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灰色的天空之下，十月政宗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浸泡在漆黑色的浅海中，形状各异的骨骸漂浮在周围的海面上。
这些骨骸不像是来自地球上的生物，反倒像是那些幻想小说中各色怪物的骨头。
像是长角的马、无头的狮子、三只脚的鸟...
明明海水只有脚踝深，他却完全看不到水底的景象。
漆黑的水像是石油，政宗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抬起脚来皮肤上也没有任何的残留。
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他相当的不真实感。
在水面的倒影中，政宗看见雪白色的病号服，那是作为十月政宗而存在的自己。
与此同时，他又回忆起了克里斯坦·灰手的一切。作为帝国英雄的魔弹游侠，如同一场过于真切的梦在他的脑中萦绕。
“哦？这是你原来的样子吗？还是说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陌生的声音响起，政宗的脑后传来一阵奇异的窸窣声。那声音让他联想到在宙界游弋的星群，像是恶魔的呢喃。
他转过身去，看见一条黑色的长蛇从自己的后颈生出，在半空中与自己对视。
它的身体并不像是一般的生物血肉，反而偏向于某种神秘的黑色金属。除了那对磷光闪闪的白色眼睛之外，这玩意简直就是一条由铁屑吸附在一起形成的长带。
“你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不过我能感觉到你并不害怕。”
就在政宗思考的同时，蛇再次开口了。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它似乎能够读取政宗的思想。
政宗的想法会被蛇抢先说出口，如同一条长在长在他大脑里的寄生虫。
“你想的没错，我的思想和你是连接在一起的。我的想法也会成为你的想法，你的思想会成为我的思想。”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几乎是在产生这种想法的一瞬间，蛇狡黠地咧开嘴笑了笑，说道：“因为我的一切想法都是为你服务的啊，老爷。我不像你一样拥有完整的自我，只有在你产生想法时我才能予以回应。尽管我的想法并没有多少可取之处，但接下去我们还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蛇闭上了嘴，但政宗的脑袋里却清楚地响起了它的声音。
“为什么要叫我老爷？”
“这不是来源于你的想法吗？来自于你脑中那个关于《千纸鹤》的故事，看起来你很喜欢那样的书呢。”
蛇的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黑色的信子看起来像是涂了毒药。
“春空千鹤若幻梦，夕波千鸟若长鸣。
我念得没错吧？”
政宗突然感到有些反胃。
他知道，这条蛇只是存在于思想世界的一条害虫，绝不可能像人类一样堂而皇之地翻开书阅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它可能读过那本书。
在政宗的脑子里。
看见政宗的表情，蛇恶作剧般地笑了。
“请多指教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马上你就会得到答案。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真正的醒过来。”
不得不数，意识的交流比起言语更加的迅速而方便。
政宗开始回忆自己因何而沉睡，那将深挖至属于克里斯坦的生活，最后的时光——
令人麻痹的痛感、贯通心脏的剑刃、暴雪之下的战场废墟...
