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边缘一间破败的空屋内,吴迪躺在姑且铺上了棉布的床板上,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屋顶的瓦片。正午的阳光从缝隙里漏出来,穿过像是被点燃了的漂浮的灰尘,在干硬的泥土地板上形成圆形的光斑。下雨的时候,雨水也会顺着孔洞垂直地流下,可以说能很好地感受大自然。
“咕噜噜……”胃部肌肉运动起来,使胃液和空气发生震动。空腹的灼烧感还在能够忍耐的范围之内,吴迪沉浸在“苦行”的气氛当中,不亦乐乎。孩童那恐怖的活力,也因为营养摄入不足动力缺乏而被封印,就只这样躺着发呆,如果不是饥饿会扰乱思绪,吴迪倒想要一直这般神游太虚。
“饭饭,还没来么?”没有东西吃的话,干等着不就好了吗?觅食不仅累人,还会加速消耗体力,所以只要等着食物送上门就好。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兔子也不会逮住一根木桩撞,首先得确保自己不会饿死。
稍微闭上眼睛,再睁开,尝试新的“打开方式”,然而现实不会以人的愿望为转移。
“夏天,开饭了!”故意从吴迪视野的死角把碗递过来,小猫元气地说,“今天是饺子哦!”
也不尽然。
“噢噢,感谢!”吴迪并不讲究,抓起还有些许余温的米饺就往嘴里塞。
小猫看着吴迪大快朵颐的样子,表情有些微妙:“真的有那么好吃么,我感觉味道一般啊?而且除了韭菜就是豆干,又没有一点肉。”
“饿了吃什么都好吃。”
“很饿吗?”
“毕竟中午有你给我送饭,晚上有叶子,早上没有。”
“没办法呀,就这我还被家里说别老是去喂野狗野猫,夏天自己也去找吃的啊。”
“嗯,再说吧……村子不是完全的野外,小动物不说,能吃的草也都被消灭干净了。”
吞噬完碗里的饺子,在水缸舀一瓢清水一饮而尽,吃饱喝足,吴迪在床上躺作“大”字。见状,小猫也爬上床,窝在吴迪的怀里。遇到困难睡大觉。
不管是前朝余孽还是乱臣贼子,统统贬为平民,永世不得录用。一朝天子一朝臣,统治者和草民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死了的就永远死了,活着的再留下后代,等待有朝一日改朝换代,还有机会实现阶级跃迁。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山不转水转”、“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个人可能有不同的志向梦想、人生意义,但人类整体的目标还是向前、向上,为了更好的生活。
青史留名者,一生也能用只言片语概括,默默无闻的大多数,也得活过数十年的光阴,人生的质与量,该如何评说?自己身处的是一个物质世界,自己的思想,在另外一个精神世界,又该怎样处理好世界的平衡?有不少在迷茫中徘徊的人请求吴迪的指点,吴迪想来想去,回答只有四个字——“做好自己”。这四个字说得容易,可是它要你任何时候都竭尽全力,至于结果如何,静候天命。
“夏天,带我去城里玩。”醒来后发现夏天早已经醒了,小猫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撒娇道。
“……”夏天没有回应,眉头微皱。
“我知道你是从城里来的。我想要去城里看看,但从小被大人告诫,城里很危险,我害怕一个人过去。”
“大人们是对的,城里很危险。”
“我还是想去。”
“好,我带你去。”
城里很危险,不说走在路上的人或许非富即贵,即使遇上普通的坑蒙拐骗,一个小孩子也根本毫无自保能力。退一万步,排除来自外界的危险,见识过大城市繁华的小孩,会安分地留守在贫困的小村庄吗?在得知努力无用后,能保持本心不误入歧途吗?更何况,她还不是寻常村子来的小孩。
在这里拒绝才是正确的选项,而吴迪却答应了她,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一般认为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知识、经验、阅历都有限,还不能自主作出正确的价值判断,小孩子不懂事,应当听大人的话。不过,现在吴迪也是小孩子,比起道理更喜欢叛逆。人生的问卷,不一定要全部正解,错了就错了吧,谁还能十全十美不成?
以上是自暴自弃的气话,要全做对不容易,要全做错那可太简单了。这种故意是对全世界——包括自己——的恶意,是邪魔外道吴迪的特权,好孩子千万不能学。很多年轻人标榜自己离经叛道,把人生的不如意都归咎于他人,为了反而反,魔怔了一般。
听到吴迪同意带自己去城里,小猫兴奋地蹦了起来,拉着吴迪的手,马上就要出发。
吴迪反手给了小猫一个脑瓜崩:“要去也得先计划好才行,不然光是过去就要花很多时间,而且走过去的话累死个人,到城里可就没有闲逛的兴致了。”
“哈哈,也对!”
小猫离开后不久,叶子就过来了,细心的她一直都有准备饭盒,喂养吴迪的事,没有瞒着父母。吴迪出现在这个村子里,大人们虽然有警惕,却也没有禁止自家的小孩和吴迪接触。稍微想想就能知道吴迪的身份非同寻常,在确定吴迪无害后,他们就放任了,事实上他们只能被动接受现实。前几代可能还沉湎于过去的荣光,到了现在已经明晰,什么反攻光复,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谁家祖上还没阔过一两次,仅此而已。
“小猫让我带她去城里玩,你要一起去吗?”吴迪一边进食,一边侧过头问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叶子。
叶子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也好奇外面的世界吧?”
“因为,可以想象得到。”通过书籍,通过大人们的讲述,叶子在自己的脑海构筑了一个单纯的世界。
“想象和现实是不同的哦?”这是理所当然的,经历过的事情还能回忆,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事要怎么想象?前面的确说过可以用未来科技实现,但那也是用量子计算机模拟,不是一个封建时代的小女孩能独自做到的。而且哪怕尽量用知识和推测弥补完全,身临其境时自己的感受和应激,可能和想象截然相反也说不定。
“这样就够了。”聪慧的叶子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的欲望无穷无尽,而她能做到的只有做梦,在梦里满足自己。
“嗯,有什么想要的和想做的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帮助你的。”
叶子身子颤了一下,然后再次无言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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