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和澪坐在总部的楼顶，看着远方黑压压的云端。
总部的楼顶和其它建筑一样除了太阳能发电外没有什么特殊的功用，只有例行维护太阳能发电板的电工会偶尔造访此处。整齐的黑色太阳能电池板铺成了楼顶的地板，只有楼顶正中央的正方形自动活板门上没有安装。
这是周延第一次上到这里。
“好累啊，想去楼顶看看。”她无数次在夜里加班时对澪这么抱怨。
澪的回答无非就是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跳楼”她回答时会先开个完笑，“其实是想看看阿贝尔。”
周延这辈子只去过一次阿贝尔，虽然她一直有再去看看的想法，只是一直缺乏勇气。
“根本就看不到阿贝尔啊。”周延向澪抱怨。
“怎么可能看到。”澪笑着说道，周延知道她视线的方向就是阿贝尔。
那里只有高耸的伏羲山脉。
“啊，看到了看到了。”周延指向前方。
“真的假的。”
“真的，因为我从来就没走出过阿贝尔。”说完周延闭上眼睛，躺在了楼顶上。在黑暗中，她确实看到了阿贝尔，那片被战火包围的大地，那个血色的工厂。
末日是经常被描绘的情景，在那些作品中，人类总是会在灾难发生前毁灭自己，这也确实发生了。
澪周延看到楼下如同龙卷风过境后的景象。一辆辆私家车要么翻倒在地，要么横在路中央成了路障，有的车甚至着起了火但是无人扑救。黑色的柏油路面上铺满了碎玻璃，像是刚刚下过冰雹雨一般。远处的大厦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穿，被火焰吞噬。
暗红色的干枯血迹如同这个世界最普遍的装饰被点缀于各处，一动不动的死尸躺在柏油路上，任由自己遭人践踏，或许提早离开是一种祝福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平静了下来。
人们三两成群聚集在一起，小声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什么。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死亡的逼近，或许正是因为意识到无论如何都只剩下几个小时的时间，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所以才变得如此平静。
就像是面临处决的死刑犯一样，周延没来由地想到。
“你不回家看看家人么？你的父亲、母亲估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自己的父亲，把严格两个字写在脸上的教师，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总是因为工作缘故回家很晚，这让母亲颇为不满。
自己的母亲，和蔼的老奶奶，岁月压弯了她的腰，但是却没法阻止周延回家时为她端上她最爱吃的饺子。
还有自己的家，在市郊的二十层老式居民楼，四楼左手第一间。她的房间里没什么装饰，只有生活用品和家具。门左边是一张掉漆的从小用到大的写字桌，桌板已经有些变形凹陷。桌子左侧的窗边是一张双人床，它曾经属于她的父母。门正对着的墙里面嵌着一个衣柜，里面有数量寥寥的衣物。
“如果他们真的存在就好了。”周延说道。她多么希望那些是真实的，那些人那些事，他们的细节明明是如此真实，那些曾无数次闪过她脑海的细节。
澪看向她，动了动嘴唇，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我还记得，我还记得，这里才是我的家。”周延解释道。
“什么时候的事？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从阿贝尔回来后。”
“但是你那是除了阴沉一些好像没什么异常，有时还会提起你的父母。”
“骗骗自己罢了。”
“之前不是没有人造人发现自己的过去是假的，只是他们最后都……崩溃了……要么消失要么自杀……”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过去都是假的，会发生什么？周延知道澪为什么惊讶，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出点精神问题，但她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周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我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长官，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国家，为此你要看得比所有人都远，你要警惕任何可能危害到我们的人或物。’我就是一直这么过来的。”
澪忽然抱住了周延。
周延也抱住了澪，微笑着说道：“没什么不好的，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追求人生的目的，但是我不需要那样，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听到身后活板门开启的声音，澪松开了周延，警觉地起身。周延只是掏出了一个打火机。
长官从活板门里走了出来，他边揉肩膀边走到他们边上坐下，之后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
“老阿贝尔产的烟，这是最后一根了，我一直没舍得抽。”长官边借周延的火边说道。
“出什么问题了？”周延问道，她正看着远方安静的城市。
长官沉默了一会，好像沉醉于吞云吐雾。
“火种计划也吹了，他们说灾难发生后的世界不适合人类居住。”长官说完咳嗽了一下，他的健康情况很糟糕，早就被禁烟了，只是他不听劝，一直在抽，“辛苦你一直忙前忙后拯救这个世界了，结果到最后还是被我们搞砸了。”
“埃德蒙告诉我云端上有生命，虽然和我们所知的任何生物都不相似，但是它们会在灾难后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所以，这个世界不需要你我去拯救，我一直想救的，是人类自己。”
“不管你怎么说，都没戏了。”
“只是人类没法承担火种计划的重任罢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长官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吧，怎么办，我会尽力帮你。”
“之前和我交谈的埃德蒙并不是人类，他是云端上的未知生物。”
“你觉得他可以胜任火种计划？”澪看起来不是很信任埃德蒙，或许是因为此前他层导致周延昏迷。
“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长官熄灭了烟头：“如果没记错的话埃德蒙在大英手上，我会派一队人前往大英交涉，再派另一队人在交涉失败的情况下强行夺取目标。”
“听你的，长官。”
“你要……”长官皱了皱眉，因为犹豫而停顿了一下。周延看出来他不忍心再派自己出任务。
“我也去。”周延坚定地看向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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