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旅人们，请好好地看着吧，天空是棉花糖般的云，大地是色彩斑斓，大家是温柔的朋友。
虽然时光短暂但却是在诉说着永远的梦，若是继续抗拒现实的话，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但是今天已经结束了，闭馆的时间已经到了，就算不舍得也只能就此别过。
温柔是必要的痛苦，故事总会结束，梦总会醒来。
等到夜幕散尽，等到长大成人，一切的一切便会回归到孤独而又悲伤的原本的模样。
现实很可怕，活着很可怕。
不会做梦的夜晚……很可怕。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请不要忘记……
活着是幸福的。
/
凌苍辉
像是闭馆通知的那般，一曲落幕。
那么，也该就此将那些肥皂泡一般的谎言一一戳破了。
虽然我并不理解缇亚菲的目的或是主张，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无从下手。但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不得不回到了这里。
缇亚菲的内心，如同倒错的乐园那般的……垃圾场。
“大家都已经回去了，美梦已经结束了，所以……小狗先生也请……回家去吧……”
蓦然地出现在我面前的魔女（骗子）小姐看起来好像年轻了不少，不是二十岁左右，而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女高中生的姿态。
若是平时我就相信了，但我知道她仍然在撒谎。
“嗯，我知道的，可是似乎我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离开这里呢。”
我没有说谎……
就算常说，要在别人擅长的领域胜过别人才会有胜利感……但是用谎言赢过谎言，就像是以暴制暴一样，就算赢了，也不会觉得愉快……
“那还真是难办……”
她的身影微微颤抖，像是在忍耐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即便是这样也还在为我苦恼……
这位少女，她总是在说谎，若是想要也许连这个世界都可以骗过，但是唯独，骗不了自己……
如果连这都是谎言……
那么这世上的一切就全部都是谎言了……
“那么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留在这里。”
“孤独是很可怕的哦。”
“兔子先生他们和我在一起呢。”
绘本的名字是《砂糖之国的爱丽丝》，不是梦也不是镜，是糖分饱和过于甜腻的幻想（妄想）故事。
手绘的故事。
独一无二的故事。
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故事。
这个时候我好像终于明白了晓所谓的“爱丽丝=红皇后”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个丫头又是一开始就看懂了一切。
起初我以为这里的布偶是被赋予了生命的使魔，都有各自独立的拟似人格，就像是赐予死者以重生……但是仔细一想，如果连这样的奇迹都能轻易达成的话，就不必去做梦了。
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怎样的奇迹，死者都不会复生的。
这个世界是梦，那么我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了。
梦中人的言行与想法本质上也不过是做梦者的大脑活动的产物而已，即是说梦中所有人实际上都是同一人，梦也不过是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的故事而已。
那么在这个少女所创造的梦世界里亦是如此，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兔子先生或是狮子先生，全部都是缇亚菲自己，原本就只有缇亚菲自己。
这个梦本身就是少女的全部。
并非因谁而起，只是她原本留在这里。
说什么“活着是幸福的”，本来应该是说给自己听的，结果到头来骗过了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大家都已经回家了。”
“嗯。”
“那……我们也回去吧。”
在我说出口的同时，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我知道推开这扇门就能回家，我也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努力到现在的。
“回去……是去哪里？”Tiaphi笑了起来，压抑着一丝丝的愠怒，那是过于勉强以至于连我都能一眼看穿的假笑，“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没关系哦，我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是学者哦，无所不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而且最妙的是，她啊，是住在一家旧书店的地下的哦，而且呢而且，碰巧那地方很大，空房也很多，而且……”
“你在说什么呀……”
“而且大家都在，总是吵吵闹闹的，就算抱怨太吵了也……”
“问题不在这里！”缇亚菲大声地打断了我。
“……”
“抱歉，不过还是算了吧，”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很害怕，明天会降临，会痛、会受伤、会绝望、会死去，所以我就想着只要明天一直不来不就好了吗，只要一直活在今天不就好了吗。”
少女事到如今还在说着梦话……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时间停止了吗？”
只是让钟表停下来可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哦。
“没有必要让时间停下来，做一个长梦就好了，很长很长，绵延到永远的长梦。”
把所有的未来，所有的希望与绝望，统统断绝，只为了停留在此处，这种透过虚构得到的幸福，不管怎么想……都太可悲了……
