受甚少，却弥足珍贵，而后江湖上便成就了红尘剑仙的威名赫赫。
洛衣的剑术攻心，南宫衣雪的剑术也攻心，但她们的剑法不同。
南宫衣雪再次感受到洛衣剑里的悲悯。
忘忧剑意源自红尘，却又超脱了红尘。
人嘛。
总要笑一笑，往前看。
生当如意，死亦何苦。
忧愁不多。
忘记便好。
南宫衣雪不知何时停下剑舞的洛衣手中接过了双剑，逍遥剑的剑柄尚有些温热，可那把天意的佩剑竟是十足的刺骨寒。
“云天。”
剑招要喊出来才有气势。
南宫衣雪低呵一声，于是云海向她涌来。
星空登时变得暗淡无光。
我不愿久居于黑暗之中。
我曾见过光。
乌云与风霜盘旋起鱼龙游似的舞。
豁然开朗，便又是璀璨的夜空，南宫衣雪懒得再舞剑。
趁兴而起，败兴而归，本就是与洛衣剑法的交流，弄得打生打死的气势就不好。
她将逍遥剑收入剑鞘，随意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是用天意的那柄佩剑斩碎逍遥剑带来的云海的。
好强大的佩剑。
握住的一瞬仿佛经历了某人的一生一世。
“这把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南宫衣雪皱了皱眉。
洛衣落回如叶扁舟。
指尖从剑身上轻悠地拂过，便是轻轻一点，将长剑化作碎片，散于重归平静的湖泊中。
“在你想去的那个地方，你第一回遇见天意的地方。
那里有一把断剑，天意曾用此剑化身凡人行走世间。
这就是那把剑的原貌。”
她的脚步令船晃了晃。
像是微醺。
南宫衣雪微微颔首，却见远处有人向她们走来。
经过方才的剑舞，小姑娘的醉意被驱散了不少，朦胧的双眼变得如这片星空般夺目。
来者是上官仙無与天意，方才还说忙碌的上官仙無显得有些不情愿。
但见到了她们，她到底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晚安。”
上官仙無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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