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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的刺客.下

王城的刺客.下

天色愈发昏暗,我们三人的斜影被夕阳拉长,就像是钟表的倒计时。老方努嘴道:“真有耐心,比那位偷矿小贼要高明得多了。”

我苦笑道:“他竟然还不出手,我们可就剩最后一段路了。对了,老方,我有点好奇,您猜得出来那孩子穿着潜行服是打算做什么去吗?恐怕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去糖果店悄悄买点平日里妈妈不让吃的糖果,但是考虑到他很乖,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或者说,他只是单纯地想尝试一下潜行的感觉,那他又何必特意去到那么远的城门口呢?”

“说实话,我也想不通。一个对双亲孝顺的孩子,怎么会离家出走?一定是有什么强力的动机驱使着他,比方说、比方说……”老方凝思着,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了。

已经能望见城门了,早上的卫兵依旧笔笔直地守护这一道入口。我们上前去,向卫兵打招呼道:“你好。”

他愣了一下,旋即敬礼道:“诶,这不是方先生吗?您找我?”

“不打扰你值班,我们来寻个走失的孩子。”

“走失的孩子……”他思索了片刻道,“很抱歉,没见过。有的话我一定向您汇报。哦,如果您打算出城的话就得赶快,我们要锁城门了,不过可以等您回来。”

“多谢你的好意,”老方用近乎听不见的语气说道,“嘘——能请你和你的同事别走远吗?待会儿可能需要你们逮捕一位王城的刺客。是的,请你们就躲在附近,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

我提高了声音道:“辛苦你们一天的巡逻了,就在这里道别吧。城里还是很安全的呢。”

老方瞄了一眼灰黄的墙瓦,又盯着即将锁上的城门,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位刺客仍然没有出手。

但当他确认那孩子躲在一间不起眼的、正对城门的点心小店里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再次回望看向房顶的那片阴影,心中似乎有所领悟。旋即,他露出了一贯的微笑。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赞许地拍了拍手道:“郑总督,您可以先去准备预订餐厅了。对了,请加三个位子。”

“欸?您的意思是……”

他神秘道:“我想邀请三位新朋友。”

“行,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我想,找个顽皮的男孩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吧。”

“是的,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们的去路被城门的枷锁封住了,此时,大街上只有唯一的回头路可走,而这种地形无疑是最适合刺杀的。

我和老方的脚步声回荡于冷清的街头,伴随着房顶的那抹暗影,以及蜷缩在小店中的男孩。暮光沉入遥远的地平线,蒙蒙晚尘里,似乎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

忽地,老方打破了这份死寂:“这城门关得好早,在我们外国可没有关城门的规定。真是可恶。亲爱的助手,我还得出城呢,看来只有传送术可以一用了。”

他故意与我拉开距离,开始施法。在任何施法的过程中,魔法师都是保持僵直的状态以成功施法,否则会遭到反噬,暂时被削弱魔力。他挥动着双手,一道魔力流从身体中被抽离出来,编制成一个复杂的法阵,闪烁着透蓝的光。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丝声响,我意识到刺客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我视野边缘的一所房子上跃出一道黑影——是尾随了我们一路的他——他抽出腰间别着的四把飞刀,嗖的一瞬划破空气,呈包围状,四面围绞。我同时甩出一道风刃,拦截住了飞刀。他显得非常诧异,但没有多停留,他便以令我惊讶的速度腾空突来——他属于极其厉害的刺客,不过,在我眼里还是不够快。飞刀尚未落至半空,我就已经瞬移至他的身后施了一击催眠术。他昏昏荡荡地摔在地上,但竟然还能勉强睁开眼睛,看来意志很是坚定。他强顶着我的催眠术,用尽所有力气抬起手指向老方的位置,嘴唇上下翕合,很是不甘。

我凑上前,俯身笑道:“终究是我技高一筹。你肯定没想到吧,其实在胡同那里我就发现你了。那清脆的碎裂声是我故意给你听的,让你以为没有暴露。我们还故意绕了远路,但你很有耐心,一直没有动手。最后,老方不惜用自己做诱饵,在你面前传送,引诱你扑上来行刺。不得不承认,你挑的时机也相当好,在我们都‘放松警惕’的时候趁机从影子里现身,试图全方位绞杀,不留任何活着的可能性。你不用辩解什么,剩下的就交给卫兵处理了,他们会负责审判你的。”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他努力抬起头向老方那儿望了一眼,旋即便昏睡了过去。身后盔甲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传来,卫兵赶到了。

“亲爱的荻华,你做的真不错,”老方不紧不慢地走到我旁边,俯身扶起那位刺客,微笑道,“你的举动成功迷惑了三个人——他,你,以及真正的刺客。请快点唤醒这位我们忠实的好朋友,也就是一周前在擂台赛上夺得第二名的奥尔兹冒险者!他可是暗中保护了我们一路呢!”

“什么!?”

