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夜月和灰铃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仔细想想，真是胡来的一次邂逅……
夜月站在图书馆后方的转角处，远远地看着那里——公共座椅上，灰铃就在那里。
她的脸上，现在呈现所着的或许才是她最真实的心境。
那是死寂？
还是解脱？……
不甘？还是坦然？
亦或者，全部都有？
这个时候我该尝试温柔一点吗？
草，我根本不擅长温柔待人啊……扯淡呢？……
那个曾经，唯一温柔对待过我的人，最后是个背叛了我的混账啊？……
夜月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随后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从转角走出。
“哟，灰铃。”
有些许被吓到的样子，灰铃快速地调整自己脸上的神情，最终戴上了完美的微笑面具，看向夜月：“啊哈，是夜哥！吓死我了……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你猜猜，”夜月毫无顾虑地坐到了灰铃的身旁，“看上去你已经差不多恢复状态了？坦然面对死亡了吗难道。”
“哈哈哈……谁会真正做到坦然面对啊，人类如果真能做到坦然面对死亡，那还有谁会害怕死亡呢……”灰铃朝后靠去，仰望着天边的阴霾，略显无力，“只是，不甘心的事情有点多啊，死前没能做完的事情……”
“直说吧，就是你父亲的事情。”
“对，这个事情，可能是我最后的遗愿了。”灰铃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看上去已经从刚刚那濒临崩溃的状态里调整了回来。
“关于要不要救你的父亲……这个我们是得考虑考虑的，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果救出来个不在乎你的父亲，在乎这个父亲的女儿却早早去死了，那简直是玩笑。”
“…………”
“说起来是什么父亲能负债那么多啊，高利贷？赌博？呜哇，这样一看真的有点糟糕啊……不仅自己把自己搭进去了，变成了黑社会的奴隶，现在还让自己的女儿累死累活考虑后事，死了都不能好好死，啊啊，真是糟糕啊……”
灰铃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就像是被人拿刺刀挑到了心中最敏感的一根弦，脸色竟突然恢复了血色。
夜月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杀气。
但是他还是照着这个基调，不断地说着：“仔细想想，确定不是因为感情加分的问题，所以高看了你父亲的为人？这样的事情经常有啊……因为自己是单亲家庭，所以对自己唯一的亲人会莫名提高加分，就算那是个混账……”
啪！！！
一阵耳鸣。
等回过神来，只觉得脸颊上隐隐作痛。
“你以为你都知道些什么啊！？”这是夜月第一次看到灰铃失控后的发怒神情，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灰铃那**裸的杀意……等等，这是杀意吗？好像不是，但是想必灰铃的愤怒是不容置疑的。
“抱歉，我说得可能不礼貌，但是事实上，我们确实有办法知道实情，”很明显，夜月指的是雨落。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没调查过，所以我并不清楚，我只是在通过我看到的东西去臆想——很合理的臆想不是嘛？”
灰铃左手窜向夜月的领口，强行将他从座位上提起。
“你给我，收回你前面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从一个只能活六天的人说的话？”
躲藏在绿色瞳目中的瞳孔瞬间收缩，灰铃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寒毛在愤怒的趋势下突兀立起。
她右脚向前抬起，狠狠地砸向夜月的后脚跟，与其同时，右手紧随其动作窜出，锁向夜月的喉部，企图将夜月向前摁倒！
但是夜月只是右手轻轻一抬，便接住了灰铃抬起的腿，灰铃没能得逞，反而夜月将腿向前一伸，卡住了灰铃的左脚后跟，左手抓住灰铃的手，超前压去。
“————！”即便灰铃疯狂挣扎，但仍旧无济于事，在夜月的力量压制下，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噗噗！！
跟第一次邂逅近乎一模一样的场面……夜月将灰铃压在了身下，一手压着灰铃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控制着灰铃的一条腿。
但灰铃还有一只手没有被控制住……
她瞅准时机，从大腿上抽出了一把银色小刀，朝着夜月挥去！！
小刀的目标，是夜月的喉咙！！
………………
…………
“挥下去啊，嗯？我不是那个疯狂侮辱了你父亲的混账吗？”
银色小刀在夜月的喉部停下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姿势不方便用力，还是因为极度的愤怒，握着小刀的手阵阵发抖。
但是，抹掉夜月的喉咙，一点问题都没有……明明是这样的……
夜月呼出了一口气，随后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明明知道一切……你明明是那个夜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也太相信我们了，不是嘛？如果是正常人的话，不就会这样想你的父亲，然后撒手不管嘛？”夜月背对着灰铃，摊了摊手。