物质和精神，哪边过头了都不好。尽管这是和我不匹配的过于现实主义的论调。
“这可……没办法说是活着啊……”
“没关系，活着和死去并没有差别，反正一切都是梦，反正永远都能幸福。”
“这才不是幸福……”
“这就是幸福。”
我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但是我也不想就此退让，“嗯……你想啊，时间会让伤口愈合，也可以让果实成熟，所以明天未必是坏事不是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其实是说谎，结果到头来还是说谎了。
我大概不会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未来了吧，罪孽深重又不思悔改，像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去讨论什么未来……我本以为这孩子和我一样，但是是不同的，她还有路可以走，还有选择的余地，和我是不同的……
“说谎！”
“对不起。”果然我无法欺骗别人。
“没关系，这不是……小狗先生的错，我知道的……但是还是觉得很遗憾……”
“遗憾吗……”
“最后都没搞明白，味道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少女拿起了一块点缀着大颗草莓的奶油蛋糕，看起来非常美味，“唯独这个，我想要知道！”
砂糖、香料、以及目之所及一切美好的东西构筑成了这个世界。
理想国（Utopia）？
天堂（Heaven）？
乐园（Paradise）？
不对，不是这样的，没有甜味的砂糖和白米饭有什么区别。不是讨厌米饭的意思……只是，扪心自问地说，如果米饭好吃为什么还要下饭……不，也不是这个，重要的是，理想和愿望，意义和目的，这些东西，摇篮之中的乐园之梦（illusion）并无不同。
“当然是为了活着吧，”我没有多想，只是给出了理所当然的回答，“只是活着可没法称之为活着。”
坦白说我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那么活下去的意义呢？”追问。
“……”毫不留情直达要害，这可真是相当棘手的问答游戏啊。
但是活着哪里需要什么意义，活着就是活着啊。
“如果说活着的意义在于帮助他人改变世界的话，他人或是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世界也许对于宇宙存在着意义，那么宇宙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如果说宇宙的意义是为了世界和生命的存在提供条件的话，构成如此的循环又有什么意义……我不明白啊。”
原来如此，虚无主义吗，真的是非常……幼稚。
尽管如此我却能够理解，我们彼此都是一样的，都是不用“人生的意义”来欺骗自己的话就无法活下去的愚蠢的怪物。
“我啊，不擅长去思考这种事情，但是我觉得意义是没有意义的，探寻意义的过程更是毫无意义。”
“……”
Tiaphi低下头，藏起了自己的表情。
如果现实是那么辛苦的东西，活在梦里不就好了？少女的主张，我大致上理解了。
那么在我看来……
“如果硬要说的话……”
“？”
“因为很有趣。”
“那算是什么？”
“过于复杂的事情我不明白，只是回到最初的提问，进食的意义是什么。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如果能够吃到喜欢的食物我就会很开心。进一步来说，为了快乐而行善，为了快乐而作恶，人类的大多数行为基本上都可以用寻求快乐来解释。快乐啊幸福啊也许这些东西本质上只不过是多巴胺构筑幻象，和美梦一样，不过是虚构的似是而非，但是一定会更有趣吧，因为那是活生生的。扪心自问，此刻，在梦中的演着独角戏的你觉得快乐吗？”
如果梦真的有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她就不会觉得迷惘了。
到此为止，继续深入的话恐怕会陷入自我厌恶。
“你……其实讨厌自己吧。”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再次反过来向我提问。
“是啊。”
“试着喜欢自己如何？”
“恐怕很难做到吧。”
“那么和我比试一下吧。”
“什么？”
“迷宫的墙会先崩塌还是小狗先生会先喜欢上自己。”
故事已然接近尾声，然而过于唐突的，直到这时才我收到了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书。
/
“争论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更喜欢用力量来决定胜负……”
懦弱的地方也是……
无谋的地方也是……
卑劣的地方也是……
迎着风笔直前进的少女，就算颤抖也不愿意放弃，就算害怕也不愿意回头。
固执得彻头彻尾……
和我如出一辙……
魔女小姐踩在看不见的阶梯悬浮在空中，周身环绕着复数靛青色的魔法阵，拥有漂亮的造型却看不出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大概只是信手涂鸦吧。
掉以轻心？才没有，正因为随手涂鸦就能做到这种程度我才会觉得可怕，脱离理论脱离实践，一拍脑瓜想做就能做到。
异想天开奇想天动童言无忌天方夜谭。
重要的不是可以做到什么，而是想要做到什么……吗？
简直就像是使用黑魔法的魔女……不过好在这家伙本来就是魔女。
“好……我也是，正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能用武力解决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
非常的爽快。
对我来说实在是非常爽快的发言。
笑了。
尽管，一点也不好笑。
笑不出来，但是，笑了。
实际上我已经没有全力以赴的余力了，伤口不会再痛，但是疲惫也没有消除，这个境界，这个迷宫，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谎言，伤口会愈合是因为时间而不是魔法，而疲劳则不断的累积，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家伙，倒不如说我根本不在乎什么胜负，赢了也不会高兴，输了也不会悲伤……但是这次我不想输……
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缇亚菲。