“我猜,是因为我对于刺客的漠视才导致奥尔兹放不下心——你肯定还记得吧?当奥尔兹看见我不在意的神情时,他是多么地为我着急啊!所以,他才决定暗中保护我们。亲爱的荻华,我们先入为主了。当听妇人谈起新冒险者、追踪和刺杀时,我们自然而然地就认定了那是刺客的行为,但是却忽略了对立的可能性。”

我一拍脑袋,惊呼道:“竟然是这样!老方,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真正的刺客已经被我制服了,现在卫兵正捆绑住他去总部问话呢。呵呵,能让我们受伤的人恐怕还不存在吧。不过,幸好你对我们的好朋友没下狠手,不然受重伤的就是他了。”

奥尔兹挣扎着站立起来,扶着老方的肩说道:“您的反应依旧是那么地迅速,能主动打断施法的冒险者甚是稀少啊。本来我是打算出手相救的,可是途中不知道被谁打晕了,是刺客的同伙吗?”

老方笑眯眯地瞥了我一眼,含糊道:“我看不像。”

“不管怎么说,您没事就好。”

奥尔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正要离开,但被老方拦住了:“感谢您一天以来的保护。”

他苦笑道:“还是躲不过您的火眼金睛,您太厉害了,想必您很早就知道是我了吧?”

“也没有,最多十分钟前吧。”

“唉,如果不是我忘记把高级潜行服放在哪里了,或许就能瞒过您了。”

“我知道在哪。”

“您知道在哪?”

老方点了点头,对卫兵吩咐道:“打开城门,一会儿我要进来。”

我疑惑道:“您不就在城里面吗?还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方没有回答我。一束光芒将他送至了门外,而后他大步迈入城门,目光有意地避开了那间点心小店。我忽而想起,小男孩正躲在里面呢!

就在这时,点心小店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巧的身影蹿至老方的跟前,趁老方“不备”,猛烈地“发动了攻击”——一双粉拳砸在老方的大腿上,哭闹道:“我要替爸爸报仇,我要替爸爸报仇。”

老方“吃惊地”被他一击撂倒,重重地摔跌,卧地不起。老方偷偷地摆手让我们不要接近,不要发声。当潜行服滑落时,奥尔兹一眼就认出了那小小的“刺客”是谁:“棕色的卷发,是我儿子!他怎么会在这儿!?”

“啊,你太厉害了!我被你击败了!”老方久久地“无法起身”,用钦佩的语气赞许那位小勇士。

他破涕为笑,脸上挂着一道阳光:“我终于为爸爸报仇了。”他显然只聚焦于自己胜利的小世界,并未发现我们的存在,于是一蹦一跳地跑了,嘴里还哼哼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欺负爸爸。”

“您有一位好儿子呢,”老方拍拍灰,望着他离去的小背影,说道,“他一定筹划了许久,决定为一周前在冒险者擂台赛上失利的父亲报仇。于是他带走了家中的高级潜行服,在我们入城的那一天便早早溜入了正对着城门的点心小店,以看清所有入城的人。不过,或许是他没注意,或许是因为从家到城门有一段距离,他未能及时找到我们,但为父亲报仇的心促使他一直等待下去,直至最后勇敢地冲出来痛击了我一顿。”

奥尔兹低下头道歉,老方却沉吟道:“孩子对父母的骄傲是极其难得可贵的,他还小,能想出的方法自然是幼稚了些,但是关切之心深涵其中。请您不要批评他,他富有勇气、果敢和智慧,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种品质在孩童身上尤能看见,但是为什么有些人越长大就越不屑呢?呼,谁知道呢。噢,对了,奥尔兹,不知道您晚上有没有空闲呢?如果有的话,请务必一块儿吃个饭吧,反正是郑总督请客,六人席。我还想见到那位可敬的小勇士和您的夫人呢。好的,就这么说定了,晚上见。”

沿街的一户户人家都挑起了灯火,香喷喷的烟火气息夹杂着孩童们的欢笑声从街角处飘来,锦绣王城依然焕发着夜的活力。尽管这儿被隐形的威胁所困扰,尽管战争的氛围愈发凝重。

末了,老方自嘲地笑道:“其实我失误了。只要一开始我立即查看他的魔力之源,就一定能认出他,结果给自己加了这么多戏,呵呵。不过结局是好的。和你一样,在寻找孩子的途中,我一直被他为什么要拿潜行服和为什么要去如此远的城门口所困惑,当我看到正对着入口的点心小店时,我忽然设想出了这一种说得通的解释,再结合他在一个礼拜前大哭一场,以及他父亲是冒险者而且级别不低——高级潜行服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就猜到了一直跟踪我们的人是奥尔兹。于是我偷偷地查看了他的魔力之源,果不其然。还记得他曾经对我反复叮咛要当心刺客吗?这就很明显了,他是特意来保护我们的。意外的惊喜就是那位小勇士了。”

我感叹道:“真是曲折离奇的一天啊。”

在我仍然梳理着今天的经历时,老方早已经等在了餐厅门口,他招呼我道:“嗯,是该填点肚子了。走吧,再次去感谢一下我们的好朋友奥尔兹,今夜的聚餐注定难忘,他们一家都是善良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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