灰铃缓缓地坐了起来：“……你现在这么背对着我，很容易死的哦？你这也不是过度相信我了吗？……”
“哈！你早就能杀死我了！你的能力可是吞噬者，我接触你的那一瞬间，看到我的手没消失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随手就杀了我。”夜月转过了身，“但是你可以轻而易举地选择杀死那些渣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救出来你的父亲呢？”
“我……做不到……”
“怎么做不到呢？哇，和父亲久违的相聚，脱离那群人渣的控制，多么美好的未来啊。”
“我都说了我做不到！以前我可能是能做到……我一直都在尝试去救出父亲啊！收集证据，完成一些帮派的任务抵消一部分的欠款，偷一些人渣的黑货卖钱……但是，我现在做不到了啊……我只剩下六天了，我能做到什么？……”
“然后就把遗愿一撇，让自己死得舒服一点是吧？”
“你……！”
“我没再想嘲讽了~测试早就结束了，我现在只是想问问你的真心想法——我不会阻止任何一个没有活着的理由的人去死，在这方面，我是站在命运系统的~”
“…………等等，”灰铃品味着这话里的意思，“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对任何人——特别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的遗愿，一点想实现的意思都没有，你自己活着能解决的问题，想通过遗愿把事情一撇一死了之，那简直开玩笑。”
“但是，命运系统已经把我定死了，我能怎么办？”
“是嘛，那就粉碎掉这该死的命运系统！”
“……什么意思？那意思岂不是，无神那样的？……”
“开什么玩笑，无神也是群渣滓，我迟早也要粉碎掉！”
“那你……要靠什么粉碎掉命运？”
“哈哈哈还用说嘛！那当然是把我们的死神小姐姐揍一顿喽！”
……我没听错吧？
但是夜月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就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就像是个中二病发作严重的预备学院生，一副好像胜券在握，无需害怕的模样。
“你……真的没在开玩笑吗……那可是，死神啊……”
“死神？那有什么好让人畏惧的呢？”
“等等，你冷静一下……就算你说你要找死神，但是，你要怎么去找她啊？你只是肉身之躯，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都没办法主动找她吧？”
“找她？很简单，我们家可是有个真理神天天混吃混住啊！”夜月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这么严肃的话题，事关生命的话题，夜月笑得却越来越欢，“我问她啊！她既然是真理神，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她那么听你的话的吗？”
“如果她不说，就把她揍一顿！揍到她说为止！”夜月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好像这一切真就那么合理一样。
“……你在，说什么啊……那可是真理神啊。”
“区区神明！！又有何畏惧！！！——灰铃，说到底，你到底在畏惧什么？”夜月俯身，面对灰铃，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在知道自己死期的时候，要跟我们说的，可不应该是遗愿……”
这……
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从刚刚开始，就乱来一通！！……
“那么，来吧，和我签订个该死的契约吧！”夜月将双手一展，“这是老子的契约……我想想叫什么好，对，就叫做【世界都不能违抗老子的契约】吧！契约内容是：
“灰铃同学，从今往后，永远成为我们的战友，不允许背叛，不可能背叛！
“而我，伟大的夜月先生！就会亲自将你从死亡中救出！让你能亲自解救你那亲爱的父亲！
“这可是卖身契约哦？想好了哦？”
…………………………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啊……
乱来啊，夜哥，乱来啊…………
这真是…………！！！！
“灰铃同学，你怎么在哭啊？”
“……闭嘴！你个直男……我这是被你气哭的！……”
“但是，你的嘴，又为什么在笑啊？~”
“这是，这是被你气笑的……”
灰铃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尝试抬起头。
真是奇怪……明明阴霾已经把这片天空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
为什么，从那乌云的缝隙间，能撒下那么绚丽的阳光。
那光芒下的夜月，朝灰铃伸出了一只手。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呢，灰铃同学？”
哈，哈哈……
真是乱来的人…………
灰铃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只能任凭泪水不受控制地在脸颊两侧滑落，却又控制不住这笑容，好像心中的阴霾被彻底洗刷干净——这份喜悦，这份欣喜……
啊啊……
这，就是活着吗……
灰铃看着眼前的夜月，伸出了自己的手。
“夜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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