既是为了缇亚菲，也是为了我自己。
“GateoftheSugerland！”
一瞬间数不清的青色光束以少女的周遭为起点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
这里是魔女的主场，虚构的建筑无法作为掩体，无法遮挡，无法躲避，所有的对策在缥缈的梦中都一并化为了虚无。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无法避开就承受下来好了，反正我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
很痛，真的很痛，像是开膛破肚之后内脏再被乱七八糟地搅成一团。
不过好在只有疼痛而已，没有流血也没有破皮。
本性难移说的就是就是这个，实际上到了这一步她也仍然在说谎，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让我受伤的打算，我还能好好地站着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但是我可没有同样的打算。
我拿出了长弓，把弦拉满。
火光凝结成箭的形状，飞出，然后毫不意外地射偏了。
现在回过头想一想，当时她让我对大蛇使出全力的时候，搞不好就是为了削减我的体力，也就是说……也许，她早就料到了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却一言不发。
既不是抱着希望，也没有绝望。
既没有信念，也没有任何想法。
无言，只是默默得看着，只是这样……而已。
像是在镜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不妙啊……应该说，糟糕透了……
在我喘息的空隙里，方才众多的魔法阵在空中汇合成一个，庞大的灵压让我有些呼吸困难。
但是无所谓，不管再来几次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什么样的谎言我都承受给你看！
下一瞬间我的整个身体被强烈的光芒包裹，但是很微妙，既不滚烫也不冰冷，而是宛若痛彻心扉般的什么。
像是被别人欺负了之后不甘的心情，像是欺负了别人之后自责的心情。
既不爽朗也不干脆，恶劣透顶！
“唔，咳！”啊啦，吐血了？
这可有点……问题大了？体表看起来没有问题，但是好像伤到了什么脏器。不过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不会死。
“已经够了吧……”缇亚菲停下了动作，试着说服我。
如果在你的眼里我是伤痕累累的姿态，在我眼中的你又是如何呢？
“哈？难道你觉得你还能赢我不成？现在就大放厥词的话等一下可就连哭都来不及了哦！”嘴角上扬，稍微有些兴奋了起来。
我讨厌自己。
看着镜中一模一样的倒影也同样心生厌恶。
“……”少女无言，默默地再次把魔力聚集了起来。
那么我这边也是一样，弓或者剑，只要是武器，只要是可以伤人的东西本质上都没有什么区别，这还真是可悲。
“GateoftheSugerland！”
“Dawnbreaker！”
互相模仿着，幼稚地大声把招式的名字喊出来，把互相攻击互相伤害的行为修饰得很帅气。
青色和橙色两股魔力互相对撞产生了强烈的气流，将周遭的建筑悉数吹飞。
结果自然，争斗的双方，谁都不会成为真正的赢家，互相伤害是可悲的。
“随心所欲的飞行魔法、无节制的点心时间、毛茸茸的朋友、梦里才会有限定品，现实是残酷的，做梦是幸福的。”
“我没有获得幸福的资格，你也一样。”
好在，固执这一点上我略胜一筹。
/
地点是绽放金色蔷薇的花园，动物的布偶们齐聚一堂，时间是刚才的延续，人物是我和缇亚菲。
像是茶话会一样。
因为我没有参加过茶话会所以不清楚，但是就像是茶话会一样。
虽然像是乐园一样，但是缇亚菲其实并没有去过乐园。
现在的她既不是成年人的体型也不是高中生，而且更加娇小更加弱小的少女的体型，大概十三四岁吧，真正意义上的和晓是同龄人。
“虚假的幸福和真实的残酷，有什么不同吗？”。
颔首，微笑，装作很有礼貌的样子，她像是在讥讽一般。
“并无不同。”我毫不犹豫，轻描淡写地直言不讳。
我等与梦并无不同（We are such stuff as dreams are made on）。
这样的事，就连我也知道……
“那么，你要如何把我从这桎梏之中解放出去呢？”
少女保持着那个姿势。
已经无法停止的……别离。
“总会有办法的。”也就是我不知道的意思，理直气壮。
像是为了掩饰一般，我喝了一口面前既没有温度也没有味道的茶。
“什么也没有，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所以我什么也不会失去。”
如此，她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过于理所当然，本就应该如此。
不过还真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想到呢？
“但是我有，我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的东西也有不少，如果你没有的话我也不介意分给你。”
所以我从口袋里拿出了糖果。
在牢笼中被晓放进了口袋里，而后在稍稍有些漫长的旅途中因为体温而开始溶解，因为挤压而开始变形。
解开糖纸，将无比美妙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
少女迟疑了一瞬，而后拾起糖果，放入口中。
“是甜的。”
“嗯，是甜的。”
侧目，这一次她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浅青色的门扉缓缓开启。
少女不复存在，仿佛最初就不存在于此处一般，一切都是虚构，一切都是幻梦。
仿佛幽世的彼岸，形同未那的某物中，小小的自我开始萌芽。
……
我伸了一个懒腰，想着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像是逃避现实这种事，一次两次也就够了，太过沉迷其中的话，搞不好哪天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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