政宗清楚地记得，凶器是从自己背后刺入的。
“你被背叛了啊，老爷。”
蛇讪讪地笑了。
那我是被谁救了吗？还是说这里就是天国？
“想要知道答案的话，醒过来就好了。外面有人在等你，他会告诉你答案，老爷。”
那我现在的状态算什么？
“你只是不愿意醒过来罢了，在那场可怖的背叛之后，你失去了最后的向往。”
蛇的身体前倾，那对眼睛几乎要贴到政宗的脸上。
“现在，醒过来吧。”
下一秒，它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了政宗的脖子。
2
“呜啊！”
受到惊吓的克里斯坦从床上猛地坐起，他惊魂未定地握住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咬过一样。
值得庆幸的是，脖子上的皮肤依旧光滑而完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可怖的伤口。
“你终于醒了，我很担心你。”
温柔婉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克里斯坦有些迟疑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床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少女。不得不说，这个女孩的美有些超出了克里斯坦认知。她有着雪一般细腻的皮肤，一头银色的长发直直地垂下一直到腰间，精致的面孔浑然天成，黑玛瑙般明亮的眼瞳中仿佛被赋予了魔力一般摄人心魄，其中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喔，老爷！真高兴看见你醒过来了！”
方才在梦中听过的声音传来，可怕的恶魔不幸成了现实。黑色的蛇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爬上克里斯坦的脖子，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察觉到克里斯坦诧异的目光，它慵懒地扭动着身子，像一条泥鳅那样在肩膀上打着滚。
奇怪的是，克里斯坦完全感受不到黑蛇的重量与温度，甚至它的动作都无法搅起一丝一缕的风。
那么惊讶干嘛，我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
蛇的声音在克里斯坦的脑中响起，同梦中如出一辙。
“别闹了，坎黑尔。你有好好地告诉他吗？”
床边的少女说话了，冷若冰霜的声音同刚才形成了鲜明对比。克里斯坦知道，这句话显然不是针对自己的。
“这不是把功劳让给您吗？再说刚才那种情况下，谁也没有解释的心思吧？”
黑蛇冲着少女翻了翻白眼，嘶嘶地吐着舌头。
坎黑尔，那就是你的名字吗？
是哦，应该是我曾经的名字吧。
要是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估计早就精神失常了。但对于二度经历死亡的克里斯坦，这还不足以穿透他的精神放线，强韧的精神让他得以保持冷静。
脑内与蛇的交流还在继续，克里斯坦已经把头转向少女。
“那么，请给我一个解释吧。”
“当然可以，不过在那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克里斯坦，克里斯坦·灰手。”
少女又问了好几遍，在半空中比划了几次，才搞清克里斯坦的写法。
“那好，克里斯坦。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会让你无法接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做好准备，不要太过激动。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请你如实回答。”
这样一来就好像是审讯官问话。
克里斯坦这么想着，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好的。”
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凭空召唤出书和笔，放在膝盖上记录起来。
“你的性别是？”
“男。”
“曾经的身份是？”
“灰烬帝国士兵。”
“你记得清醒时做的最后一件事是？”
“...”
克里斯坦迟疑了，但当他看见少女的脸，便意识到说谎是毫无意义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随军增援克鲁古尔要塞的战斗。”
在这之后，少女又问了些克里斯坦生前的细节，而他也一一作答。
少女手中的笔不停地写着，不知道究竟在记录些什么。
“果然是这样吗...”
少女叹了口气，放下笔站起身来。
“跟我来吧，克里斯坦。”
当克里斯坦从床上站起身来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出乎意料地轻盈。与此同时，他的脑中响起了坎黑尔轻蔑的笑声。
一开始，他只觉得这是某种手术后遗症，直到他跟随少女站到镜子前，才发现事情的发展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镜中所倒映出的，银发少女的身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有着长而富有光泽的黑发，似乎是因为睡得太久了而有些散乱。高挑的身体套在一件白色的睡袍里，裸露在空气中的四肢修长而富有力量感，肌肤呈现出牛乳般的纯白色。那张与其说俊俏不如说是美丽，宛如人偶的脸与银发少女相比也不遑多让。最让人在意的当属那对红色的眼眸了，像是两颗纯粹的红魔石般闪闪发亮。
比起银发少女，这副身躯还要高上一个头左右。
克里斯坦有些出神地伸出手，镜中的人也就伸出手。
他抚摸自己的脸庞，镜中之人也抚摸自己的脸庞。
他张开嘴巴，镜中的人也张开嘴巴，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
这、这是我吗？
这就是你啊，老爷。
坎黑尔不停地吐着舌头发出嘶嘶的声响，令克里斯坦感到焦躁不安。
“抱歉，克里斯坦。”
银发少女发话了，她背过身去不忍再直视克里斯坦六神无主的脸。
“我们发现你时，你已经死了。
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救活你，我们都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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