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想要别人看呢，还是不看呢？”胡言往前走，一直走到贺流萤身后，靠近湖边。
“希望别人能够记得自己。”贺流萤也转过身。
“那我想你肯定做到了。”
“你呢，你会有这样的希望吗？”
“我觉得离开了，就没有必要再回头，记住了或者不记住，都无所谓。”
“所以你才从来都不参加同学聚会？”
“是我太孤僻了而已。”
“我倒是没有看出来。”
“其实没想过，初中毕业之后，竟然又碰上了你。”
“不愿意？”
“我们要算是久别重逢吧？”
“这样的说法真奇怪。”贺流萤歪过头，在细细品味这个词的分量。
“没错，很奇怪，因为久别重逢，是在感情深厚的人之间才会用的。”
“我是上了你的套了。”
“现在倒是不一样了，稍微加深了一些。”
“是的，确实只有一些。”
“看到你就会想起过去。”
“明明还说没有感情。”
“这可能也和感情没有太大关系。所以说，有时候很多人宁愿与陌生人坦诚交心，也无法与熟悉的人诉说衷肠。”
“这倒是全人类的问题，越是亲切的人，要顾虑的，可能也就越多。”
“就是这样吧，这就是我们无法成为你关心我，我关心你的关系的原因。”
“这到底是不是诡辩？”
“我觉得遗憾，又觉得很好。遗憾是因为越熟悉，之间的距离也就越远，觉得很好，是因为把某些遗憾弥补上了。”
“你这可不是孤僻，是理想主义。很多事情，可都是无法随心中所愿的。”
“高中毕业的时候，你又是怎样？”胡言忽然问。
“也并没有怎么样，觉得考得还好，没有超常发挥，但也并没有搞砸，心中高兴不起来，也不觉得难过。平静地去吃了个饭，看着他们兴奋。最后散伙之后，也就一个人回家了。”
“就这样？”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而已。你还想要听到点奇闻轶事？”
“你不会有情绪的波动吗？”
“你有资格说我吗？”
“我在高中毕业的时候，感觉到了解脱。觉得终于结束了，然后就算心中有怎样的不舍，怎样的不甘，都已经无所谓，因为已经结束了。这就像是比赛，不管自己在场上的时候做得好不好，下场的那一刻都是解脱。”
“你可以讲讲，我会感兴趣的。”
“共同度过的时间，不是我们之间的话题，反而错开的三年才是。不过就像你只是说些飘忽的话，我也不打算说什么。我只是想，毕业也是有存在意义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毕业。”胡言看向湖的一侧，一群人站在桥上，而在岸边，有人正举着相机。
“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贺流萤说。
“我们毕业的时候，要怎么样？”
“就这样。就像是这样。”
“我们会一起合照吗？”
“当然可以。”
“你会提出来吗？”
“你是不会的吧。”
“现在还说不好。”
“对你来说，照片也是没有意义的吧。”
“大家嬉笑着脸，站成一排，然后闪光灯亮起。我觉得还是不错的，但是很多年后，应该会不敢拿出来再看。如果照了却再也不看，那么照片会有意义吗？”
“总比想看的时候，却发现没有，要来得好。”
“但是那样也许是更好。破釜沉舟就是说的这样的事情吧？不过也并不是完全合适，其实应该说是为了避免自己意志不坚定，于是提前把游戏机砸了。”
“这又是你的奇妙比喻。不过光是砸了游戏机可没有用，如果心思不在的话。”
“确实，时间只不过是从玩游戏度过，变成了无所事事度过。想要做正事儿，还是得有超凡的意志。”
“你有吗？”
“我向来没有。”胡言忽然笑了：“我更喜欢放纵自己。”
“但你又是从来都会保持理智。”
“我是这样的么？”胡言扭过头，看向贺流萤。
“人与理想中的自己，总是会有一段距离。”
“原来是这样啊。”胡言再回过头，湖面有些不一样了，在风的吹动下，掀起了波澜。
云越来越近了，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没想到，需要一场风雨的，也不只是秦暮风，胡言自己也是。
“学生会换届的时间，确定了吧？”胡言迎着风问。
“下周五。”
“现在还不可以，下周五就该叫你会长了。”
“你就算了吧，你也不是学生会的。”
胡言抓了抓头发：“你看出来了么，其实我还是挺念旧的。”
“你真是矛盾。”
“矛盾才能够让人前进。”
“你前进了个什么？”
“在自己心中的迷宫当中，寻找一个出口，但是我还没有找到。”
“那怎么能够结束呢？”
“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拿出一把钥匙，就能够打开一扇门。”
“你就来参加我的“就职典礼”吧。呵。”
“这是来自会长的邀请吗？”
“我给你一个建议，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就是以毒攻毒？”
“是的。”
“但是很困难。”
“就是因为困难，所以才要特意去做。”
“我先记下来，等到哪一天需要的时候，我会翻出来。”
忽然，远处的天空传来一声惊雷，轰隆轰隆。胡言和贺流萤，以及拍照的人，都不能够再无视从天空传来的讯号。
“你的散步，今天就还是算了吧。”胡言说。
“雨天散步才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不过打雷就不行了。”贺流萤又叹了一口气：“感情，怎样看待，我觉得，就算是浅淡的，也是温暖的，就算是一时的，也是牢固的。分开是为了更好地重逢。”
“我觉得自己现在是蒲公英，被谁吹了一口，飞到了空中，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点。”
“总之，继续努力吧。我可不会说感到辛苦就放弃吧这种话。”贺流萤转过身：“就这样吧。也要感谢你的祝贺。”
“你可得走得快一点了。”胡言冲着贺流萤的背影喊道。
“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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