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只余下稀稀落落的风声，风吹树影摇曳。
老林站在凉亭正中央，转身面对着风雨，嗓音不知不觉间低了许多，“于是我那时便拒绝了她，甚至为了彻底断绝她这个念头，带着我的母亲和弟妹离开了老家，来到A城，拼命地赚钱，终于在离开她的第十个年头混出点人样，那时母亲过世了，弟弟妹妹也都各自成家，我想着回去看一下她......”
叶瑶抬眸，看着站在朦胧雾色下的老林，鼻尖酸的厉害。
众人也是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老林年纪也不少了，人也长得老实端正，可唯一的缺憾是膝下无儿无女，甚至连老伴都没有，平时里总有人喜欢给他做媒，人老了总得为下半辈子做好打算吧，可他愣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娶妻生子。
原来是藏有这么一桩旧事。
“我原想她没有嫁给我这种平庸无用的人，日子理应当过得不错，她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替他生下一儿半女，家中和睦，可是这些都没有......”老林背对着众人，默默地抹了一把泪，然后转过身来看着叶瑶。
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嗓音也跟着发颤，“我回去之后，村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我问了许多人，最终却只看到了她的坟墓。乡友们告诉我，她是在我走后的第三个年头死的，每天守在我家门口，整整三年啊，硬生生熬坏了身体......”
叶瑶垂着脸，敛去所有神色，默然无声地听着，心中愈发地动荡不安。
“她死在了十八岁，最美好青春的年华，等不到我这个负心人。”老林仰起头，想把眼中的泪水倒回去，“可我当初离开他的时候，本想是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的，可为什么结果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叶瑶紧抿着朱唇，原本想说些什么安抚几句，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成了哑巴似乎的。
“我那时想她和别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也总比跟着我担惊受怕要好上许多。可若我那时要是早知道她会去的那么早，无论如何我当时都绝不会离开她，哪怕是把性命豁出去不要，也要让她活得高高兴兴的，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色落寞，“人生苦短几十载，最应该怜取眼前人。”
老林声音落下后，一时间四下悄然。
叶瑶心头猛震，心里被这风声搅得一团糟，有些缓不过来。
老林安静了一会儿，瞧众人不说话，又开口说道，“哎，这人一上了年纪啊，就喜欢啰里啰唆，我就随便说说，大家别放在心上，当个故事听听就好......”
他话还没说完，众人只看见叶瑶突然站了起来，抬眸齐齐看了过去。
雨还没有消停，叶瑶怔在原地眺望远方，又像是透过云雾看向谁。
老林唤了一声，“丫头？”
她咧嘴一笑，抱拳对老林作谢状，哑声道，“谢谢您，我想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老林依旧用慈爱的目光望向她，叶瑶朝他点了点头，飞快地往外走。
身后似乎还有人叫她，可她似乎没听到一样，一转眼就没入雨帘之中，狂风卷起落叶飞扬，拂过她身侧，寒意悄然入骨。
她却一腔热血都往心头上涌，耳边什么都听不到，雨滴打落在身上也不痛不痒。
老林所说的一番话，她其实只听取了一半，其余心神不知不觉间全部维系在沈延身上。
她必然不会像老林一般等到姑娘香消玉殒才开始后悔，沈延一下子转了性子，这其间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叶瑶冒雨穿街过巷，在晨光里狂奔不止，树木屋檐在两旁变得叠影重重。
雨水不断落在叶瑶脸颊上，往事一件件如画幕般从脑海中闪过。
许许多多的故事，不过一瞬，到最后，只剩下“沈延”二字留在心中。
人生苦短，不过几十春秋。
假若他不肯接受她的话，那么她便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得到他了。
与其日后回想起来空懊恼，倒不如随心所欲，大大方方地爱一次。
......
凉亭中，众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老林用衣角擦去眼角那点水光，正想要撑伞离去。
旁边几个意味深长道，“想不到啊，老林竟然有这番过往。”
“也是个痴情的人。”
“怪不得你一直都不娶媳妇。原来是这个原因。”
老林扫了他们一眼，嫌弃道，“我诳那丫头的呢，这种鬼话你们也信。
“啊？！”这回轮到他们目瞪口呆了。
老林负手而立，高深莫测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非你不可的人，什么非卿不娶，非君不嫁，那都是编出来的故事，现实中，错过了便是一生，哪怕日后回想起来，最多也就叹声气：当初我为什么不主动一点？别的，什么都不会有。”
“那你为什么要诳那位丫头呢？”
老林摸了摸胡须，笑了笑，“那丫头明显心里有人，我只是想让她尽可能做出不后悔的选择罢了。”
众人齐摇头，纷纷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
“我先走了，改天约茶楼给你们说点别的故事。”
众人也朝他说了句再见。
老林打伞步入雨中，还没走半步，就被身后人叫住，那人忍不住问道，“既然你说的是假的，那么那位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她啊。”老林脚步微顿，却也没有回头，沉声道，“她嫁了个待她极好的男人，膝下子女双全，上一次见到我，她还好奇问：我瞧先生面熟，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那人一时间愣住了。
他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你说的，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老林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你想信哪个，哪个便是真的。”
那人小声嘀咕道，“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林大步走入风雨里，颇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样子，大声高歌，不知不觉间从众人的视线中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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